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間。”豪仔朝著樓梯口進口左邊的房間指了指,無聲示意。
摸魚兒巷的房子格局大體相同,豪仔剛才在隔壁房間已經偵查過了,靠近樓梯左側的房間比較小,是客臥,右邊比較寬敞,是主人房。
兩人輕輕手腳靠近左側的房間。
就在此時,右邊的房間里有了聲響。
聲響并不大,但是,在這寂靜的夜里卻藏不住。
兩人對視了一眼,轉向了右側的房間。
輕輕推了推房門,鎖上的。
普通的門閂,這難不住豪仔,從匕首門縫探進去,銼刀一般輕輕鑿拉。
這個聲音雖然很輕,不過,仔細聽還是能聽到的。
潘老九雙手握槍,對準隔壁左側的房間,生怕驚動了里面的人。
門開了。
“別動!”豪仔的槍口抬起。
今晚的月色還行,月光透過窗戶縫隙進來,依稀可以看到一個女人手里拿著一把剪刀,作勢要撲過來,面對黑洞洞的槍口,嚇得不敢動憚:
槍口不是對準她的,是對準床上熟睡的孩子的。
兒子是她的命根子!
“動就殺了小牙兒。”豪仔冷冷說道。
外面的潘老九走到了門口,他沒有進來,而是從外面將房門關閉,他自己則留在外面繼續監視隔壁房間。
潘老九的出現,其目的是告訴女人,外面還有一個同伙,這也徹底令女人絕望。
豪仔兩步上前將女人手中的剪刀拿下,槍口托住她的下巴,“殺不殺你和小牙,就在我一念之間。”
“錢,錢我都給你,別殺我兒子。”趙芯牙齒上下牙關顫抖,說道。
“問你話,你如實回答,否則的話。”
“我都說,都說,別殺我兒子。”趙芯作勢要下跪,卻是被豪仔用槍口逼著靠在了墻壁上。
“隔壁那個男人是誰?”豪仔問道。
“是…”
“想清楚了再回答,隔壁那人的情況,我們是知道的,問你話只是看看你是不是老實。”豪仔冷冷說道。
“是我表弟。”趙芯顫抖著說道。
“他叫什么名字?從哪里來?”說著,豪仔的槍口有意無意的指了指床上的男娃。
“羅,羅道星。”趙芯趕緊說道,“我不知道他從哪里來,他剛來上海沒幾天。”
從這個女人口中確認了‘嘮叨’的身份,他心中大喜。
“‘嘮叨’身上有槍沒?”豪仔又問。
聽到對方口中說出‘嘮叨’這個綽號,說明對方確實是早就查清楚了,甚至可能是直接沖著表弟來的,趙芯心中對表弟的愧疚少了幾分。
“我不知道。”
“陸飛現在在哪里?”豪仔突然問道。
“啊。”女人驚恐的看著這個蒙面的男人,哆哆嗦嗦說道,“在醫院。”
“哪家醫院?”豪仔問道。
女人便說了醫院的名字。
“日本人的醫院?狗漢奸!”豪仔冷哼一聲。
“不是,不是的,孩他爸是被‘嘮叨’害的,都是…”女人驚慌失色說道。
聲音戛然而止,豪仔直接一個手刀打在了女人的脖頸上,將其擊昏的同時,他扶住女人倒在地上,沒有發出聲響。
從身上拔出匕首,看了看昏死過去的女人,還有床上睡著的孩子。
特別是走近了,透過月光,看著床上孩子稚嫩的臉孔,豪仔臉色連連變化,最終還是收起了匕首,退出了主人房。
潘老九看向豪仔。
豪仔點點頭。
潘老九大喜。
豪仔也看向潘老九。
潘老九搖搖頭,示意隔壁房間沒有動靜。
“什么東西?”潘老九和豪仔輕輕推了一下房門,發現房門沒有鎖死,兩人心中大喜,剛剛推了推房門,就看到了拴在門閂上的一個東西。
叮鈴鈴!
側任娘!
豪仔心中大罵,‘嘮叨’這個家伙太精了,房門故意不鎖上,然后在門栓上系了個鈴鐺,鈴鐺的另一頭用黑線拴在了墻上的釘子上,黑燈瞎火的根本看不到那跟黑線。
房內,‘嘮叨’在鈴鐺聲音響起的瞬間就果斷開槍。
砰砰砰。
門外的豪仔和潘老九一邊射擊一邊躲向門外兩側。
“‘嘮叨’,你害了那么多弟兄,今天你死定了。”豪仔用杭州口音喊道。
‘是杭州站那邊派人來殺自己的?!’
