就在昨日夜間,劉波、何關以及方木恒三人言談甚歡。
對日本侵略者的痛恨,在三個人的靈魂中產生強烈的共鳴。
特別是方木恒,慷慨激昂,言辭犀利。
此人給劉波的印象是,做宣傳工作應該是一把好手,但是,要是安排此人做實際工作的話,會是一塌糊涂。
三個人買了些酒菜,回到劉波的住所,‘秉燭夜談’。
劉波的內心是既高興又有些煩躁的。
高興的是,自己取得了這些反日分子的信任。
煩躁的是,聽著何關與方木恒在哪里探討如何能更有效的殺死更多的日本人,他還要添油加醋,‘獻計獻策’,內心深處難免有些煩躁。
不過,讓劉波驚喜的是,他假作無意間提及了老莫這個漢奸被殺之事。
卻是引來了方木恒的熱烈回應。
方木恒得意洋洋的說,他知道是誰殺了老莫這個漢奸的。
劉波大喜,詢問是何方英雄,表示很仰慕對方。
“我承認我之前有些輕視方木恒。”劉波搖搖頭,說道,“此人可能意識到說漏嘴了,隨后保密意識很強,無論我同何關如何詢問,他都沒有說。”
“這個方木恒,他說他知道老莫是被誰殺死的,你覺得有幾分可信度?”影佐英一思考片刻,問道。
“我向來認為,一個人無意間說漏嘴的事情,大多數會是真的。”劉波說道,“此外,觀察方木恒言行,此人雖然夸夸其談,但是,卻并非撒謊之輩。”
“很好,盯住方木恒。”影佐英一高興的點點頭,“一定要揪出這一幫反日分子。”
“直覺告訴我,我們距離這些人越來越近了。”劉波也是神情頗為振奮。
老莫被殺之事有了線索,影佐英一心情愉快。
“瀨戶君,潛伏支那十余年,辛苦你了。”影佐英一起身,微微鞠躬。
“是啊,十三年了,我幾乎忘記了自己是一個日本人了。”劉波嘆口氣,十三年的時間,他在上海落地生根,當了巡捕,娶妻生子,有時候,他有時候真的會下意識覺得自己就是一個中國人了。
“卑劣的支那人,怎么能夠和偉大的大和民族子民相提并論。”影佐英一表情嚴肅,“瀨戶君,你受委屈了。”
“影佐君。”劉波看著影佐英一,“我有個問題。”
“請說。”
“如果程千帆是在事先知道宮本三郎被何關所殺之事的情況下,依然為何關做了偽證,這就一定說明程千帆對帝國不友好嗎?”劉波反問。
“難道不是嗎?”影佐英一反問。
“他是一個中國人,他對帝國的印象再好,這也改變不了他是中國人的事實,何關是他的好朋友,宮本只是一個他根本不認識的帝國浪人,宮本的死亡,他根本不會有太多理會,他選擇幫助他的朋友何關,有錯嗎?”劉波說道。
他看著臉色變得不太好看的影佐英一,并沒有住嘴,而是繼續說道,“甚至于,現在的一些反日分子,只要他們愿意放下武器,對帝國友好,在我看來都可以既往不咎。”
說著,劉波朝著影佐英一鞠了一躬,“影佐君,即使是刺刀之下的友好,那也是帝國所需要和認可的友好啊。”
看著劉波轉身離開的背影,影佐英一冷著臉說道,“瀨戶一川,瀨戶君,請記住,你是瀨戶一川,不是劉波,你是高等民族大和民族的優等子民!”
劉波回過頭,再次朝著影佐英一微微鞠躬,轉身離開了。
方家。
昨天半夜醉醺醺歸家的方木恒,睡到第二天半晌午才醒來。
他躡手躡腳的下床,出了自己的臥室,小心翼翼的觀察。
“少爺,你起來了,要不要給你準備吃的?”女傭姜媽媽正在收拾茶具,見狀問道。
“太太和小姐呢?”方木恒拍了拍還有些昏沉沉的腦袋問道。
“小姐去女校了,隔壁羅律師家的太太來找太太出去逛街了。”
方木恒長舒了一口氣,妹妹和媽媽都不在家,太好了,不然肯定又要被數落一番。
方木恒刷牙、洗漱后,下了樓,“姜媽媽,太太回來了,你就與她說,說我去上班了。”
“少爺,你不吃飯了?”女傭姜媽媽從廚房快步走出來問。
“不吃了。”方木恒騎了一輛自行車,逃一般的離開了家門。
他擔心再不走,萬一父親提前從廠子回來、他被堵在家里那就糟糕了。
約莫一個小時后,方木恒來到了公共租界中區山東路與漢口路的西南轉角之申報館大樓。
申報館大樓建于民國七年,是一幢帶有新古典主義裝飾風格的近代歐式建筑。
大樓是五層鋼筋混凝土結構,總共有一百多個房間。
外墻檐口下部和壁柱均有花紋。
申報館二層挑出陽臺,欄桿美觀,陽臺座下亦有裝飾性的圖案。
報館大樓的底層是印刷廠,有排字房、鑄字房、紙版房、鉛板房及銅鋅版制造工場等。
二樓是營業廳。
申報館三層是經理室、董事會、餐廳、會客廳。
四五層有圖書館、校對室、照相間,編輯室則在二三四層皆有。
最值得一提的是,大樓還設有搬運貨品的大型電梯,這在此時的亞洲地區可以說是極為少有的。
從美國歸來的方木恒第一次見到申報館大樓的時候,也是震驚不已,這樣先進的報館即使在美國也是為數不多的。
方木恒所在的編輯組的編輯室在四樓。
“方編輯來了。”四樓編輯室的文員小孟是一個個子不高,扎著麻花辮的年輕女孩,看到方木恒,小孟眼中一亮,忙不迭的拿著簽到本過來。
“小孟,中午好啊。”方木恒微笑說,他是一個驕傲的人,但是,對待同事或者是普通市民的態度卻還算不錯。
“方編輯,今天采風順利嗎?”小孟關心詢問。
“啊,還好,還算順利。”方木恒打著哈哈。
他簽到完畢,找到了角落辦公桌忙碌的一個戴著一副有些老舊之黑框眼鏡的年輕人,“阿海,謝謝了。”
他今天上午實際上是曠工了,得虧阿海幫他報備說出去采風了。
阿海扶了扶鏡框,笑了笑說道,“應該的。”
方木恒瞅了瞅四周,看到沒有人注意到這邊,就湊近了,低聲說,“阿海,我告訴了一個朋友,說了你們鏟除漢奸之壯舉。”
呃——笑容在阿海的面容上凝固了,他抬頭,直愣愣的看著方木恒。
時間往前回溯一個鐘頭,被皮特以政治處查緝班副班長的名義‘征調’,‘合法翹班’的程千帆離開了捕房大廳。
歷經一個小時的車程,他搭乘皮特的小汽車,來到了江邊碼頭倉庫。
就在阿海在編輯室內直愣愣的看著方木恒的時候,皮特得意洋洋的拉開蓋著貨物的篷布。
程千帆也是驚呆了,他直愣愣的看著這些貨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