北平郡,長城以北地界。
天地蒼茫,四野一片空礦,朝陽如血,霞光灑在燕趙平原之上,通紅一片。
轟隆隆 隨著一陣雷聲響起,一團黑色云彩在天際處涌現,逐漸奔近過來時可辨認出那是上萬騎兵奔馳而來。
來騎越來越近,在那一片如云的旌旗之中,正中的纛旗也逐漸清晰可見,“鎮北將軍冉”五個大字在風中獵獵招展。
大旗之下,一個身高一米九多,身披鸚哥綠戰袍的小將,左手持兩刃矛,右手持鉤戟,胯下一匹極其雄駿的汗血寶馬,正是石趙鎮北將軍冉閔。
冉閔雖然在當年的烽火山之戰,折在司馬珂手里一次,但是在北地卻是威名赫赫,在對陣燕軍都是勝多負少,就連慕容恪都避讓幾分,故此雖然才二十三歲的年紀,便已被石虎拜為右第三品的鎮北將軍。而且整個石趙北面的防務,雖然名義上是石虎的兒子代王石鑒為主,實際上石鑒基本上全部仰仗冉閔,才使得燕人不敢輕易南下。
此時已是公元343年春,厲兵秣馬兩年多的慕容燕國,開始蓄謀已久的吞并宇文鮮卑部落之戰,為將來染指中原掃清障礙。慕容皝親率大軍,自龍城起兵,以慕容翰為前鋒,又分命慕容軍、慕容恪、慕容霸三道并進,攻伐宇文部落。
宇文鮮卑部落首領宇文逗逸歸,自知不能匹敵慕容燕國,于是遣使向石趙求救。石虎知道慕容燕國一旦消滅了北面的宇文鮮卑,便再無后患,定會全力入侵中原,故此立即令石趙代王石鑒救援宇文鮮卑。
石鑒與冉閔商議之后,決定由冉閔親率一萬精騎,馳援宇文部落。趙將白勝率一萬步卒隨后策應,王霸負責押運糧草輜重,以保證大軍供給。而石鑒則鎮守幽州之地,以防生亂。
此時的冉閔,經過幾年的戰爭洗禮,比以前愈發成熟了,嘴上留著小胡子,滿臉剛毅之色,雖然不及慕容恪和司馬珂一般俊美,卻也是英氣勃勃,氣度不凡。再加上全身都披著堅厚的明光鎧,頭戴精鋼打制的兜鍪,更顯鐵血硬漢的氣勢。
他此行的劍鋒所指,正是慕容燕國的重鎮陽樂城,過了陽樂城就是慕容燕國的都城龍城。冉閔此舉用的正是圍魏救趙的戰術,意欲威逼龍城,逼迫燕軍退兵回師救龍城,以解宇文鮮卑之困。
前頭遠遠的數騎疾馳而來,正是冉閔派出去的偵騎,穿越重重護衛,直奔冉閔身前,高聲稟道:“啟稟將軍,燕人聽聞我石趙大軍殺來,派慕容彪率一萬騎兵相迎,已在二十里之外。”
冉閔冷冷一笑:“慕容彪算什么東西,慕容恪來或許還有得一戰。”
冉閔手中的鉤戟一攔,身后隨即響起了悠揚的號角聲,隨著那號角聲眾趙軍騎兵緩緩的放慢了速度,最后終于緩緩的停了下來,又迅速的排列好陣列。
抬眼望過去,可見那上萬的騎兵,密密麻麻的如同一片烏云一般,一面面旌旗在風中飄舞,一桿桿長矛直刺蒼穹,那鋒利的刀刃,在陽光的照耀閃爍出一片幽寒的光芒,如同一片冰寒的湖泊。
當年在烽火之戰,冉閔敗于司馬珂之手后,便向石鑒建言將騎兵分成兩部分,前面的騎兵為矛騎,一手持四米多長的戰矛,一手持蒙著鐵皮的短盾,以作為先鋒,沖襲敵陣。后面則是羯人最擅長的弓騎,腰懸環首刀,手持騎弓,跟在矛騎之后施射。
冉閔一催胯下的戰馬,縱馬而出,直奔大軍之前,身后的親兵和掌旗兵簇擁著纛旗緊緊的跟隨在后面。
那匹神駿的汗血寶馬又名“朱龍”,在朝陽的照耀之下,如同火龍一般在奔騰跳躍,馬背上的冉閔更是威風凜凜的如同天神。
自從冉閔鎮守北地以來,幾乎鮮有敗績,就連鮮卑人的戰神慕容恪也要避讓幾分,已然成了北地趙軍心目中的戰神。
大軍之前,冉閔右手中的鉤戟高高的揚起,上萬的鐵騎頓時如同大海呼嘯一般發出巨大的喊聲。
“必勝!”
