洛陽城郊,一家農戶院子。
大院之內,一群年輕的太學生幕僚正圍著一圈,前面的跪坐在軟塌之上,后面的則站著,排列得整整齊齊。
每個幕僚手上都拿著一塊方方正正的木板,木板上則釘著厚厚的數十層紙,這是大將軍府特意制作的記事板,專供幕僚和前來議事的官員將領記事。
而他們手中的筆,也不是毛筆,而是炭筆。
眾太學生幕僚一個個滿臉興奮和激動的神色,他們知道屢屢發明新奇事物的大將軍,此番又要給他們帶來新的發明創造。
圓圈的中間,司馬珂正指揮著一群百姓在忙活著。
司馬珂讓百姓們選出一堆個大的紅薯洗了干凈,然后用菜刀一陣猛剁,剁成了一堆碎碎的小塊。大概剁碎了三百多斤的紅薯,幾張蔑席上,剁成顆粒狀的紅薯堆積如山。
司馬珂又令眾百姓,用石磨加水,將這些顆粒狀的紅薯磨成了白白的紅薯漿。
沒錯,司馬珂要教他們制作的就是紅薯粉條。雖然在洛陽城里,各世家大族醉生夢死,不但大魚大肉的,而且各種食物都比較多,但是在鄉下的農村里,百姓們的食物卻極其單調。除了吃面餅或者粟米餅,以及近年新增的紅薯、土豆直接煮食,或者烤食,或者蒸熟后烘干作為干糧,稀少再有其他食物。
即便是這些單調的食物,百姓們也吃不飽,經常餓肚子所以在百姓之家想要找個有點姿色的女子,其實還真難找,因為都是營養不良,面黃肌瘦的。
由于土豆和紅薯的到來,使得百姓終于解決了肚子的問題,紅薯和土豆堆積如山,但是百姓的食物依舊極為單調。故此司馬珂開始著手教百姓們如何將紅薯和土豆做成多種食品,使得食物多樣化。
院子中間搭了個四腳的木架,一塊寬大的麻布吊在中間,麻布的四個角被系在木架上,司馬珂稱之為吊漿布,吊漿布的下面是一個大缸。
待得一百多斤的紅薯全部磨成白色的紅薯漿之后,司馬珂讓百姓們將白色的紅薯漿慢慢倒入吊漿布之中,那白色的漿液便從吊漿布里滲透了出來,流到了下面的大缸之中。直到流干凈之后,司馬又讓加了兩次熱水,將白色漿液濾干凈,再將剩下的紅薯渣用大筐裝了起來,并告訴百姓這些紅薯渣可以用來喂豬。
一百多斤紅薯磨成的紅薯漿全部濾干凈之后,便放在大缸之中,靜置沉淀,司馬珂吩咐百姓們用木蓋蓋好大缸以防止灰塵泥土掉入,通知眾人各自散去,第二天再來繼續觀學習。
到了次日,眾太學生幕僚便早早的來到了城郊的農家大院,等候司馬珂的到來。眾太學生知道這紅薯是個神物,畝產在五千斤以上不說,而且味道甜甜的,能煮著吃,也能烤著吃,比吃白米飯或者面餅味道還是要好的多,而且還能做成紅薯干當做干糧。
他們知道的也僅如此,畢竟紅薯并不是他們的主食,那玩意初次品嘗幾次味道還是不錯,吃多了就不覺得如何,終究不如酒肉味道好。但是,從司馬珂的行動來看,很顯然又在開發新的食物。有了一品翡翠豆芽和蓬萊白玉豆腐這兩個珠玉在前,眾太學生幕僚心中也是充滿了期待。
缸里濾干后的紅薯漿靜置了一個晚上之后,白色的粉末都已沉淀了下去,上面的水變得比較清,司馬珂讓百姓們將外面的水倒干凈,便露出缸底小半缸的白白的糊狀物來。
司馬珂帶來的紅薯種,都屬于那種紅皮白心的紅薯種,出粉率極高。他讓百姓們用勺子、鍋鏟或者手將紅薯粉鏟將那些白色的糊狀物撈出來,放入事先準備好的簸蓋里,為了不讓其沾在簸蓋上,下面還墊了一層布,白色的糊狀物便全部攤在麻布上。
此時正是雖然早上和晚上比較冷,白天還是艷陽高照,司馬珂讓百姓們晾曬幾天,等到那些糊狀物曬干之后變成粉狀了,再敲碎收集起來。
等了三四天之后,紅薯糊終于曬干變成了紅薯粉。
