陳玄離開守名宮宮后,辨別了一下方向,然后身上玄光一起,裹住身子,一道玄黑之氣貫通,如天上落虹,霹靂驚人,往山門之中功德院而去。
功德院位于玄龜陸洲九壽峰上,陳玄乘玄光而來,徑直入山門,再然后,一路疾行,用不多時,便來到其正門前。
放眼看去,見此處天高清朗,碧色如洗,明山秀水,松濤如海,山下玉階足可供十人并行,峰頂宮觀之上,有三座凌空飛閣,底下承煙托云,相互之間有綠藤掛繞,彩禽往來,淙淙泉水自冷巖細縫之中掛下,竟不落地,而是在那宮觀頂上懸起一道環繞山川的玉浪天河,有十數名白發蒼蒼的老道人在那里揚竿垂釣,神情悠閑,自得其樂。
功德院中,只論靈機,恐怕還比不上他所居的月天島,但景色偏向于纖麗精致,看得出來,有人寄情于此,用了不少時間和精力。
陳玄的目光在正在垂釣的白發蒼蒼的老道人身上略過,功德院這里的長老俱是輩分極高,此生又絕了修道之念,方才來此養老等死之人,今天一見,果然不少。
“得小心一點。”
陳玄若有所思,這樣的老人可不都是和藹可親的老人家,還有煉岔了玄功,導致性情大變,瘋瘋癲癲的,真被那樣的纏上,恐怕會有麻煩,會倒霉的。
正在此時,有一名翩然少年騎著大白鶴,迎了上來,突然大喊一聲,道:“來者何人?為何到了功德院前還飛渡行云?還不落下!”
陳玄看向來人,心中暗想,“聽聞山門九院之中,唯有功德院架子最大,除了對掌門和幾位洞天真人恭敬之外,其余弟子長老來此俱是一般對待,看來果是不錯。”
不過陳玄終究是和一般弟子不一樣,他站直身子,聲音清朗,開口道,“我乃門中真傳弟子陳玄,前來找陳靜長老。”
“陳靜長老。”
騎大白鶴的少年一聽,想起陳靜長老是何人,神情一變,態度立時轉了大彎,稽首道:“這位師兄,請跟我來。”
“好。”
陳玄微微點頭,跟在后面。
身為五大姓之一陳家的嫡系子弟,在門中行走,有一個好處是,陳家傳承這么多年,在溟滄派九大院中都有人手。即使是像功德院這樣師徒一脈占據上風的地方,陳家也有人在此。
只要有人,就能保證找到門路,不兩眼一抹黑!
陳玄跟著那騎大白鶴的少年到了內殿之后,眼前一寬,便有一股耀眼光芒放了出來。只見這里豎堊起了百數根長不盈尺的短小銅柱,圍了一圈,殿內亮堂寬大,兩側燈盞上托著明珠彩石,光彩熠熠,正中擺了一只玉臺,鑲著明珠彩石,正有一名俊美的青年人端坐其上。
青年身姿挺拔,細眉如描,身上披著一件麒麟法衣,腰間懸著玉佩,他的跟前懸浮著一道杏黃色的榜文,聚精會神看著上面,時時伸出手來回撥動,便有一絲靈光閃過,一道道清氣化作的符箓飛到了銅柱之上,飄在那里緩緩旋動。
騎鶴少年看到這人,斂去笑容,上前行禮,道,“何師兄,這位陳玄陳師兄前來拜望陳長老。”
“陳玄。”
端坐在玉臺上的青年人聽到這兩個字,眼睛驀然亮起,如夜中的兩顆星,笑了笑,神情莫名,語氣中聽不出深淺,道,“久仰大名了。”
“嗯?”
陳玄抬起頭,直視這個玉臺上的青年人,對方是化丹修為,又在此地批功,很顯然,肯定是師徒一脈著力培養的俊才。
對方這樣的話,委實蘊含著神意。
是否是說,自己作為世家中的優秀子弟已經進入了師徒一脈的巨頭的眼中?
