“柳師姐?”
羅裙錦帶,粉面含春,柳萱持熾翎凌空而立,已是成就凝元。
她輕嘆一聲:“我非是要阻你壬陽,而是今日我必須帶走一人,此也是尊者的意思。”
場上之人,似也只有淳于歸在聽得尊者二字時,勃然變色,拱手道:“既如此,使者自將那人帶走即可,我等絕不插手。”
見他知趣,柳萱便玉手微張,將趙莼引上前來,見她目中似有所求,明會其意,又將陷入昏迷的蒙罕一并引上,垂眼看血泊中的霍子珣,嘆道:“靈真覆滅,已成既定之事,師兄若是想走,我也可攜你一并。”
趙莼與蒙罕,于壬陽幾人眼中,無關緊要,然而霍子珣卻是凝元,自不能輕易放走。聞聽此言,便有一人欲出言制止,淳于歸立時揮手攔下,示意其莫要出手,可見對“尊者”的忌憚,已深入心底。
然而出言拒絕之人,卻是霍子珣自身,他仰躺于地,生機已淺,悲道:“師尊、杜師弟、葛師叔,俱都亡命于此,此是靈真,除卻這里,我早已無處可去…”
柳萱緩緩搖頭,知曉他心意已定,許久后才言:“靈真對我之恩,沒齒難忘,師兄自可放心,門下諸多實力低微的弟子,已被尊者救下,此是壬陽之約,亦是…我與靈真之約。”
言罷,她向淳于歸微微頷首,后者也回她一禮。
“我知你有問,尊者自會親自為你解答,如今之事,還是先離此地。”她溫聲對趙莼言道,揮手將二人收入袖中,只回頭凝望幽谷一眼,終是無言,決絕離去。
趙莼從袖里乾坤中出來時,已不知自己到了何地。
“你這位友人丹田被破,我已設法穩下,不至于讓此傷擴散至經脈穴竅,你自可放心。”柳萱連喂了蒙罕數顆丹藥,才有把握說出此話。
“這是何處?”趙莼唯能見茫茫云海,連足下也俱是云霧。
柳萱答道:“此是北域圣陀天宮轄下,我們正在圣陀山頂,等待尊者傳召。”
“尊者?”
此二字像是何等忌諱一般,她只回了句“尊者偉力,不敢多言”便罷。
趙莼愈發疑惑,又見柳萱目光一轉,遙指向前方:“尊者召你。”
周遭云霧頓被推開,留出一條平坦大道,供她穿行。
每行一步,身后云霧又重新聚攏,趙莼不知方向,亦不知曉自己行了多久,面前現出一女子的身形,然而連同面容一并,都是虛無縹緲,可見而不可觸。
此應就是尊者無疑了,趙莼作揖拜道:“趙莼拜見尊者。”
“你我今日,終是得有一見了。”她之聲音空靈清透,卻又溫柔似水,并非從面前傳來,而是從四周散出。
“尊者何出此言?”
對此疑問,她好似避而不答一般,出言道:“金火靈根相融,大日真氣始出,看來那金烏草果真于你得用。”
“知你疑問滿腹,盡皆問來罷。”
她伸手向前一抬,云霧中立時現出一只蒲團,趙莼便順勢入座,開口問道:“金烏草是尊者所贈?”
“是,也不是。”她答得玄乎,輕笑一聲后,聽她道:“金烏草為天地自生,非我所有,只是我能知曉它在何方,也知唯有你才能取得,順水推舟,與你做人情罷了。”
趙莼聞言又是一禮:“多謝尊者。”
問:“尊者為何助我?”
“我于推演一道,尚算有成,知你往后會為我擋去一劫,此劫關乎我身家性命,自要相助。”
一旦涉及到天道、命數,便是玄之又玄的存在了,趙莼將此事埋入心底,再問:“敢問尊者身份為何?”
“我為上界中人,為護族中后人轉世而來。”
她知趙莼接下來要問何事,索性一并答了:“我族中后人,就是你那位柳師姐。便也直言不諱告知與你,我二人非是人族,卻與之牽扯甚多,更非邪魔一類,你可放心。”
“她此世命數有虧,本難活過雙十之數,送她往靈真,是為借運。”
“靈真本該在十余年前,途生道人接過掌門之日,便消亡于世間,我送柳萱拜入此宗門下,是借走大宗之運,補足柳萱命數,從此叫她不得早夭之禍。你也不必覺得我狠心,正是柳萱入了此宗,天道知她借運,才會補償靈真再存活這十數年。時也,命也!”
“不過她與你所言不假,她自橫云中出生,又還未得前世記憶,自然是未曾去過上界了。”
趙莼心中,一時極為復雜,原道真是天行有常,虧損有補,柳萱與靈真實不能說是誰欠了誰,只能道是各取所需,各得其利。
不過尊者于她有恩,卻是顯而易見之事了。
“我要如何相助尊者擋去一劫?”
“你要足夠強大。”她的身影逐漸飄忽而起,“橫云世界太小了,只能容你一時,而不能容你一世。趙莼,只要你所需,我都可助你,功法、秘術、神兵,只要我所有,都可予你,但是大劫將起之時,你須得拼卻性命抵擋。”
“不過你也可放心,離那一日,還有許久…”
趙莼垂眸答應,她無懼生死,對那不知期限的劫難,更無所在意。
尊者卻是嘆聲:“你面上不顯,但你心中有恨,恨意無有盡時,恐會魔障纏身。”
“你恨誰,秋剪影?”
“說不上恨,只是不解…”不解其為何毫無悲憫,為何肆意以他人為芻狗。
“因為世人都道,修士要斬卻凡塵,要獨善其身,要大道獨行,所以成仙,無所顧忌,便是逍遙。”尊者滿懷悲憫,話語卻最是無情。
“既如此,仙與魔的區別,究竟是何呢?”
如果登仙路,是一步步將人性從肉身剝離出來,那么成就的,究竟是仙還是魔?
尊者撫上趙莼發頂,聲音縹緲:“此二者,從來是一念之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