徐章和親衛們的反應已經夠快的了,可那群草原人的速度更快,就在徐章收到親衛消息的第三日,就已經抵達邊境了。
會寧關,絲綢之路上的一道重要關隘,會州、靈州和涼州三地間的交通樞紐,是絲路北線會州渡口群的重要組成部分。
同時也是會州西邊的門戶。
會寧關外,一馬平川的草甸之上,旌旗獵獵,數千騎兵列于關前,無數兇狠冷厲甚至于帶著濃濃瘋狂之意如狼一般的目光,悉數落于城樓之上。
作為會州西邊的門戶,會寧關內,常駐的守軍有兩千,可這個數字,只是登記在冊子上的數字,實際上會寧關的駐軍只有一千三百有余,其中還有半數都是老弱,真正擁有戰力的青壯軍士,不到八百之數。
城外的草原鐵騎,至少有千余人。
守將早已下令將城門緊閉,青壯的軍士們紛紛登上城樓,庫房里頭那些潮濕發霉腐爛的軍械也紛紛都被取了出來,發放到每一個軍士手中。
一支數萬人的兵馬,踏過草甸上那青蔥碧綠的牧草,正徐徐朝著會寧關靠近。
“贊普,前方就是會寧關了!”中軍之中,一個衣著光鮮亮麗的猥瑣中年人諂媚的對著那個騎在高頭大馬之上,身形高大健碩,魁梧有力的大漢道。
這大漢不是別人,正是瞎氈長子木征,也是如今占據了隴西北部的吐蕃族首領。
“傳林下去,全軍加速,日落之前,定要趕到會寧關外。”木征沉聲吩咐道。
“贊普有令,全軍加速,日落前趕到會寧關外!”
“贊普有令”
作為吐蕃東部的北方首領,木征在部族中的威信不言而喻,否則的話,怎么會有這么的族人心甘情愿的跟隨他。
城樓之上,會寧關的守將早已是心急如焚。
看著城外那千余吐蕃騎兵,守將的一顆心早已經沉到了谷底,派出去求援的人早已經出發,因為事情發生的太過突然,方才守將命人關閉關門之時,還鬧出了不小的動靜,如今關外還堵了不少原本打算入關的人。
吐蕃人若是直接動手,守將估計還沒這么擔憂,可他們越不動手,就代表著事情越嚴重,如今城外的千余吐蕃騎兵,不過是探路的先頭部隊罷了,真正的敵人,轉瞬即至。
“咱們的斥候呢?都是干什么吃的,都兵臨城下了才還沒發現敵人?”守將一臉氣憤,胸中怒火填滿了整個胸腔:“今日若非本將軍正好來城樓巡視,估摸著現在吐蕃人已經破了關,吾等皆成吐蕃人的階下之囚了。”
守將高聲訓斥著麾下的將領們。
可城外的吐蕃人,卻并不會因此就撤兵退去。
一場大戰,一觸即發。
與此同時,秦州西南,岷州境內,原本因為繼承權問題而和兄長反目,將整個吐蕃東部分裂城南北兩個大部落的瞎氈次子瞎吳叱,也帶領著麾下數萬鐵騎,沖著秦州和鳳州而去。
秦州和鳳州,已經可以算是隴右腹地,相較于荒涼的隴西而言,秦州和鳳州不知要富庶多少。
瞎吳叱和木征,這兩個因為繼承權的問題而反目成仇的兄弟,如今竟然又重新攜手合作起來,這般默契的同時發兵,這其中的緣由,著實讓人有些琢磨不清。
斥候早已經全都灑了出去,早在孫平寇派人回來報信的時候,徐章就意識到了情況的不對,數萬大軍的調動,再加上斥候的有心探查,瞎吳叱的動作終究沒能瞞過已經有了準備的徐章。
可察覺是一碼事,應對卻又是另外一碼事了。
整個吐蕃東部的兵力加起來,能有七八萬之眾,相對而言,區區一個隴右,駐軍滿打滿算不過一萬五六,這還是名錄上的,刨去那些已經無力廝殺的老弱,在除去吃空餉的,真正可戰的兵馬,連八千都不到。
想憑借這么點人手,就和人家七八萬的騎兵對拼,就算是有城樓加持,這么懸殊的兵力差距,可想而知,會有多捉襟見肘。
調兵的軍令也早在日前已經發了出去,可等徐章的調令送到地方,少說也要數日功夫,徐章能等,可那些如浪潮之勢席卷而來的吐蕃人,卻并不會等。
秦州西南,與吐蕃人接壤的是天水縣,秦州制置使還在秦州城里摟著他剛剛納的第十房小妾逍遙快活,日日耳鬢廝磨,不下床榻,少女的溫香軟玉,已經將這位制置使徹底征服。
就在木征領兵抵達會寧關的那日,瞎吳叱也率領大批人馬,趕到了天水縣境內,而且沒有半分猶豫,直接揮師進攻,一路橫沖直撞,傍晚時分,已經到了天水城外,陳兵城外。
徐章原本還想著,借著木征和瞎吳這兩個反目成仇的兩兄弟爭奪部落繼承權的機會,來一招驅狼吞虎,拉攏一個,打壓一個。
沒成想徐章這才剛剛準備著手實施此事,這兩兄弟竟然如此出乎意料的選擇了先動手。
說實在的,徐章很是意外。
大營之中,中軍大帳內,看著面前攤開約有丈許方圓的地圖,徐章一陣頭大。
鞏州境內的隴右軍將領,除去派出去的那些,剩下的已經悉數都匯聚在大帳之中。
“都說說吧!”徐章站在上首,目光掃過地圖兩側圍坐的諸多將領,率先開口道。
眾將領你看看我,我看看你,卻沒人率先開口。
徐章又道:“世人都說,西軍悍勇精銳,乃天下少有的雄軍,難道只是謠傳?”
