鐘鼓聲里,絲絲縷縷的金黃之氣自天穹上垂下來,落到閻天殿里,化為功德之水彌漫,一眼望去,其深不可測,廣岸無涯。
緊接著,金燦燦的水波中,不計其數的符號跳躍,來來回回,上上下下,如珠走玉盤,雨落鏡中,洋洋灑灑,美麗絕倫。
到最后,符文若被吸引一樣,有的落入彰德鏡里,有的進入天陰寶池,有的進入殿中其他破損的建筑,一時之間,莫可名狀的金輪升騰在每一個建筑上,有一種安寧祥和之氣氤氤氳氳,遙遙看去,恍如朝霞,光彩奪目。
整個閻天殿,仿佛有一種煥然一新之感!
陳玄念頭一落,進入到閻天殿里,此時此刻,他聽著陰德之鐘鼓,腳踏金水,身上的法衣隨心變化,幽深黑暗,因果循環。他來到彰德鏡前,目視寶鏡。
目光與之一碰,整個鏡面一下子變得無比廣大,如一個大湖煙波森淼,蒼茫廣闊,正中央,正有熊熊火焰升騰,赤紅一片,比天上的大日都要絢麗。赤紅大日懸在半空中,不斷有焰火垂落,落到湖面上,與水光一纏,形成倏大倏小的金蓮花,花蕊上抽,香氣沉沉。
這一幕,不是別的,正是解決了茹荒道人后,撥亂反正,陰德之律得以執行,從而普降功德,滿空飛虹。在以往,這樣撥亂反正的過程出現過好幾次,可就是加起來,也沒有這次解決茹荒道人的聲勢大,根本是一個地上,一個天上。
“好啊。”
陳玄看著閻天殿的變化,感應到陰德之氣大盛,囊括內外,不由得面上露出笑容,這樣才不枉費自己一番布置,好不容易擊殺茹荒道人!
“回去再說。”
陳玄念頭再轉,退出閻天殿,四下自己祭出的昭幽天池妖主桂從堯的神通正在斂去,只剩下淡淡的云紋,以及從四面八方來的水光,他看到這里,手一招,將之收走。
不得不講,洞天真人的神通非同凡響,已生靈性,有鬼斧神工之能。桂從堯所贈的這一神通,別看只是一介神通,但看上去很像符箓,能使用三次,才真正消散。
這樣一來,雖真正威能有所下降,不會是真正比擬洞天真人出手,可三次使用的機會還是很值得的。這次動用了一次后,還剩下兩次,還能夠用在刀刃上。
陳玄眸光所到,正看到茹荒道人隕落后,浮在水中的古怪又神秘的陶罐兒,他心神一動,將之取出,放到乾坤袖囊里。
“陳師弟,”
高立看到陳玄這一舉動,眉頭微不可查地皺了皺,開口道,“此陶罐兒居然能成茹荒道人死灰復燃的器物,還可吸引吞噬小魔穴中的陰魔幻魔行魔,恐怕是不祥之物。陳師弟你不如上交給門中,讓門中長老們處置。”
陳玄聽了,掃了高立一眼,不置可否,只是淡淡地道,“有勞高師兄掛牽了,我心中有數。”
“那就好,那就好。”
高立本來還想多說幾句的,只是一想到眼前這個少年不動聲色就布置下斬殺茹荒道人,并且還成功了,不知為何,他隱隱有一種寒意,到了嘴邊的話又吞了回去,只能尷尬地笑了笑。
“好了。”
陳玄站在船頭上,攜帶誅殺茹荒道人后不可阻擋的威勢,自自然然就成為一行人的決策者,不容置喙,直接道,“都準備好,我們前往出口,尋機會回轉守名宮。”
陳玄看了看四下,水光幽深,靈機如雨,只是一片死寂,靜悄悄的,讓人發毛,恨不尋常,按照常理來講,這小魔穴淺層,應該會有宗門的弟子前來的,而不是一個人都沒有。
事出反常必有妖,說不得,就是茹荒道人做了手腳。
這事兒,在小魔穴發生,恐怕會牽扯到上面的守名宮!
