此刻,一輛前往濮陽城的馬車上。
張全德坐在角落,身上帶著一個布包。
他脖頸處,就掛著城隍飾品,至于布包里面,除了一些錢財和換洗的衣物之外,便是一個精致的木盒。
盒子里面擺放著那三炷檀香。
雖然不明白,城隍老爺為何要在飾品之外還多賜給自己三炷檀香,但既然是神靈給了,那必然就有它獨特的用處。
以前張全德聽過一些傳說。
夜晚有厲鬼敲門時,便點燃神廟里的檀香,厲鬼就不敢再敲門了。
或許,這三炷檀香,也有類似的功效?
因此,從來都不抽煙的他,特意帶了好幾盒火柴。
人老了,自然就容易感覺到疲倦,不過是上車折騰的這么點功夫,張全德就感覺到有陣陣困意襲來。
不過,一想到馬上可以看到自己多年未見的老姐姐,張全德還是很高興的。
濮陽城中。
這幾天,老人家里越來越不太平了。
每天晚上,老人都能看到,自己兒子的床榻上,在黑暗中,總會多出來一個女人的身影。
但打燈之后,那身影又會突然消失。
一次兩次,可以說是自己老眼昏花,出現了幻覺,可是次次都這樣,就絕對不是眼花能解釋的清楚了!
最重要的是,那個女人的黑影,總感覺十分熟悉,自己似乎在什么地方曾經見到過。
隨著時間的推移,已經不僅僅只是張全德的房間。
最近以來,老人突然感覺,自己這棟房子里,好像多出了一個人!
但這個人究竟藏在何處,她卻說不上來。
最重要的是,劉慶順這幾天精神狀態越來越差,明明每天都睡到很晚才起來,睡眠時間絕對沒問題。
可是臉上的黑眼圈,卻越來越重,整個人也是一副萎靡不振,許多天都不曾休息好的狀態。
老人也勸過他,找個時間去找大夫查一查,但每次都被他推諉了。
說的多了,還會惹來厭煩,讓他甩門而去。
張巧娥,這是老人的名字。
她是張全德的姐姐,也是劉慶順的母親。
眼看著又是黃昏降臨,老人坐在院子里,盯著天空中的火燒云,但思緒,卻不知道飛去了哪里。
劉慶順這個孩子,以前不是這樣的。
以前他很開朗,也很孝順,雖然脾氣確實急躁了一些,但每次發完怒之后,都會主動過來道歉。
再加上有小雅在旁邊看著,劉慶順就越發上進,顯然有一片大好前途。
可是,隨著那年他生意失敗,欠下了大筆債務之后,就變得一蹶不振。
而小雅的死,則徹底改變了他的性格。
劉慶順從那天開始,便自甘墮落,變成了現在這幅模樣。
時間一分一秒的流逝,很快,天就徹底黑了下來。
敲門聲響起,外面傳來醉醺醺的聲音:“開門…”
張巧娥嘆了口氣,站起來,打開了門扉。
果然,劉慶順又是一副酩酊大醉的模樣。
張巧娥現在已經無力再說他了,只能沉默著,將這個男人撫進來,自己則走進廚房,去盛早已做好的醒酒湯。
“唉!什么時候是個頭啊!”
張巧娥長嘆一聲,端著碗從廚房走了出來。
劉慶順這次醉的還不算太嚴重,起碼沒到失去意識的程度,自己摸索著,在餐桌旁坐下,等待著湯被端來。
“咔嚓!”
湯沒等到,一聲清脆的響動,突然在屋子里回蕩。
瓷碗掉在地上,摔的粉碎,滾燙的醒酒湯灑的到處都是,甚至將張巧娥的鞋面浸透。
可是張巧娥卻猶然未覺,直愣愣的看著劉慶順,蒼老的臉上,帶著驚愕與恐懼。
或者說…她看得不是劉慶順,而是劉慶順的身旁。
一個女孩,穿著樸素的衣裳,就坐在他旁邊。
女孩看起來年紀不大,烏黑的長發披散在身后。
可是臉卻看不清…因為,她的五官早已經血肉模糊!
原本潔白的衣裳,已經被血液浸染成了暗紅色。
空氣中,彌漫著一股濃郁的鐵銹味,以及令人作嘔的腐臭味道!
隨著劉慶順轉頭,那個女孩也緩緩轉頭。
鮮血淋漓之中,張巧娥感覺到了兩道幽冷的目光,盯在了自己身上。
一股寒氣從背后升起,直上天靈。
“你又怎么了?”
劉慶順卻仿佛完全沒發現,自己旁邊還坐了一個…東西!
他看著地上摔碎的瓷碗,憤憤道:“什么事都做不好,連個湯都端不穩!你還是早點歇著吧。”
說完,劉慶順自己站起身來,踉蹌著走向房間。
老人張了好幾次嘴,卻最終沒能吐出一個字來。
她只能呆滯的站在原地,看著那個女人,慢慢附上了劉慶順的后背。
兩只手,環繞著他的脖頸,而劉慶順的腳步,瞬間便沉了沉。
“艸!”
