此言一出。
滿屋吃驚。
冬日的屋子里本來就冷冰冰的,云松這么陰嗖嗖來了一句話,正在上茶的小丫鬟嚇得手腕一軟將端盤給掉落在地:
“咣當!”
聲音刺耳,鮮于獵戶身軀巨震。
古云三不明白云松怎么會來上這么一句話,他愣愣的看著云松,一時之間反應不過來。
云彩輕笑道:“你這么說話容易挨打。”
云松不回答,他就看著鮮于獵戶。
鮮于獵戶雙膝哆嗦了幾下,突然就跪下了。
云松則坐下了。
他冷靜沉著的端起茶碗喝了起來。
不言不語。
鮮于獵戶也不說話。
就是跪在那里。
古云三想要說話,但是嘴巴動了動,最后還是老老實實去了門外。
有些事他不想摻和。
那意味著麻煩。
終于,鮮于獵戶忍不住了。
他說道:“剛才古大爺介紹說,您是一位有大能耐的人,還請您幫幫忙,救小人一命!”
云松說道:“你站起來,然后把你知道的所有事都講一遍,先說你來自哪里。”
鮮于獵戶垂頭喪氣的說道:“我來自哪里,我自己都不清楚,因為那個地方沒人知道。”
“我出自一片大山,我們那里叫打鐵嶺,位置非常偏僻,在我出來之前,我甚至沒有見過外來人——哦,不對,我見過一個外來人,就是帶我從山里走出來的那個人。”
“打鐵嶺在山林深處,而我們村子還要在打鐵嶺深處,多少年來與外界沒有溝通。”
“或許沒有外人進山,山上野獸野味野果特別多,我們村里人世代以捕獵和采摘為生,過的很苦,但日子總能過下去。”
“我正是在村里跟著長輩學了一手的狩獵和收拾皮毛的本事,出山之后我先被人欺負過兩年,后來我學會了跟人打交道,便靠這手藝逐漸站穩腳跟發展了起來。”
聽到這里,云松皺眉:“你們村子多少人?”
鮮于獵戶說道:“不知道,但很多,至少有二百戶人家。”
云松說道:“這些年里,你們一直沒有與外界接觸?那你們怎么婚嫁?怎么添丁?”
鮮于獵戶說道:“我們村里人多,都是村里人跟村里人婚配,所以能正常添丁。”
云松古怪的問道:“那你們村里生出來的孩子智力沒問題?”
鮮于獵戶吃驚的看向他,說道:“高人你果然是高人,一下子就發現了我們村里一個大詭異!”
“相傳我們村里是遭受過詛咒的,世世代代走不出去,只能被禁錮在山里頭,然后村里生出來的孩子會有問題,有的殘疾有的呆傻,這個詛咒最終的目的就是要滅亡我們村!”
云松搖搖頭:“這與詛咒無關——你繼續往下說。”
近親結婚時間長了,自然會導致后代出各種問題。
這是科學。
不是玄學。
鮮于獵戶越發佩服他,說的多了起來:
“村里人不甘心被這詛咒所束縛,自然想要離開打鐵嶺、離開我們那片山林,但是走不出去,兜兜轉轉都是在山里,最終還是會回來。”
“期間倒是有些人出去后沒有回來,可他們也不是真出去了,最終還是會在山里頭發現他們尸首,唉!”
“這樣一來,我們就死心了,在山里生活苦一些,卻好歹能過下去,也有肉吃,還行。”
“結果就在我們都習慣了山里日子后,大約五年之前,忽然有個人進了我們村子!”
云松問道:“是個什么樣的人?”
鮮于獵戶苦悶的說道:“高人我下面的話可能有些玄乎,你或許不信,但請您無論如何相信我,我說的是實話!”
“那個人沒有遮擋臉,可是我只要不看他的臉,就會記不得他的樣子!真的,我現在一點都記不得他長什么樣…”
聽到這里云彩忽然身軀一顫。
云松敏感的看過去。
云彩急忙喝茶。
云松頓時明白了:好嘛,這丫頭肯定對此知情。
這時候鮮于獵戶繼續說道:“我只記得他穿著一身黑衣裳,然后他說話語氣很古怪,具體我不好形容,我感覺他像是很不開心,總是一幅悶悶不樂的樣子,腔調很悲傷…”
云松聽到這里倒吸一口涼氣。
總是不開心、說話語氣很悲傷,這讓他想起了一個人!