“必勝!”
“必勝!”
一個個趙軍騎兵,神情激動,前排的矛騎手中的戰矛不停的舉動著,只見得一排排利刃反復的向蒼穹刺去,發出一片片令人不寒而栗的寒芒,后排的弓騎用拳頭拍打著胸口,發出彭彭的響聲,士氣如虹。
冉閔見得眾趙軍騎兵如此雄壯,滿意的點了點頭,他調轉身來,左手上的兩刃矛向前一舉,便縱馬向前馳去。身后的纛旗跟著一揮,上萬的鐵騎,再次啟動,緊緊的跟隨而去。
趙軍奔馳了七八里地,便遠遠的看到了天地相接之處,一片烏云緩緩的涌來,幾乎遮蔽了大半個天際。
燕軍殺來了!
轟隆隆 來騎如同潮水一般,黑壓壓的一大片,其勢并不亞于趙軍騎兵。正中的纛旗之下,正是燕王慕容皝的弟弟慕容彪。慕容家個個都是狠人,慕容彪也不例外,在攻打高句麗時立下過赫赫戰功。
此時,慕容皝正率慕容恪等人與宇文鮮卑激戰之中,但是慕容皝預料石趙必然來襲,故此留下胞弟慕容彪和他儀仗的重臣左司馬高翊,率重兵三萬余人鎮守龍城。
慕容彪聽說冉閔輕騎來襲,心中不忿,不顧高翊勸阻,也率一萬五千名鮮卑騎兵,前往迎戰。不管如何,慕容鮮卑族部落的騎兵,都是馬背上長大的,自幼便習騎射,自是不服趙軍騎兵。
高翊勸阻不住,只得讓慕容彪為先鋒,自己則率一萬大軍為后援,欲與冉閔決戰于陽樂縣之南。
兩軍很快便接近了,距離不過兩百多步,又齊齊停了下來,開始整頓隊列。
雙方的主帥,都在陣前,開始鼓舞士氣,歡呼聲和喊聲一陣接一陣,氣氛十分的熱烈。雙方都是身經百戰,打敗過無數的敵人,從尸山血海之中摸爬滾打出來的悍卒,自是誰也不懼怕誰,一個個都準備摩拳擦掌要讓對方知道厲害。
隨著鼓聲響起,兩軍迅速拉開陣列,準備迎戰。
雙方一萬多的騎兵,拉開陣來,幾乎將視野都填滿了,若是站在兩軍的中間望過去,除了騎兵,還是騎兵,再也看不到其他的東西。
雙方的主將,又各自不同。
冉閔胯騎朱龍馬,手執雙刃矛和鉤戟,昂然列在大軍之前,威風凜凜,氣勢如虹。身后的將士,但得見到主將在前沖殺,纛旗不退,便得一直沖鋒拼殺,直至戰死為止或者纛旗后退為止。這般戰法,頗有項羽之風,能將士卒的血勇全部激發出來,正所謂狹路相逢勇者勝。
而對面的慕容彪,則是中規中矩的戰法,纛旗在大軍之中,居中策應,調兵遣將,總攬全局。
燕軍纛旗之下,慕容彪見得冉閔居然縱馬站在陣前最前列,嘴角冷冷一笑道:“冉閔小兒,徒逞匹夫之勇,吩咐弓箭手,務必射殺之!”