嘮叨心中一震。
房內,‘嘮叨’沒有多余的動作:
他也沒有去頂住房門,而是直接沖向了窗戶,推開窗戶,直接跳了下去。
房門被踹開。
彭彭彭!
豪仔和潘老九一陣急射后,沖進了房子里,只看到了打開的窗戶。
“這癟犢子!”潘老九低聲罵了句。
一聲槍響。
兩人沖向窗口,就看到一個人趴在地上,正在拼命的向前爬行。
兩人大喜,毫不猶豫的拔出手槍,直接開槍。
砰砰砰。
程千帆站在窗口,一把水連珠步槍架起來。
他的目光鎖定在馬路上。
然后他便聽到了密集對射的槍聲。
緊跟著,撲通一聲響,然后就看到有人從二樓跳落地面。
程千帆右手食指扣在扳機上。
落地后,剛剛起身要奔逃的‘嘮叨’的后心中槍,直接一個前撲倒下。
然后更密集的槍聲響起。
程千帆看著趴在地上這個人被打成了馬蜂窩,他眼中的表情沒有絲毫的憐憫,而是對著后心又彭彭彭連開兩槍。
確認此人一動不動了,程千帆心中冷哼一聲,收拾起長槍準備撤離。
這邊,豪仔和潘老九從摸魚兒巷三十三號正門沖出來。
兩人對著一個亮燈的鄰舍的窗戶砰砰開了兩槍,大聲喊了句,“姜騾子辦事,閑人回避。”
所有的尖叫聲戛然而止,所有的亮燈都滅了。
這便是為什么要喊‘姜騾子’的名號的原因:
在上海灘,現在最能止小兒夜啼的除了日本人,便是上海灘頭號悍匪姜騾子!
兩人跑到了被擊斃的那人尸首邊,潘老九從墻角找到了早就準備好的斧頭和鐵皮桶,掄起斧子二話沒說直接剁下去,然后朝著鐵皮桶里一扔,兩人很快便消失在了夜色中的巷子里。
而這邊,程千帆從二樓的窗戶爬出去,背上水連珠步槍,機敏如同貓兒一般在房頂奔走,很快便消失在房頂的遠端,尋了來時探好的位置下了房子,消失在了夜色中。
一個多小時后。
蘇州河畔的亂葬崗。
潘老九和豪仔一起挖坑,埋掉了‘嘮叨’的腦袋。
兩人此前和‘肖組長’會和,組長用手電筒朝著鐵皮桶里照了照,滿意的點點頭。
隨后,‘肖組長’便和兩人分開,提前撤離。
他們兩個則負責善后。
“組長,你沒殺那娘們和他娃娃。”潘老九給豪仔點上煙,悶悶的抽了兩口,說道。
豪仔看了潘老九一眼,“怎么看出來的?”
“你從房間里出來的時候,沒有血腥味。”潘老九擤了個鼻涕,朝著鞋底一抹,說道。
“組長不是心慈手軟之輩。”豪仔噴了口煙氣,說道。
在行動之前,程千帆叮囑豪仔如果有可能的話,不要對女人和孩子動手。
不過,在確定了女人的男人是陸飛后,豪仔下意識的便想要對母子二人動手,軍統局的家法是一人叛國,全家處決的。
看著熟睡的男娃,豪仔最終沒有選擇動手,他給自己的理由是,這是組長的命令。
現在冷靜下來,豪仔又想了想,以自己對帆哥的了解,帆哥絕非對漢奸家屬心慈手軟之輩,樓蓮香和小丫鬟死的時候,據說帆哥聞訊后連眼皮都沒有眨一下。
那么,組長此舉定然是有其深意的,只是自己腦子不夠聰明,無法理解組長的深謀遠慮罷了。
兩個人都沒有繼續這個話題,不過,臉上的神情都輕松了不少。
白若蘭雙手支撐在床邊,就那么看著熟睡的丈夫。
她的眼眸中滿是溫柔。
聽著丈夫發出細細的鼾聲,白若蘭的心中也彷若是一塊大石頭被搬走了。
兩口子在一起睡得時間久了,心細的若蘭便發現了一個規律:
丈夫睡覺極少會打鼾,且睡眠極淺,很容易醒。
只有少數時候丈夫睡覺會打鼾,一般這種情況下說明丈夫難得睡得很安穩。
程千帆是在上午早晨七點多醒來的。
白若蘭已經做好了早點,便叫小寶上來喊哥哥起床。