司馬珂讓百姓們將紅薯粉倒進大缸,加入適量熱水調成糊狀,再用沸水邊沖邊攪拌。約半炷香的功夫,粉糊呈透明均勻狀,再揉成面團。
此時其實已有明礬,若是加入明礬與濕淀粉混合,可以成為無疙瘩、不粘手、能拉絲、均勻細膩的軟面團。但是此時的明礬都是作為藥物,尋常百姓家很少有,故此作罷。
將面團在竹制的蒸籠里平鋪一層,然后蒸熟之后再出籠,將這一層透明狀的紅薯面平鋪在蔑席上,使之冷卻。待得冷卻之后,再切成細條狀,于是一條條長長的紅薯粉條就出爐了。
司馬珂讓百姓們將一根根紅薯粉條搭在晾曬桿上,待得曬干之后即可食用。其實夏天也有紅薯產出,但是司馬珂卻選擇在秋天的制作紅薯粉條。是因為冬天晾曬紅薯粉條,在夜里能夠凍干使之一根根分離開來,若是在夏天晾曬的話,則會粘在一起。
數日之后,第一批曬干的紅薯粉條終于新鮮出爐了。通常后世的紅薯,即便是挖出來之后就做粉條,出粉率大概四比一的比例。但是司馬珂帶來的最新的紅薯種,都是紅皮白心的,出粉率極高,雖然已經挖出來了兩個多月,出粉率還是達到了三比一的比例。約三百斤的紅薯,出了百余斤的紅薯粉絲。
于是,人類歷史上的第一批紅薯粉絲,提前了一千多年,在大晉的土地上出現了。
只不過,司馬珂這一次,沒有給他們取一個風雅的名字,因為這些紅薯粉必將走向尋常百姓家,沒必要搞得這么玄虛。倒是王悅覺得這種透明的粉絲,看起來極其像透明的水晶一般,便取名曰西陽水晶粉。
司馬珂邀請了觀摩學習的太學生幕僚,還有洛陽城內的一些主要官員,還有部分士族,搞了一場紅薯粉絲宴。
大將軍府的大堂之中,洛陽城內的顯貴、士族和大將軍府的幕僚,齊聚一堂,約五十余人。
作為曾經初次品嘗過司馬珂首創的豆芽和豆腐佳肴的王悅,早就吩咐大家,進門前務必凈手熏香。
眾賓客在大堂之內,一個個正襟危坐,露出肅然之色。先不說大將軍將最新發明的北地風物水晶粉,由他們來首次品嘗,已經是莫大的榮耀。畢竟當年品嘗一品翡翠豆芽和蓬萊白玉豆腐的,無一不是公卿級的大員。更何況,大將軍屢屢給大家帶來驚喜,這次的風物的味道也必不讓他們失望。
隨著絲竹聲響起,一個個從司馬珂府上調來的窈窕侍女,身著艷麗的衣裳,端著一個個餐盤走了進來,擺在了眾人的案幾上。
各種菜肴,隨著那騰騰的熱氣,發出一陣撲鼻的異香,頓時令眾人不禁食指大動,再看到那透明如水晶,色香俱全的紅薯粉絲,更是感覺肚子都在咕咕的叫了。
這場紅薯粉絲宴,以紅薯粉為主題,包括紅薯粉絲炒豆芽、紅薯粉絲燉豬肉、酸辣紅薯粉絲,涼拌紅薯粉、炒紅薯粉,甚至司馬珂還做出了低級版的螞蟻上樹。
雖然由于各種配料的不齊全,做不出后世的味道,但是司馬珂卻相信,這在個時代必然是美味佳肴了。
果不其然,眾人夾起那一根根透明如同水晶般的粉絲,放到嘴里咀嚼時,差點沒將舌頭吞下去。
“香軟而有彈性,頗有嚼勁,一入口中,便覺得舌頭都化了…”庾翼率先贊嘆道。
其他人,也跟著庾翼一起,發出由衷的贊嘆。
就在整個大堂之內,贊嘆聲一片時,司馬珂卻看到王曦放下筷子,發出一聲輕微的贊嘆聲。
他神色一愣,沒有說話,卻記在了心上。
全紅薯粉絲的菜肴,配上蒸餾酒,對于眾賓客來說,無疑是最好的酒菜。而且,這也是眾幕僚以及個士族,與司馬珂及庾翼等洛陽城內重要人物的一次溝通機會,席間觥籌交錯,歡聲笑語不停。
終于,到了宴席散會之時,賓客們都醉醺醺的散去,只有王曦留在了大堂之中。
司馬珂輕輕的朝王曦一招手,示意她過來,然后問道:“慧君為何嘆息,莫非此物味道不好?”