身后立即響起了如雷的響應聲。
而趙軍的纛旗之下,冉閔手執矛戟,冷眼望著對面的鮮卑騎兵,見得對面的陣列齊整,殺氣漫卷,沒有絲毫的怯意,也不禁暗贊。
只是,冉閔走的是兵形勢的路線,喜歡臨陣將己方的士氣和勇悍發揮到極致,然后全軍突擊,以迅雷之勢擊垮對方。
“擂鼓!”冉閔驀地大吼。
咚咚咚 數十面戰鼓齊齊擂動,戰鼓聲頓時沖天而起,崩塌云霄,無數的趙軍將士的熱血和戰意,瞬間在此刻引爆。
“殺”
冉閔一聲大吼,舉起矛戟,一催胯下的赤龍駒,如同一道火紅的流光一般,向燕軍沖殺而去,視對面的千軍萬馬如同無物。
主帥一動,纛旗緊緊跟隨,戰鼓聲愈發猛烈,似乎要擂破了一般。身后的趙軍將士見得一軍之主帥已然沖殺向前,哪里還有半點考慮的余地,唯有齊齊催動胯下駿馬,轟然向前奔殺而去。
只是在這么一剎那間,趙軍騎兵便已發動了雷霆萬鈞的全軍出擊。這一沖,勝敗都在轉眼之間,迅速將戰斗的節奏提升到了高峰。
轟隆隆 上萬的趙軍騎兵,數萬只鐵蹄,狠狠的踐踏在地面上,蕩起了一片沖天的塵霧,如同排山倒海一般的沖襲而來。
燕軍陣中的慕容彪,很顯然還沒反應過來,他萬萬想不到冉閔一言不合,就開始了全軍突擊,開始決定雙方勝負的決戰。
“搭箭”慕容彪急聲吼道。
眾燕軍騎兵,很顯然也沒打過這種閃電戰,眼見得敵軍自兩百多步外便發起了沖鋒,顯然有點措手不及,急忙搭箭在弦,瞄準了前方。
“放箭!”
前面的趙軍越奔越近,轉眼已到了一百步之內,慕容彪急忙揮動令旗,眾燕軍騎兵齊齊松開弓弦。
咻咻咻 數以千計的羽箭騰空而起,在空中交織成一片密密麻麻的烏云,向疾馳而來的趙軍騎兵激射而去。
然而,對面的趙軍騎兵,沒有絲毫的停頓,依舊一往無前,右手持矛,左手持短盾,護住頭部和胸前的要害部位。
篤篤篤 一陣箭雨襲來,絕大部分都射在短盾上,或者射空,但還是有部分羽箭射中了趙軍騎兵。有人慘叫著落于馬下,被身后的鐵騎踐踏而過,有人咬著牙帶箭繼續向前狂奔,也有的戰馬被射倒,撞倒了一片,但是趙軍整體沖襲的腳步并沒有太大的影響。
也有不少的羽箭,朝冉閔射來,冉閔身子前傾,護住面部和咽喉等要害部位,手中的鉤戟舞著花,又擊落了不少的羽箭,偶爾有其余的羽箭射在他的兜鍪和鐵甲上,也只是發出叮叮的響聲,并不能構成實質性的傷害。
一輪箭雨過后,趙軍的前軍戰騎也離他們越來越近,不過五十多步了,而最前的冉閔更是縱馬沖進了三十步之內。
咚咚咚 此時,慕容彪這才開始擂鼓,下令全軍出擊,迎戰趙軍的短兵相接。
然而,就在燕軍剛剛啟動,不過奔出五六步外,奔殺在最前的冉閔已經到了近前,如同一道火紅的流光一般,惡狠狠的殺進了敵群。
迎面的一名燕軍騎兵被他的鉤戟一戟刺中咽喉,登時落馬,隨后旁邊的一名燕軍騎兵剛剛舉起戰刀,便被他一矛刺落于馬下。
噗噗噗 燕軍的輕騎,跟趙軍的輕騎一樣,都是配的清一色的馬刀,在四米多長的戰矛如墻而進時,根本挨不到對手的身,便被那一桿桿戰矛刺得飛了起來。趙軍的戰矛也是透甲刃,面對輕騎的輕甲,在這種狂奔而來的沖勢之下,輕易的便透穿了燕軍的皮甲。