曾經幾次找過他問一些莫名其妙問題的那個神秘人,也很可能是藏身在他附近暗處的人!
他看向云彩,問道:“就是他,對吧?”
云彩無辜的看著他問道:“他是誰?我不明白你的意思。”
云松仔細看她的表情,然后笑了:“就是他!多謝了,你已經回答了。”
云彩急忙說道:“我回答什么了?”
云松給她一個心照不宣的眼神。
弄的她很郁悶!
鮮于獵戶看向云松,面帶試探之色。
云松點點頭:“繼續說。”
鮮于獵戶說道:“這個人進入我們村子,我記得清清楚楚,五年之前的冬天,那天隨著我爹回村,全村忽然轟動了,因為他帶回來一個外來人,就是帶我出村的人。”
“這是打我有記憶一來,村里來的第一個外人,于是我很好奇,擠在人群里看熱鬧。”
“我們村里非常歡迎他,特意拿出秋日曬的果脯和剛獵的鹿肉招待他。”
“但他不吃,他對我們的熱情款待也不領情,就是獨自在村里轉悠,誰跟他打招呼他也不理睬。”
“這樣我們鄉親難免不高興,便慢慢的不接待他了,但我爹還是很熱情的跟著他,就跟個獵狗一樣跟著,鬧的村里人瞧不起他,說他是個狗尾巴。”
說到這里,鮮于獵戶臉上露出愧色:“我當時是個少年呢,跟傻子一樣,聽了村里人的咒罵我很生氣,就去跟我爹發脾氣。”
“其實啊,”他說著惆悵了起來,“我爹忍受被人無視的屈辱,那是為了我、為了我啊!”
“沒人接待那個人了,反而鄉親們開始懷疑他是搗亂的,甚至有的說他是妖怪。”
“我爹卻堅持跟隨在他身邊,晚上也把家里最好的肉都拿出來做了飯菜。把秋天剛釀的果酒拿出來招待他。”
“那個人逛了一天估計沒興致了,便在我家吃了飯。”
“等他吃飽喝足,我爹便跪下了,拉著我給他跪下并磕頭,請他把我帶出去。”
“我爹終歸比我多吃了好些年的飯,他看出來啦,那個人有本事啊,他不是湊巧進入我們村里的,他就是專門來的,因為他進村后一直在四處逛,那不是瞎逛,他期間對村里和山里的情況很感興趣,不時的指指點點。”
“那個人沒說話,但是第二天天不亮他把我叫起來了,我娘給我收拾了一些東西,把家里積攢的好皮子讓我背上出去賣了換錢,就這樣把我送走了。”
云松問道:“他把你帶出來了,那路上有沒有發生什么古怪的事?”
鮮于獵戶搖頭:“沒有,就是帶我翻山越嶺,翻了一山又一山,然后最終出來了。”
“他帶我出來后進入了一個鎮子,找了個人領我生活了一些日子,讓我了解外面的生活,而他則離開了。”
云松又問道:“那你向我下跪,是所為何事?”
鮮于獵戶舔了舔嘴唇低下頭,說道:“那個、那個,是這樣的,最近我、就是最近夜里我做夢,老是夢見我爹。”
“起初我爹跟我說,讓我趕緊幫幫他,有什么在追他,要吃了他。”
“過了兩天我又夢見他,他沒了腳拄著拐找我,說他腳已經被吃掉了,讓我趕緊救他。”
“慢慢的,他又沒了腿爬著來找我,沒了身子最終只剩下一顆腦袋來找我…”
說到這里他痛苦的捂住了臉,說道:“這樣我睡不好,晚上害怕白天也害怕,高人你救救我、救救我爹,我爹這是怎么了?”
云松狐疑的盯著他,問道:“既然你爹找你求救,你為何不回家去看看家鄉的情況?”
鮮于獵戶猛然抬起頭:“我、我回不去呀。”
云松則猛然問道:“你真的回不去?還是你能回去卻不回去?!”
