姚弋仲率兩萬羌人退回了鄴城,引起了鄴城一陣巨大的慌亂。
鄴城為石趙第二都城,歷來是冀州的繁華之都。近年來,石虎刻意把百姓往鄴城一帶驅趕,加上羯人和雜胡大都聚居在此地,故此鄴城內人口都達五十多萬人,其中羯人二十余萬,雜胡十余萬,漢人也還有二十余萬。
若論人口,鄴城可謂河北第一城。故此歷史上的冉閔,發布屠胡令的時候,胡虜因此而喪生二十余萬人。
此時鎮守鄴城的,是石虎的第九子石遵。石虎諸子之中,石遵和石斌兩人都是被文武百臣所看重的,石遵熟禮樂教化,石斌懂軍事統兵。石斌已在東燕城之戰中被司馬珂所殺,石遵也成了石虎諸子之中的佼佼者。當初石宣謀反被斬的時候,石遵為太子的呼聲其實最高。只是石虎最終還是選擇了年紀最小的石炳,這樣就不用擔心他還沒死,太子就迫不及待的想要篡位了。
但因石遵確實在諸子之中較為出色,故此石虎將鎮守鄴城的重任交給了石遵,也算是對這個兒子的一種補償。
石遵此刻只有三十歲不到,但是相對其他諸子來說,在羯人的心目中威望卻是最高,故此鄴城在其手中還算安定。
當石遵得知姚弋仲的兩萬羌人在枋頭一擊即潰,而且惡退近百里,過蕩陰都不入,心中終究是有點疑惑。畢竟姚弋仲也算是能征善戰的老將,就算司馬珂的兵鋒再盛,也不至敗得如此之快。不過他只當姚弋仲在東燕城一戰被司馬珂殺得嚇破了膽,倒也沒想到姚弋仲已經起了自保之心。
得到司馬珂北伐的消息之后,整個鄴城人心惶惶,很多胡人都紛紛整理行裝,準備往北撤逃。而鄴城內的漢人百姓,卻已經開始悄悄的彈冠相慶。畢竟連西羌大都督姚弋仲都望風而逃,這場戰爭還能有什么懸念。
石遵終究是石虎諸子中的翹楚,當即出動兵馬,全城戒嚴。先是斬殺了一些準備撤逃的胡人,隨后又捕獲了一些暗中聚集在一起密謀與晉軍里應外合的漢人,迅速穩定了局面。
隨后,石遵親自披上鎧甲,手執寶劍,縱馬在城中巡視,穩定人心。又點領了鄴城的駐兵三萬余兵馬,親自在鄴城南門閱兵演武,激勵羯人的士氣。
鄴城的三萬余兵馬,其中騎兵八千,步卒兩萬五千余人,其中七成是羯人悍卒,三成是雜胡。由于在過往的戰爭之中,漢人士卒屢屢出現叛逃,乃至臨陣倒戈的現象,石趙的軍馬已經不再啟用漢人為兵,只是驅使其作為夫役協助運輸糧草輜重,做做工匠等后勤事務。
這樣的兵馬,雖然只有三萬余人,其實戰斗力也是極強的。尤其是羯人都知道司馬珂不留他們活口,更加激發出滿身的兇悍之氣,準備與晉軍誓死一戰。
石遵知道,若是一味堅守城池,則會被司馬珂將鄴城圍困住,屆時羯人將陷于極其被動的地位。因為鄴城的人口實在太多了,司馬珂只要守個兩三個月,鄴城就得斷糧,不戰而敗。所以唯有主動出擊,才有勝算。
于是石遵親自掛帥,令姚弋仲為副將,準備率四萬由羯人和羌人組成的趙軍前往蕩陰迎戰晉軍,只留下弟弟石琨率一萬兵馬鎮守鄴城。
就在石遵即將出發之際,從北面又傳來了好消息,張貉所率的五萬援兵也已抵達鄴城,如此一來整個鄴城地界的兵馬,便已達十萬人,若是算上輔兵和夫役,可達十五六萬人,可謂兵強馬壯。
石遵和張貉兩人商議之后,為確保鄴城的安全,決定以石琨主將,鷹揚將軍劉寧為副將,率兩萬兵馬共同鎮守鄴城。
計議已定之后,石遵、張貉、姚弋仲和張沈等人,共率八萬兵馬,直奔蕩陰而來。
抵達蕩陰之后,張貉與姚弋率六萬兵馬鎮守蕩陰城之南的蕩河北岸,阻擋晉軍北上,而石遵率兩萬兵馬入蕩陰城,居中策應,同時負責保障張貉姚弋仲所部兵馬的糧草輜重等后勤保障。
六萬多兵馬沿著蕩河北岸一線排開,連營十五六里,準備迎戰晉軍。
蕩陰南面地界,蕩河。
此時正是汛期,河水暴漲,河床最窄處也寬三十余米,雖然淺水處不過幾尺,但是最深之處達一兩丈,而且深淺不一,想要涉水過河很顯然不現實。
于是這條小河也成了晉軍和趙軍的的攻防點,兩軍隔河相望,分別駐扎在兩岸而對峙。
但是晉軍的氣勢明顯不如對岸的趙軍。
對面的趙軍六萬多人,外加輔兵和夫役近十萬人,在蕩河北岸設下了水寨,連營十余里,旌旗如云,甲衣如雪,一眼望不到邊。
而南岸的司馬珂,則連同輔兵也只有五萬多人,設在河岸一帶的營寨,不過六七里,只有趙軍的一半。