剎那間,慘叫聲,骨肉碎裂聲,落馬聲不絕于耳,正面短兵相接之下,燕軍完全落于下風,很快便被趙軍騎兵撞亂了陣列。
而奔殺在最前的冉閔,此時已突入了燕軍的中前部,正在敵群之中大肆砍殺。雖然他一個人的殺傷力有限,但是身后的纛旗高高的飄揚著,鼓舞和激勵著眾羯人悍不畏死的奮勇向前奔殺,令趙軍騎兵的氣勢爆棚。
而就在趙軍的騎兵沖殺進敵群之中時,后排的弓騎,卻分成了兩半,分別奔向兩邊,向燕軍的兩翼奔殺而去,迅疾的彎弓搭箭,向燕軍兩翼施射,開始了他們最擅長的馳射襲擾。
兩翼的燕軍,尚未來得及調轉馬頭,便被趙軍騎兵的羽箭射得人仰馬翻,亂成一團。如此一來,整個燕軍的前軍后兩翼,完全一片潰亂,只有后軍還在頑強的朝前方放箭。
中軍的慕容彪,完全被冉閔的這種閃電戰打了個措手不及,正聲嘶力竭的叫喊著,但是敗局已定,根本無力挽回劣勢。
在趙軍的突襲之下,再加上兵器上和戰法的劣勢,燕軍的前軍已成潰敗之勢,而冉閔的纛旗一直在向前突入,似乎要將燕軍鑿穿一般。
慕容彪自知無力回天,又見冉閔來勢兇猛,只得氣急敗壞的喊道:“鳴金,撤兵!”
當當當 隨著退兵的鑼聲響起,燕軍纛旗迅速往后退,眾燕軍騎兵紛紛調轉馬頭,往后狂奔而去,而慕容彪也在眾親兵親將的簇擁之下,落荒而逃。
燕軍騎兵氣勢洶洶而來,最終在冉閔的雷霆一擊之下,被打了個措手不及,迅速的潰敗。
所謂兵敗如山倒,這一戰燕軍騎兵在趙軍的沖襲和銜尾追擊之下,折損近兩千人。
嗬嗬嗬 燕趙平原之上,響起了以羯人為主的趙軍騎兵們鬼哭狼嚎般的吼聲和歡呼聲。
為勝利歡呼,也為他們的無敵戰神歡呼。
冉閔跨坐在朱龍寶馬之上,輕輕的抖落著矛刃和戟尖上的鮮血,望著那滿地的鮮卑人的尸體,眼中露出一絲冷笑。
在他眼里,這天下只有兩個人能與他匹敵,第一個自然是擊敗過他的司馬珂,第二個則是慕容恪。
或許,慕容恪也只能與他勉強一戰,真正的對手,還是同為漢人的司馬珂。
不過,冉閔雖然擊敗了慕容彪和燕軍,最終也沒能挽救宇文鮮卑的失敗。
宇文逸豆歸派其猛將涉夜干迎戰燕軍,涉夜干被年僅十七歲的慕容霸擊殺,宇文部眾不戰自潰,燕軍乘攻其都城紫蒙川,宇文逸豆歸亦敗走最終死在漠北,宇文部由此散亡。
燕王慕容皝盡收其畜產投貨,將宇文部眾五千余落遷入昌黎,開地千余里,燕軍大勝,然后凱旋。
得知慕容彪戰敗的消息,慕容恪當即率重甲鐵騎前來迎戰,冉閔得知宇文鮮卑部落已敗,再打下對其不利,只得率眾退回幽州。
而此時的黃河以南之地,慕容恪和冉閔心中念叨著要與之一戰的司馬珂,已經安排規劃好東海郡鹽田的事情,撤回了洛陽,恰恰迎來了一位年輕的賢者。
來自關中的賢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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