王曦神色肅然的說道:“此物之美,勝過山珍海味,百姓若得此物,必然歡欣。只是下官突然想起一事,頓覺終有缺憾…”
司馬珂疑惑的問道:“何事缺憾?”
王曦苦笑道:“百姓家中無鹽,便少了許多的味道。”
司馬珂神色一愣,頓時明白了過來。
此時的鹽,主要以井鹽和礦鹽為主,其次就是煮鹽法,產量極低,故此言極其珍貴,雖然他和眾士族之家并不缺鹽,但是百姓們幾乎一年到頭,吃到鹽的機會,比吃肉還少。
若是食物里沒有鹽,這個菜還有什么味道?
青州,渤海郡。
在海岸邊,一群人民正在忙碌著,挖掘鹽田。
整個海岸邊,密密麻麻的都是人,忙得熱火朝天。
海邊的一處高地上,繡著“大將軍司馬珂”的纛旗正在迎風飄揚,大旗之下,司馬珂接過王輝等親兵遞過來的水,咕嘟咕嘟的喝了幾口,又率著眾親兵,繼續檢查鹽田的挖掘工程。
正如王曦所說,食無鹽,再好的菜肴也沒有了味道。
所以解決百姓們的吃鹽問題,被司馬珂列位了首要的工作之一。食鹽是重要的物資,自然不能像炭筆和紅薯粉一般,由民間營業,否則必將被士族所把控,成為其搜刮財富的工具。故此司馬珂便讓謝尚出動了軍隊,由軍方控制鹽場。
食鹽主要分布在海水、鹽湖、鹽井和鹽礦中。食鹽是海水中含量最多的礦物質,故此后世多從海水之中提煉出食鹽。
由于食鹽在溫度改變時溶解度變化較小,海水經日光照射后,蒸發了大部分的水。隨著溶劑的量的不斷減少,溶解在水中的食鹽總量也在不斷減少,導致食鹽從溶液中析出。
海鹽,最原始的制取方法是“煎”“煮”法,用盤為煎,用鍋為煮,史稱“煮海為鹽”。用煎煮法制取海鹽不但產量低,而且質量差。
一直到宋朝的時候,才出現了曬鹽法,鹽的產量大量增加,普通百姓才有機會經常吃到鹽。
據明代學者宋應星撰著的《天工開物.作咸第五》記載:“海豐有引海水直接入池曬成者,凝結之時,掃食不加人力。與解鹽同。但成鹽時日,與不借南風則大異。”
司馬珂令謝尚出動一萬多士卒和三萬多 原理就是用太陽曬,讓鹽田里的海水蒸發,食鹽的濃度逐漸提高,最后鹽便從海水中結晶出來。鹽田法首先要在寬平的海灘上修筑鹽池,在漲潮時把海水放進來,即“納潮”。然后讓海水經多級鹽池進行太陽照曬,使海水蒸發、食鹽濃縮,這個過程叫“制鹵”。
在制鹵的流程中,鐵、鈣、硫等雜質會最先從鹽池中析出。當海水蒸發掉90時,鹵水鹽度達到26,即達到“鹽點”,便把鹵水導入結晶池使其結晶。當85的鹽析出后,再從中提取鎂鹽和鉀鹽等其他礦物質。海水曬鹽得到的食鹽是粗鹽,含有較多的雜質(如氯化鈣、氯化鎂等)。通過粗食鹽的提純,得到的鹽是精鹽。
司馬珂雖然并未接觸過曬鹽的方法,但是原理還是懂的,故此與一干幕僚們,仔細討論了半個多月,集眾人的智慧,終于商討出了曬鹽的辦法。
整個渤海的岸邊,已經挖掘出了上萬畝的鹽田,預計一畝鹽田一年的產量可達一噸。一旦第一批食鹽產出后,他將繼續在海邊拓展鹽田。他的計劃便是建立百萬畝鹽田,讓食鹽像后世一般,成為最普通的物資,進入尋常百姓家之中。
謝尚默默的策馬跟在司馬珂的身后嗎,看著司馬珂不辭辛勞的在上萬畝鹽田之中穿梭,不禁暗暗發出一聲感嘆。
“故太傅郗公說得沒錯,天不生殿下,萬古如長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