“哥哥,起床咯。”小寶用一根頭發絲弄程千帆的鼻孔,在哥哥驚醒后,她發出咯咯咯的笑聲說道。
“找打。”程千帆穿著睡衣跳下床,作勢要捉拿小寶,小寶嚇得一邊跑一邊咯咯咯笑喊。
“你們兩個,快些下來吃飯。”白若蘭在樓下呵斥喊道。
“來啦。”程千帆答應一聲,他終于捉住了小寶,然后便背著這個‘小俘虜’下來了。
挺著大肚子的若蘭抬頭看到這一幕,噗嗤一笑。
她想起了兩人此前聊天說的話。
“要是第一個是囡囡,你會失望嗎?”白若蘭問道。
“男娃女娃一個樣。”程千帆微笑說,“是囡囡的話,看她小姑姑就知道了。”
當時白若蘭便咯咯笑,拍了他一下,說哪有拿囡囡和姑姑相比較的。
不過,她心中也算是放了心了,她知道丈夫對小寶是多么的寵。
“快去洗手,吃飯。”白若蘭沖著丈夫和小寶輕聲說道。
她的手下意識的摸了摸肚子,她還是想要男娃。
不是重男輕女。
她曉得丈夫為了這個國家和民族在從事多么危險的工作。
祖父程顧之早年投身光復會,義無反顧投身革命。
公公程文藻、婆婆蘇稚芙亦投身革命,為了北伐而犧牲。
老程家三代都在為這個國家犧牲——
兩代單傳,老程家不能在她這里斷了后!
薛華立路二十二號。
中央巡捕房,副總巡長辦公室。
“帆哥,重慶來電了。”浩子輕聲匯報說道。
“詢問昨天的事情?”程千帆拎著小桶澆花,口中哼著采茶小調,問道。
“是的,重慶方面詢問我部是否知曉科迪埃路事件的內情。”
“讓周茹回電重慶。”程千帆拔掉了花盆中的野草,沉吟片刻,說道,“就說科迪埃路上海站遇襲,我部確有出手相助。”
“就這樣?”李浩驚訝的抬頭看向程千帆。
“恩,就這樣。”程千帆點點頭,“那邊若是問起來,就說形勢緊張,我這邊情況復雜,暫時不便聯系,詳情會有我親自致電重慶匯報。”
“是!”李浩點點頭,雖然不知道帆哥為何如此做,但是,帆哥吩咐什么他自然照做。
摸魚兒巷。
“行了,別哭了,煩死了。”
“側任娘,說了別哭了。”
袁開洲煩躁的罵道。
三十一號的這戶人家是在巡捕趕來調查槍擊桉、上來敲門的時候發現不對勁,然后破門而入被救下的。
詢問當事戶主有沒有見到入室歹徒的樣子,男的只是勐喝水,瑟瑟發抖,女的只是哭哭啼啼,弄得袁開洲煩躁不已。
“那邊問出什么了?”看到自己的手下急匆匆走過來,袁開洲隨口問道。
三十三號那家的女主人更是被嚇傻了,一直抱著兒子坐在地上,問什么都不說。
“趙芯開口了,說街上那具無頭尸可能是他的表弟羅道星。”手下說道。
“什么叫可能?”袁開洲一瞪眼。
“沒有腦袋,無法確定啊。”手下叫屈說道,“趙芯膽子小,不敢近前看,只說那無頭尸的衣服和他表弟的很像。”
就在這個時候,遠處傳開一震亂糟糟的聲音,袁開洲皺了皺眉頭,“去看看怎么回事?”
手下剛剛跑了兩步,就看到一隊日軍士兵簇擁著一個面色陰鷙的粗胖男子過來。
‘他怎么來了?’
袁開洲臉色一變,心中說了一聲‘晦氣’。
男子是日本國駐南京維新政府之上海特別市的副代表中也秀。
此外,巡捕房這邊的高層基本上都知道這個日本人還有一個身份,這也是此人真正的身份——
上海聯合特高課第三室的室長。
“中也先生,什么風把你吹來了?”袁開洲的臉上擠出笑容,迎了上去。
“什么風?”中也秀表情陰沉,“是殺人的風!”
“中也先生,何出此言?”袁開洲面上的笑容澹了一些,問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