兩人一時靜默許久,終是由趙莼開口:“敢問尊者,我等修士,要如何往上界去?”
她身影飄忽,空靈之聲緩緩而來:“大千世界,中千世界,小千世界,乃至不可計數之小世界,均是由登天路相接,此界修士只需修為至分玄圓滿,便可從登天路通往上界。”
“我聞靈真開派十二分玄,均是受上界接引,才得以入內。既如此,他們為何不行那登天路呢?”
尊者兩只云影般的手臂撫開趙莼面前濃霧,她才發現圣陀山幾乎已成天柱一般,直直上了蒼穹,面前有一白玉闌干,延伸往云層中去,卻在一處斷橋而止。
“數萬年前那場大劫,不僅讓眾多小世界流離失所,更為可悲的是,它碎了橫云的通天之路,讓其與上界失聯。靈真那十二位分玄足夠幸運,應是遇上了上界的大能,才被接引而去。”
趙莼問:“唯有修至分玄圓滿,才能上界?”
“若是行登天路,必得如此,若是受上界接引,則無需如此。小千世界靈機有限,只能容納分玄及其以下境界之人,故而分玄修士只得上界,才能突破,求道長生。這數萬年來,可并非每一位分玄都有如此運氣,像靈真那十二位一樣,能如愿上界。困于這小千世界中,不得突破,生生坐化之人,怕是不得計數。”尊者的口吻亦是愈發悲憫,輕柔溫軟。
“我曾所在的飛葫小世界,本也流離在外,后受靈真尋回,上界為何不將橫云尋回呢?”
“小千世界中,小世界分由宗門管轄,為其私有,自有尋回之責。不過中千世界往上,便不再有宗門管轄世界這一說法了,且橫云靈機逸散,消亡之危從未淡去,或許此也是一類緣由罷。”
尊者忽地輕笑一聲,道:“不過往后,便無有此些煩憂了。”
趙莼雖不明曉其中細微之處,隱約卻是覺得應與這登天路有關。
“于荒蕪處造生機,從斷垣中通世界。此是我族之責,亦是我族之枷鎖。”
“本尊,”尊者負手而立,趙莼方是首次聽見她如此自稱,“要重啟橫云的登天之路!”
伴隨此番豪言壯語,天穹之中轟然一道驚雷,重重霄云之中,一片堂皇之色。
及至離去了云海,尊者此言仍是繚繞在她心頭,久久未散,何等偉力,才能讓其行出重啟天路之舉。然而便是那般強者,也會受限于劫難,不得不演算天機,規避生死嗎?
趙莼手中握著一枚玉簡,此也是尊者所賜,正是她找尋已久的煉器法門。依其所言,練劍者,多是鑄劍好手,往后凝元,以元神祭煉本命法器,此術更是不可或缺的一種。故而才賜下法門,讓她輔修了煉器一道。
歸殺劍劍靈受其引動,意識再回,聞尊者上界而來,極是激動,問其可曾知曉斷一道人所在何處,然而尊者也并非神靈,亦有不知之事,遺憾答他,從未聽聞過斷一道人顧九,往后或可為他一尋。
兩者交談,趙莼才知,原來歸殺劍非是斷一道人本命法器,而是因由天地寶物——镕渾金精所鑄,又沾染其劍意多年,才意外生出了劍靈,與本命法器之劍靈不同,他須有劍主劍意才得存續。
后得尊者協定,他可為趙莼驅使,直至其鑄成本命法器,同時,趙莼往上界后,也需盡力為其尋找斷一道人的蹤跡。
言語間,倒有一層意思,是欲攜趙莼提前去往上界,而非待她成就分玄之后。
大世界中,萬族爭鋒,英才輩出,趙莼若是能前去一觀,也是極大的幸事。
尊者言,她所修的《火煅爐中術》,須盡快達到大成,屆時便可受她接引前往上界,究其原因,仍是趙莼實力尚算低微,若煉體未成,或難以隨她破界,有肉身崩碎之虞。
一切種種,她盡數應答下來,如今有煉器法門在身,倒是能將煉體之術,好生突破一番了。
“你來了。”柳萱仍是在原處等她,溫言道:“你這位友人,便先留在此處,待其醒來之后,尊者或會尋他,為其另尋他路。”
聽此一言,趙莼忙問道:“師姐此話,可是蒙師兄還能登得仙路?”
柳萱輕笑頷首,回答:“尊者曾與我言,上界萬族爭鳴之處,千百大道皆可通往無上,便是凡俗人士,也有法門蛻凡入道,靈根修行,不過為大道一種罷了。”
既是尊者所言,趙莼便微微放下心來,蒙罕心性堅韌,聞知己身仙路斷絕之時,尚未失去爭鋒之心,若能再為其擇選一道,定是能再續前時風采。
不竭力向上而行卻是不知,原來這世間竟是如此廣大磅礴,萬千大道也不限于靈根,既如此,秋剪影卻為靈根之資,苦求甚多,甚是不惜殺孽重重,因果纏身,到底有被這小千世界束縛了眼界的緣故,可恨可悲可嘆。
“隨我下山去罷,還有你熟識之人等著與你相見呢。”柳萱攜起她手,御上空中,飄然往圣陀山下而去。
趙莼心中一轉,她熟識之人,那便也只有從前靈真派的人了。
兩人向圣陀山外,下是亭臺樓閣,水榭眾多,其間弟子來往,仙風道骨,均是氣度非凡。她忽地憶起,柳萱曾言,此處是圣陀天宮所在,便開口問道:“下面的,可是圣陀天宮弟子?”
“的確如此。”她爽快答道,又為趙莼介紹:“圣陀天宮為北域魁首,實力更在至岳宗之上,冠絕橫云世界,再往外,便是外宗區域,靈真之人,便被安置在那處。”
她已成凝元修士,速度自是筑基所不能相比的,一路御空,到了一方靜謐湖泊,周遭許多屋舍,見有大修士前來,忙下拜迎接,不敢怠慢。
柳萱攜趙莼直向其中一處小院,當中一女子窺見二人面容,立時激動難抑,向內喊道:“阿莼來了!”
竟是萱草院中的胡婉之,后又從屋內走出一人,正是周翩然。然而卻未見崔蘭娥與連婧,趙莼心沉一瞬,想是結果不大好了。
柳萱細解釋道,除卻多數宗門附屬家族修士與筑基,此等與靈真因果較深之弟子,其余皆是被尊者救下,如今得圣陀天宮照料,算是安定下來。
她知曉自己借運之事,確也愧疚非常,便歉意頷首,轉身回避趙莼與舊識們相見。
兩人將趙莼迎入院內,由胡婉之告知她萱草園之事,原是當時曹文觀作為宗門執事,不能與她們同離,崔蘭娥不忍死別,便一并留在了原處,如今,怕也難有生機在了。至于連婧,受得搭救之后,不肯寄他宗籬下,已是自請離去,為一散修闖蕩于天地間。
胡婉之愿留在圣陀天宮,終是有了一方去處。
周翩然憂喜交加:“天宮之人道,以后若得靈真所轄小世界的消息,便可送我等歸家,只是不知道,須得等到什么時候。”
趙莼寬慰她:“既是有所承諾,那便無妨,有此念想也是好的。”
昔日萱草園五人,如今也算分崩離散,有悲有喜,三人一時無言,極盡唏噓之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