這何姓青年人說完后,手一揚,掌中起了一道靈光,再伸出手指頭一點,就有一道飛書發了出去,這飛書之上有一對交叉的刀劍,紋理如霜,倏爾飛去不見。
陳玄看到這里,目光轉了轉,這刀劍之相不過是用法力幻化而出,本身并無有什么作用,一般都是門中女修偏愛這些裝點,她們大多在身側所用之物上格外花費了一些小心思,沒想到這個青年人也這樣。
這個青年人的心思偏細膩,近乎女修?
何姓青年人不知道陳玄所想,他只是繼續把心神投到手中那道飛榜上,待這百十根銅柱之上占滿了符箓之后,有數個婢女上來,上前取了符箓便走。
陳玄也不說話,就是站著看著。他心里很清楚,這功德院現在是師徒一脈掌權,自己來功德院辦事,不能過于急躁。
“倒是這個何姓的家伙,”
陳玄垂下眼瞼,默默思量,自己回去之后,得讓家族中打探打探對方的底細,對方能夠在功德院中披功,掌握著不小的權力,以后說不得會常打交道,不能小覷。
何姓青年人處理完后,坐直身子,看向陳玄,見這個少年靜靜而立,垂手不動,一派幽深,眼中的詫異一閃而逝,于是擺了擺手,發出一道嘯澤金劍,才道,“陳靜有事出去,現在應該回來了。”
話音剛落,就見一道流光從外面進來,倏爾一展,滿地焰火,照亮四下,有一女子踏著火蓮走來,她梳著髻,頭發花白,眸子中有一點點的光芒,如星火,只是暗色稍濃,給人一種一點點的頹廢和絕望。
來人正是功德院的一位長老陳靜,她進來后,沖何姓青年人點點頭,然后目光一轉,在陳玄法衣上的紋理上定了定,確認了陳玄的陳家嫡脈子弟的身份,開口道,“跟我來。”
說完后,這位陳靜長老轉身就往外走。
陳玄一言不發,跟在后面。
兩個人一前一后,出了大殿,再過兩道穿手游廊,前面是垂陰月亮門,兩側正有稀稀疏疏的火焰銘文垂落,倏大倏小,到了地面上,和地面一碰,形成一圈又一圈的漣漪,向四面八方去。
隱隱的,有悅耳動聽的樂聲響起。
再往里,則門口橫著桿,桿上站著兩只火紅的禽鳥,長長的尾翼拖到地面,抖動之間,鏘然有聲。兩只禽鳥見陳玄這個陌生人進來,撲棱著翅膀,看樣子好像隨時撲下來,很兇。
陳靜這位元嬰真人上前,用手虛按,讓兩只禽鳥安靜,才轉過來,對陳玄,道,“有什么事兒,快點說。”
語氣略顯冷漠,不太好。
陳玄卻是知道,這位陳靜真人是元嬰二重的修為,只是修煉玄功出了岔子,不但沒有了更進一步的希望,而且對自己的身體都有破壞,直接損失了一半的壽命。正是這樣,其心如死灰。如今待在功德院,也只是為了幫陳家做事,并積累功德,以期以后轉世能有人接引。
所以陳玄對其態度并不在意,反正只知道對方肯定會站在自己以及陳家一方就是了,于是他原原本本將在小魔穴的事兒講了一遍,道,“…我擊殺茹荒道人分身之事,希望想一想辦法,取上功一件。”
“茹荒道人居然還有一介分身在小魔穴中出現了,還被你擊殺了?”