鮮于獵戶面色頓時惶恐。
云松又繼續厲聲追問他:“你剛才沒有對我說實話!你知不知道你已經死到臨頭,可是你竟然還不跟我說實話,真是大膽啊!”
鮮于獵戶急忙擺手:“沒有,高人,我沒有撒謊,我我我說的都是實話!”
云松并不確定他有沒有撒謊。
不過交流之后詐對方一句,這已經是他闖蕩江湖的習慣了。
現在來看鮮于獵戶確實有瞞著他的地方,因為被他詐了兩句后這人反應很不對勁。
特別是他剛才說到后頭的時候,幾次都是低下頭說話,不敢跟他對視,這能證明一些東西。
但鮮于獵戶不肯跟他說實話,顯然瞞著他的消息很重要。
于是云松將他帶進內屋,進去后他變為了倀鬼,然后低聲說道:“鮮于兄弟,你到底有什么話沒有說?快跟我說了吧,你不說我怎么救你?”
鮮于獵戶猶豫的說道:“高人,我、我啥都跟你說了,都是、都是實話的。”
云松將他的面相說了出來,說完后問道:“你如今印堂黑紅,近日必有血光之災,你這件事必須得解決了,否則不光你要死,你爹也得死…”
“我爹早死了。”鮮于獵戶下意識說道。
云松臉色一沉:“你剛才為什么沒說?”
鮮于獵戶頹喪的低下頭:“剛才在外面、外面有別人,唉,這事不好說,我爹確實死了。”
“其實我能離開打鐵嶺,全靠我爹。”
他說到這里又不說話了,倚著墻蹲下,將頭埋在了雙膝之間,盡顯頹唐。
云松蹲在他對面柔聲問道:“你說說,到底怎么回事?”
鮮于獵戶悶悶的說道:“高人,我不是有意瞞你,可是這件事、這件事,唉!”
一聲長嘆后,他下定了決心:“是這樣的,我爹那晚上哀求了那個人,那個人跟他說,全村的人都被綁在這里了,被點了名——這些話我不明白,他說了許多我不明白的話。”
“然后他說,要想把我救出去,那就得想辦法去滿足他的愿望,我爹得被活葬了!”
“我爹為了讓我能離開村子,便答應被活葬。家里正好有棺材,他找我們親戚把棺材抬上山頭,那人說了個地方,我爹挖開后將棺材埋入里面,最終他活著進去被埋了起來…”
說到這里他開始流淚,一邊抹眼淚一邊說:
“我能離開村子都是我爹拿命換來的,可我其實不想這樣,真的,高人,我不想讓他活葬,待在村里有什么不好?我愿意待在里面的!”
云松問道:“既然這樣,那你夢見了你爹向你求救,你為什么不回到村里去呢?”
鮮于獵戶更咽道:“我、我有些害怕,而且我想我爹用了活葬的方式犧牲自己才把我送出來,如果我再回去,那我很可能就出不來了,這樣的話我爹不是白死了嗎?”
這個邏輯倒是說的通。
本來搞清楚鮮于獵戶的來路與地球毫無關系或者說有龍脈毫無關系,云松已經有些不想管他的事了。
但是現在發現鮮于獵戶那村子曾經吸引了他背后的神秘人,于是他有了一個想法,那便是去村里走走看看,這樣或許能吸引出那個躲在暗地里的神秘人。
他把這話說出來,鮮于獵戶還是猶豫。
云松說道:“我對你面相的判斷絕對沒有錯誤,如果你不求思變,那活不了多少時日就要沒命了,這點你也清楚…”
說到這里他突然閉上了嘴巴。
因為他發現自己忽略了一個重要問題!
他盯著鮮于獵戶看,鮮于獵戶往后挪了挪身子怯懦問道:“高人,怎么了?哪里不對勁嗎?”
云松緩緩的說道:“你還是有些地方在瞞著我!”
鮮于獵戶茫然的問道:“我哪里瞞著你了?”
云松說道:“嘴硬?那我提醒你一句——你從前幾年開始,就知道自己沒有多少時日可活了,對不對?”
鮮于獵戶吞了口口水,一臉無助。
云松冷笑道:“不肯說實話?”
鮮于獵戶低下頭,無奈的點頭。
云松問道:“你怎么知道你沒有多少時日可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