鐘穆清、陸繹、高立和魏明等人沒有言語,上了龍牙飛舟,找地方待著。有的在舟尾,倚這欄桿,雙目無神;有的進飛舟第一層閣樓,坐在窗下,光彩斑斕,沉默不言;有的在樓梯上,眺望遠方,不知道在看什么,想什么。
反正都不愿意說話,情緒稍顯低落。
原因很簡單,這次小魔穴之行,并不順利。他們不但遇到了“死灰復燃”的茹荒道人這樣的兇人,被追的上天無路,入地無門,九死一生不說,還把家底都扔了出去,現在兩手空空。這次小魔穴之行,損失慘重啊。
龍牙飛舟就這樣,載著一舟人,緩慢航行 不知過了多斤,陳玄突然感到四下隆隆震動起來,不由睜開雙目,向聲音最響的地方看去。原來十五這天的午時已到,那條奔騰的河流又一次昂首沖天,往魔穴出口處倒卷而上。
“我們出去。”
陳玄見此,長嘯一聲,玄光一落,裹住龍牙飛舟,這一艘飛舟順著水流,向魔穴出口行去,乘風破浪,不斷前行。
好大一會,龍牙飛舟一震,外面已經有大片大片的光明投下來,甚至還聽到風鈴之音,再然后,眾人只覺得突然一輕,已經離開魔穴。
陳玄用手一招,把龍牙飛舟收起,在睜開眼一看,不覺訝然,發現自己此時站在一處樓閣之下,身旁一處穴窟中水涌浪翻,不是守名宮中飛鶴樓又是何處?
“出來了。”
“出來了。”
“出來了!”
飛舟上的其他人見到飛鶴樓外投下來的天光,有一種撥云見月,豁然開朗之感。他們可不是陳玄,心有底氣不慌,他們在小魔穴下的日子擔驚受怕,度日如年啊。
“陳征。”
陳玄站在樓下,瞇著眼,眼瞳中滿是明輝,燦然若金,身上暖洋洋的。
“玄少爺。”
陳征情緒不高,和他一起下來的陳家人,有好幾個命喪于茹荒道人手中,現在想來也是不好受。
“他們幾個的家里人我不會虧待的。”
陳玄看出陳征幾個人的心思,語氣堅定,他性子稍有點冷漠,但也知恩圖報,那幾個人為自己護法而死,自己不會無動于衷。
“多謝玄少爺。”
陳征聽了,精神一震,他看得出來,眼前這位陳玄少爺在擊殺了茹荒道人后,必然在整個宗門以及家族中的權勢地位有一個大的跨越,只要他有心,這次在小魔穴里犧牲的人就沒有白犧牲。
“先把小魔穴底部發生的事兒傳給家族,要快一點。”
陳玄見陳征等人的情緒好了一點,就打發他們去做事。
“是。”
陳征等人答應一聲,連忙退下,用族中秘術,傳遞消息。
“差不多了。”
陳玄吩咐完后,整理衣冠,離開飛鶴樓,往外走,小魔穴的事情不那么簡單,他還有別的事情要做。陸繹、高立、鐘穆清和魏明等人也都是聰明人,他們也沒有多待,緊跟其后。
只是還沒等眾人離開飛鶴樓,就見對面傳來環佩叮咚之音,繼而幽香細細,彩帶扶搖,一行七八個美麗的女子出現在花樹下。領頭的女子鬢插春花,美眸翦水,被服纖羅,容貌略顯妖冶,只是她雙目清清,眸光平靜,顯而易見是得玄門真傳。
其不是旁人,正是此一代守名宮宮主的弟子之一于夢嬋,她過來后,見到陳玄等人,美眸一亮,然后她身后的人過來,呈現扇形展開,正好把陳玄等人堵在小魔穴門口。
“于閣主,”
見到這一幕,陳玄眉頭皺了皺,神情有點不悅,道,“不知把我們堵在此地,有何貴干?”
“魏明!”
還沒等于夢嬋說話,她背后就有一個穿著火紅連衣裙的少女奔出來,她青絲不長,束在后面,看上去很清爽,五官說不上精致,在發怒的時候,略顯潑辣不好惹,她一手叉腰,一手指著魏明,道,“你吃了熊心豹子膽,居然敢欺騙我小師妹的感情。”
“我,”
魏明沒有想到,自己剛才小魔穴中死里逃生,還沒走出飛鶴樓,就碰到這樣的事兒,他只能硬著頭皮,俊秀的面容上盡量擺出誠懇,道,“我對櫻蓮是真心的。”
“這個時候了,你還在騙人!”