陳靜這樣心有暮氣,只靜靜等死的人聽到這個事兒,都少見地眼睛睜大,倒吸一口涼氣,她又仔仔細細問了一遍,見陳玄回答的條理分明,還指出有幾個證人,終于信了。
“茹荒道人啊,”
陳靜身為元嬰真人,越發知道曾經在東華洲肆虐的茹荒道人是何等的兇人,她不由得看向陳玄,這真是初生牛犢不怕虎,也就是這少年這樣的,無知無畏,敢設計圍殺茹荒道人,還成功了,要是換個境界修為高的,真的不敢。
“至于功德,”
陳真這位元嬰真人冷靜下來,終于想到陳玄先來功德院尋自己的用意。茹荒道人這個事兒,說大真的很大,但真要是有心人運作的話,也可以打著只是一介分身的幌子,削去陳玄不少的功德。再刻薄一點,一個大功就能打發走了。
而陳玄的想法,肯定不能只要一個大功,在他想來,即使不拿一個上功的話,也得拿半個上功,也就是三個大功。
畢竟,功德院中,十五小功積一大功,六大功為一上功。
千萬別小看這功德院的功勞,像溟滄派鼎鼎有名的三經五功,要是門中弟子誰能夠積累三大上功,就有資格讓門中傳授其一。當然了,傳授的不會是完完整整的。可從中也可以看出,功德院中的上功的價值。
更何況,功德院中的功德不只是能兌換三經五功,而是能兌換很多東西。這絕對是硬通貨,多多益善。
“這事兒你先來功德院找我就對了,”
陳靜這位元嬰真人的態度好了不少,她對陳玄,道,“絕不會讓你白白冒險,擊殺茹荒道人。”
即使以前沒有聽說過陳玄,可只憑這陳玄小小年紀就晉升玄光境界,并有擊殺茹荒道人的一介分身的戰績,在陳家必然會前途無量。對這樣的優秀子弟,陳靜這樣的人也喜歡錦上添花,畢竟付出就有回報。
“謝過陳長老。”
陳玄放下心來,接下來,他離開功德院,回轉自己的月天島。
這一日,天遠處,忽然一點黑青之光躍出,初始大如米粒,須臾幾個呼吸后,吞云吐氣,流空垂蘇,方圓十丈,水色漸生,漫天暗色里,陳玄踱步出來,他深吸一口氣,感應著四下沉沉郁郁的靈機,精神就是一震。
自從進入小魔穴后,先是尋地方抓緊時間修煉,突破到明氣三重,一根弦繃得緊緊的,后來更是和茹荒道人這個老魔頭斗智斗力,一刻都不敢放松。就是出了小魔穴,也得應對守名宮的人,功德院的人,沒有閑著,心中的弦都緊繃著。
只有當回到月天島,才真正安全下來,變得踏踏實實,然后放松下來,整個人自上到下,自內到外,都是輕輕松松,說不出的暢快淋漓。
不管什么時候,不管仙凡,都需要一個安靜又安全的港灣啊。
陳玄不緊不慢地踱著步子,慢悠悠地來到島中央的閣樓上,這個時候,正值夜里,月上半天,整個地面上,灑下一片清輝,如崖下春雪,似山間梅開,清新淡雅,雖沒有真正的花香襲人,但勝在寧靜自然。
置身其中,天上瑤池一般,美不勝收。
陳玄看了一會景色,休息了一番,直到天光漸亮,他才端端正正在蒲團上坐下,準備修煉。
“咄。”
陳玄目光一凝,眉宇間白氣升騰,托舉閻天殿,這大殿中此時此刻,還不斷有冥冥之中的功德之氣垂落,修復著這一神秘至寶。
陳玄看著大殿,殿中的建筑也在同步修復,這是一個緩慢的過程,他先不管這個,而是看向里面的經書,其敞開在天陰寶池上空,映著水,字字光明,那就是陰德無量咒。
這個法門是從閻天殿中得到的,和此大道爭鋒的世界中的神通法門不太一樣,有很多匪夷所思的妙用。只是此法門修煉之時,需要的不是靈機,而是陰德之氣。由于此大道爭鋒的世界中陰德早衰,眾生靈不信陰德,不遵陰德之律,所以陰德之氣很少,陳玄自己自力更生,可十分困難,花了不少精力,才用稀薄的陰德之氣堪堪入門。
陰德無量咒入門后,此功法主要是輔助之用,凝神靜心,驅邪避毒。雖只是入門,但在小魔穴中對上茹荒道人之時,也曾小露崢嶸,發揮了一把作用。這個法門,別的不說,在對付魔宗上,真的有出乎其類拔乎其萃的作用。
再想一想,以后注定有魔劫,魔穴出世,濁氣上揚,魔門大興,以陳玄的立場,遲早和魔宗對上,這一法門到時候更顯奇效。
在現在,隨著解決了茹荒道人,撥亂反正后,陰德之氣大盛,陰德之氣夠了,正好把陰德無量咒推動到下一個層次。
“陰德無量咒。”
陳玄看著經文,念念有詞,陰德之氣入體,燦然若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