這激將法激的確實有些拙劣,可效果卻出奇的好。
“還說什么,經略相公怎么吩咐,咱們怎么做就是,莫說是吐蕃人呢了,連西夏人咱們也都打過,有什么好怕的。”
眾將領之中,一個中等身材,不胖不瘦,只是年歲偏大的老將率先開口。
早些年間,西夏和大宋尚未停戰,雙方之間常年你征戰不休,隴右作為關中門戶,自然也是西夏人重點關照的地方之一。
這位老將顯然是經歷過當初和西夏人交戰的過往的,話語間透著濃濃的英勇和果決,沒有絲毫懼意。
有了第一個,第二個立馬就跳了出來。
“打自然是要打的,但咱們現在要考慮的是,這仗為什么打?到底該怎么打?”
“說的有理,總不能咱們一個個都親自帶兵沖出去和那些吐蕃人交戰吧!”
“那怎么成!吐蕃東部,可戰之兵有十萬之眾,如今雖分裂了,可少說也有四五萬人馬,咱們整個隴右,駐軍加起來也不過萬余人,而且這么些年來疏于訓練,若是當真在城外和吐蕃人野戰,那不是送羊入虎口嗎!”
“為什么打?還能是為什么,去年冬天,那么大的雪,光是咱們隴右,餓死凍死的百姓就有不少,牛羊這些牲畜損失的也不少,更別說吐蕃那邊了。”
吐蕃人以放牧為主,耕種為輔,去年那場大雪,覆蓋了整個西北,吐蕃高原上的那些牛羊,不知有多少倍凍死了。
如今春暖花開,眼見著小麥就要收了,吐蕃人突然就來了,很難叫人不往這方面想。
眾人你一眼我一語的,很快就討論了起來,推測吐蕃人的來意,目的。
徐章豎著耳朵,聽著這群西軍老將們的討論,不由得暗自點頭。
什么既然沒法野戰,那自然便只能據城而守,可若是要據城而守的話,那首先第一個要考慮的問題,就是糧草的供給。
邊境各軍寨之中雖有存糧,卻并不多,頂天也就能挨個十天半月的,若是再加上當地衙門征收,鄉紳富戶們捐贈的,倒也能堅持的久一些。
還有人建議,既然吐蕃人是想劫掠一番,索性就直接堅壁清野,把百姓們都給遷走,不給那些吐蕃人留下一針一線,免得到時候他們有了糧草,有了氣力。
不得不說,這群人里頭,雖然有濫竽充數,什么都不懂的,但也有那種身經百戰,經驗豐富的。
就像方才第一個開口的那位老將,堅壁清野,把百姓們都給遷走的建議就是他說的。
討論了一陣,眾人眾說紛紜,最后只能把目光都投到了徐章的身上。
“額咳咳!”
徐章潤了潤嗓子,說道:“堅壁清野這法子倒是不錯,可地里那么多的麥子,都差不多該成熟了,若是這個時候都燒了,豈不是太可惜了。”
“可若是留著,咱們只能據城而守,豈非便宜了那些吐蕃賊人?”當即便有人問道。
“便宜他們?”徐章搖了搖頭,說道:“咱們若是把那些小麥都一把火燒了,到時候吐蕃人的攻勢肯定只會更兇更猛,可若是咱們把他們留著,直把人給遷走的話”
“經略相公的意思是,用這些即將成熟的麥子做誘餌?等吐蕃人派人去收割的時候,咱們再派兵偷襲,打他們一個措手不及,讓他們來不及反應?”
“可吐蕃人要是不上當怎么辦?”
“吐蕃人又不蠢!咱們能想到的,他們難道就想不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