火紅裙子的少女性子剛烈如火,她根本不聽魏明的狡辯,而是上前一步,來到他跟前,手一張,就有一道寶陽玉鎖出手,只是一下,就把魏明束縛住。
“你,”
魏明又驚又怒,他真沒有想到,這個女子會這么出手,措不及防下,根本躲不開。
“給我過來。”
少女別看個子不高,可力氣真不小,她一手抓著玉鎖,就把魏明提了起來,冷聲道,“一會就讓小師妹看一看,你這個負心薄幸的家伙的下場。”
“這守名宮的女弟子們可夠彪悍的。”
陳玄看完整個事情發展的過程,心里念叨一聲,說起來也是,這守名宮這幾代宮主都是女子,以后借助小魔穴成就洞天的彭真人也是個女子,莫非這小魔穴最適合女子修行?
不過魏明這個人,陳玄對他印象不好,落這個下場,活該。
他可是沒有忘記,在茹荒道人出現之前,魏明和那個武剛可是在自己先占據的洞窟面前唧唧歪歪,還跟自己人動手的。
實際上,要不是守名宮的女弟子們動手了,待魏明出了守名宮,他也會找機會收拾他一頓,讓他好看!
“只是,”
陳玄見守名宮的女弟子們把魏明捉走,還是堵著門,不由得神情一沉,道,“于閣主,你這是什么意思?”
他本來在晉升玄光境界第一重后,凝練出玄冥玄光,人越發深沉,再加上剛剛擊殺了茹荒道人,即使只是一介化身,可考慮到茹荒道人在整個東華洲曾經的赫赫聲名,實力和氣勢的上漲,形成一種獨特的磁場,這一發怒,恍若實質。
周匝的氣機,一下子若染上冰霜,變得冷冽又沉重。
剛才斥責魏明這個渣男虎虎生風的守名宮女弟子們被這種氣場一沖,立刻就覺得身上有點冷,不由得縮了縮脖子。
“嗯?”
于夢嬋身為化丹修士,更能感應到這種夾雜著撲面而來的寒意和殺機所凝的磁場,她美眸眨了眨,有點驚訝,看來這個陳家的嫡系子弟在小魔穴下有了奇遇啊。
意識到這個,于夢嬋長長的睫毛如小刷子般往下落了落,美麗的容顏上多了三分柔和,她化丹修士的氣場緩緩使出,四下如落新月,鶴影獨舞,散去緊張對立的氛圍,聲音清脆,道,“諸位同門來守名宮都是客,我等豈能無緣無故攔人?”
于夢嬋頓了頓,雙目明亮,如天空上的夜星,看向陳玄等人,道,“只是最近下小魔穴的門中弟子少有人出來,就是我們守名宮自己的弟子進入小魔穴也是一去不復返,這個數量不小。我才奉宮主之命,前來看一看小魔穴里究竟發生了何事。現在來,正好碰到諸位同門出來,就想問個究竟。”
于夢嬋深吸一口氣,裙裾搖擺,上面鏤紋花紋如疊浪,顯示出內心的不平靜,一字一頓地道,“諸位能否告知于我,小魔穴下到底發生了什么?”
“人不少。”
陳玄聽了,看了于夢嬋一眼,眼珠子轉一轉,這下子,他明白過來,來小魔穴的很多都是師徒一脈的人,這下子損失的有點多,守名宮面臨的壓力,以及接下來圍繞守名宮要發生的事兒比自己想象的還要大。
“這樣的話,”
陳玄根據自己所得到的消息,在識海中推演了一番宗門圍繞守名宮可能發生的各種對弈,他覺得千頭萬緒,需要好好梳理一番,于是他沖于夢嬋點點頭,道,“于閣主,小魔穴里確實發生了一些超乎想象的事兒,那些入小魔穴沒有動靜的門中弟子很可能兇多吉少了。”
“兇多吉少?”
于夢嬋的聲音都有點不正常了,她想著這段時間入小魔穴沒有消息的人數,手下意識攥緊。
“具體的事情讓鐘師兄跟于閣主你講吧,他很清楚,我還有要事,得先走一步。”
陳玄把鐘穆清推了出來,然后大步往外走。
“這,”
于夢嬋感應到陳玄的堅定,猶豫了下,還是攔下實力和氣勢差一截的鐘穆清,道,“這位鐘師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