咚咚咚嗚嗚嗚 一陣沖天的戰鼓聲,還有連綿不絕的號角聲,從蕩河對面傳來,在蕩河的上空激蕩著,似乎連河水都隨之蕩漾了起來,
對面的趙軍,見得晉軍兵少,頓時士氣大振,在各自主將的授意下,鼓角聲大起,喊聲如雷,刻意造成一種倚多為勝的威壓氣勢。
近十萬人的喊聲,連綿十五六里的號角聲和鼓聲,的確是極其雄壯,若是普通兵馬,的確會被震懾。只是,他們遇到的是從尸山血海之中摸爬滾打出來的北府兵,早就做到泰山崩于前而色不改的氣度。
更何況,他們跟隨司馬珂這么多年,未嘗一敗,不知斬殺了多少羯人,早就視對面的羯人如同土雞瓦狗一般,不屑一顧。
司馬珂雖然掌控的戰兵近二十萬,但是能抽出來北伐的兵馬的確不多。
沈勁、卞誕、虞洪和紀睦手中的兵馬近十萬人,要震懾和穩定江南的局面,避免大后方起火。三萬天策軍要鎮守洛陽,防止西面的秦國趁中原空虛而偷襲洛陽,同時也要以重兵震懾豫州一帶的士族,防止生亂。夏侯長的神策軍要鎮守青徐兩州,防止慕容燕國在冬季趁渤海結冰渡海攻入青州,同時防止青徐兩州生內亂。
他橫空出世,所向無敵,卻又四面皆敵,處處都得防范和保護,否則治下的黎民百姓就可能遭殃,這也是無奈之舉。
他能夠抽出來北伐的只有虎衛軍、背嵬騎、羽林騎、陌刀營,謝尚的驍烈軍,還有庾翼手中的三萬兵馬,尚在北上的途中。
庾翼手中的兵馬,原本是當初庾亮募集對付司馬珂的雜牌軍,數量雖然多,但是戰斗力不強。雖然經過荀蕤幾年的整頓,戰斗力大幅度提升,但是比起三只北府兵還是相差甚遠,只能用來跟在后面布防所占領的城池。
而謝尚的驍烈軍,從青州出發,進攻冀州的東部,第一可牽制冀州東面的兵馬,第二可防止慕容燕國趁渤海結冰、石趙空虛之際突入渤海諸郡。
不過,司馬珂雖然兵力不多,卻都是百戰精兵,絲毫沒有將對面的各種胡人拼湊起來的兵馬放在眼里。
故此,羯人雖然大聲的喧囂,眾晉軍也只是當個笑話看而已。
黃昏時分,司馬珂在鄧遐、王猛、陸納、陳猛等將的簇擁之下牽著馬在蕩河北岸緩緩而行,望著河水出神。
晚霞紅艷的光線,從云從中的縫隙之中透出,層層疊疊的云團。宛若金色的版畫,霞光在江面上灑下點點滴滴細碎的金鱗,上下交輝,甚是壯觀。
望著云水一線的落日之景,司馬珂眉頭微蹙,若有所思。
江山如畫,卻被豺狼虎豹所占。
這蕩河水嘩嘩向南而淌,四野除了這隔河對峙的晉軍和趙軍兵馬以及各自運輸糧草輜重的人馬,方圓數十里都沒有人煙。
這鄴城以南的地界,歷來都是中土的膏腴之地,卻被羯人禍害成了千里無雞鳴、白骨露于野的凄涼景象,不除羯人,他如何肯罷休。
他緩緩的抬起頭來,瞇縫起眼睛,望著對面。
蕩河的對岸,則是密密麻麻的羯軍水寨和連營,綿延達到十里之長,河面上不時有羯人的船只在穿梭巡查。
而河的這邊,所有的漁船早已被羯人全部掃蕩一空,此時正是河水暴漲的時期,想要渡河必須得乘船。
船只對于他來說,并不算難,蕩河連著白溝,可以從枋頭調來船只運輸兵馬糧草。但是蕩河終究是河床太窄,而且水底深淺不一,大船是沒有辦法進來的。若是用小船運兵,則必然被羯人隔河放箭阻截,無法渡河。
難不成,轟轟烈烈的北伐之旅,也要像桓溫一樣,止步于枋頭?
一旁的王猛,見司馬珂嚴肅的神色,似乎想到什么,輕輕的對司馬珂道:“殿下既要渡河,何不搭橋?”
搭橋?
司馬珂自然不會像白癡一般的去問,怎么可能在羯人的眼皮底下大興土木,然后再由王猛細細一般解說,再夸王猛果然妙計之類的話。
很顯然,王猛的所謂橋絕非尋常意義上的橋。
他眉頭微蹙,略一思索,很快便明白了過來,對王猛露出贊許的神色,笑道:“好,回去好生商量著搭橋之計。”
王猛見得自己只是說出搭橋兩個字,司馬珂便反應了過來,心中也不禁對司馬珂暗暗佩服。
所謂高手過招,旁人看熱鬧,只有內行人才知道門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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