劉慶順暗暗罵了一句。
最近這段時間,他也不知道自己怎么了,好好地走路,經常會感覺身體一重,就好像背上趴了個什么東西一般,十分不自在。
而且,耳邊經常會有莫名其妙的冷風吹拂。
看來天天飲酒,身體確實有可能出問題了,得找個時間去看看了。
黑暗中,那個女人緩緩轉頭,慘烈的面容朝向張巧娥。
老人只感覺一陣恐懼涌上心頭,最終,還是親情戰勝了心頭的恐懼,她猛然出聲:“慶順!”
“啊?”
劉慶順轉頭,莫名其妙的看著自己的老母親:“又怎么了?”
“跟我走!”
張巧娥走過去,攥住了劉慶順的胳膊:“現在就走!”
她想帶自己的兒子去神廟里,連夜去!
“你瘋了吧?”
劉慶順一下子甩開了張巧娥的胳膊,怒氣沖沖的吼道:“我受夠了,這幾天你總說我臥室里有人,還經常半夜偷偷過來觀察。”
“你知不知道,我就是沒病,也要給你整出病來了,神經衰弱的病!”
“現在可好,這大半夜的又打算做什么?”
“需要去看大夫的,不是我,而是你自己吧!”
說完,劉慶順頭也不回的走出了大門,踉蹌的朝著遠方走去。
張巧娥站在門口,無力的看著他的背影漸行漸遠。
良久之后,才重重的拍了幾下門:“作孽啊!”
老人一夜都沒有休息,坐在門口,直到天亮。
她現在確信,劉慶順必然招惹上了什么不干凈的東西!
可是,自己卻沒有絲毫辦法,她對于馭鬼者之類的事情,并不知曉。
而此時,張全德也來到了濮陽城。
在張巧娥剛剛遷徙到濮陽城時,便給張全德寫過信。
兩人約好要見一面,敘敘舊的時候,張巧娥便將自己家如今的地址,給了張全德。
因此,張全德憑借著地址,很快就找到了地方。
看了一眼院落,張全德拍響了木門。
“來了。”
院子里面傳來一個蒼老的嗓音,很快,大門打開。
兩個老人就這么見了面,沒有想象中的熱淚盈眶,也沒有什么感慨滄桑,就好像是普通的見面。
張全德看著面前這位滿頭白發的老人,感覺鼻頭有些發酸,輕聲道:“老姐姐!”
張巧娥不住的點頭:“來了就好,來了就好。”
“坐吧,隨便坐,我這兒菜正好也燒完了。”
說著話,她就走進了廚房。
張全德進了院子,目光開始到處打量。
屋子有些簡陋,卻被收拾的干凈整潔。
桌子上已經放了五個盤子的菜。
張巧娥端著最后一個盤子,坐在了餐桌邊緣:“坐吧,這一路過來,餓壞了吧?”
“慶順呢?”
張全德坐在餐桌旁,隨口問了一句。
提起劉慶順,張巧娥臉色陡然黯淡下來,良久之后才搖頭道:“出去談生意了,他是說自己去談生意的。”
“不管他,咱們吃,他中午一般都不回來的。”
桌子上的菜肴很簡單,都是家常菜。
張全德吃了幾口,點頭感慨道:“唉,這都多少年了,還是這個味道,一點沒變,咱卻都老了。”
張巧娥也跟著感慨:“你還沒成家啊?”
“沒呢。”
張全德搖頭一笑:“我這輩子啊,沒打算成家了,當個廟祝,就這么過去吧。”
“不過我那個城隍廟,是真的靈驗,城隍老爺在坐鎮呢,老姐姐,有空的話,我帶你去弧珉拜一拜。”
提起城隍廟,張巧娥眼眸亮,似乎有些遲疑。
但一想到自己的兒子,現在就有個女鬼趴在他背上,擔憂心切之下,張巧娥還是開口道:“那個,全德。”
“嗯,您說。”張全德擱下筷子。
張巧娥試探著問道:“你既然當了廟祝,那你知不知道這鬼怪的事情?”
張全德盯著眼前的老人,良久之后,才開口道:“您總算問出來了,剛才一進門,我就感覺到了有些不妥當。”
“但您沒開口,我也不好直接說。”
之前便說過,張老頭整天與那些真神的雕塑處在一起,自身也沾染了幾分香火之氣。
雖然沒什么作用,卻能夠讓他隱約間感受到那些不屬于人類的氣息。
剛才一進門,他便感覺到,眼前這位老姐姐身上,有幾絲陰森的氣息纏繞。
而且,這間屋子里面也彌漫著很重的森寒之氣!
“您最近是不是,遇到什么事情了?”
聽著張全德的問話,張巧娥有些猶豫。
但既然話都說到了這份兒上,她也干脆心一橫,直接開口道:“遇到事情的不是我,而是慶順啊!”
緊接著,張巧娥倒也不再遲疑,坐在飯桌旁,就這么一五一十的,將這段時間以來,自己遇到的所有事情,看到的所有景象,全部和盤托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