客廳里安靜下來。
林國福是不想再說話,他家這顆白菜是一點不怕胳膊肘疼。
往外拐得實在厲害。
多說兩句都不行。
林若漪吧,她本來就是個旁聽湊數的,就沒想過要開口。
張萍女士對電視劇更感興趣一些,她個人早早就更樂意相夫教子,現在的工作就是一杯茶一張報紙坐一天。
于是,除了電視機的聲響,就剩下‘啪嚓’、‘噠’的象棋推動聲。
不片刻,周寬打破了沉默:“叔,你輸了。”
“哦。”林國福掃一眼棋盤,又抬頭看一眼周寬,“不下了。”
喝了口茶,林國福又看向老老實實收拾好棋盤的周寬:“聽老黃說,你認為接受高等教育的目的是為了幫助家鄉擺脫貧困,而不是為了擺脫貧困的家鄉?”
周寬應了聲:“是。”
林國福神態中有深沉的懷念,深深嘆氣:“讓他覺得一敗涂地,也讓我自嘆不如,可惜我除非放棄現在的一切,否則再回不去白華啰。”
不等周寬開口,林國福又說:“我想你去年的糾結,可能也與此有一定關系吧,必須要達到一定身家地位才敢于負責的面對現實。”
“可惜,曾經我只想過要擺脫貧困的家鄉。”
周寬沒有吱聲。
白華夢是在那之前成立的,答案顯而易見。
他確實這么想過。
但當時的周寬需要說服自己的地方太多太多。
他畢竟經歷過一段相對失敗的人生,在羊城打拼多年,最終卻不得不雙手空空灰溜溜逃回老家,無法面對自己,也無法面對生活。
以至于重生之后還有一段時間找不到自己。
如果不是回到家里,再一次體驗到樸素與平凡,擁有敢于立刻面對生活的勇氣,他大概也不會有這么快走到現在。
如果不是體會到了教育、好好學習帶來的切實改變,有了對自我的更深認知,周寬也不會有這些額外的思維高度。
一切,都不是無緣無故。
林國福又喝了口茶,鄭重道:“一定要在這條路上多走幾步!”
“我剛才說了那么多,你得明白劉青不是白華人,吳華也不是,所以從現實角度來說,他們想要的只是一時輝煌,白華可不是他們的家鄉,他們很難會對你說的產生認同;
另外,雖然他們的想法、籌謀各不相同,但有我在、有若漪她遠房大表舅在,能扛的壓力我們會幫你扛,所以你在大方向上不要輕易讓步。”
“也別忘了白華夢。”
迎著林國福鄭重的目光,周寬認真點頭:“會的。”
其實他沒想過林國福會這么鄭重的給出承諾。
畢竟鴻鵠在白華的投資最終如果能獲利,最大的受益方必然是鴻鵠。
而且這種扛壓力還會帶來一些負面影響。
當然,正如周寬跟劉海說過的那樣,只需要本本分分做生意,倒也不會存在其它額外的作風風險。
總之,雖然白華的局面整體來說比較復雜,但如今周大老板有很大的操作空間。
從林國福之前那么詳細的介紹里,周寬也有心理準備,將來必然避免不了發生‘沖突’…
說起來曾經周寬又何嘗不是只想要擺脫貧困的家鄉。
如果沒有重來這一次,他又哪里有這么樸素的想法。
周寬從來沒奢望過自己能改變多少,就像林國福也只希望他能走多幾步一樣。
努力過,存在過,影響過,就足夠了。
從通過科技手段科學的去拉平教育差距開始,到依托時代風口的商業產業下沉,一定會有一代又一代人被影響。
只要有越來越多的人認識到接受高等教育不只是為了擺脫貧困的家鄉,也可以幫助家鄉擺脫貧困;再加上時代的發展,白華一定會越來越好。
看著周寬平靜坦然的樣子,林國福愈發滿意這個未來女婿。
仔細想想,林國福也覺得自家這顆白菜眼光很獨到。
從第一次認識開始就抓住了這個超級潛力選手。
到現在,林國福也不得不承認,在某些思維高度方面,他確實遠不如周寬。
稍晚些時候,林若漪將周寬送到了樓下。
拉了拉周寬的手,以示再見。
直到驅車離開,周寬也沒留意到一個小細節里的小細節。
林國福跟他一直用的是白華方言交流,憨憨是怎么反應那么靈敏的?
…接下來兩天周寬拉著林若漪這里那里的晃蕩。
用周寬的話來說:“提前來羊城,我可不是為了工作,也不是為了學習,只是為了跟你流浪流浪”
林若漪心里美得冒泡,嘴上輕描淡寫的說:“知道了。”
憨憨吧,她偶爾還是有那么點傲嬌的。
星期三,農歷正月十一,公歷24號,晚。
周寬難得沒去老林家蹭飯。
也沒跟林若漪一塊。
而是去了二沙島譚富婆家。
讓周寬有點意外的是,譚富婆那個他從未見過的老公去走親戚了,還居然沒帶上譚富婆。
見周寬左右打望的樣兒,譚曉蔓哪能不知道周寬的意思,乜一眼周寬,直言道:“別探頭探腦跟做賊一樣,你要實在特別感興趣,哪天讓我老公做東請你吃個飯。”
“本來說好今天一起跟你吃個飯的,他家有個親戚忽然從國外回來,沒得辦法臨時過去招待了。”
聞言,周寬大手一揮:“那就別哪天哪天的了,明天晚上吧。”
然后又喳喳說道:“趕緊先認識一下,能跟你這種富婆結婚的,哪天就得指望上了。”
聽周寬這么喳喳嘰嘰的說,譚曉蔓一點不在意,點了下頭:“行。”
然后邊起身邊說:“走吧,邊吃邊聊。”
盡管還在過年期間,這次的標準也還是只有12個菜。
還挺樸素的。
份量也很精致。
基本不會太浪費。
吃了幾口菜,譚曉蔓望向周寬:“說吧,又給我安排了什么鍋?”
“小蔓姐…”
周寬剛喊了個名字,譚曉蔓立馬揚手:“打住打住,你別這么喊我,我害怕。”
“叫富婆吧,叫富婆起碼不會有太復雜的鍋。”
周寬直直看著譚曉蔓,一字一頓的說:“你傷害我了。”
譚曉蔓:“…淦!”
“行行行,你想說什么就說,我看著辦,行了吧!”譚曉蔓嘆著氣退了一步。
見狀,周寬略作整理:“明天算是今年正式開業做生意,我就想先跟你簡單商量一下初步安排。”
譚曉蔓扒拉著飯,只是點頭,并不著急接話。
周寬開門見山:“首先說一下有關于工作時間上的安排。”
“我們也別藏著掖著,你懶我更懶,今年公司雖然還是在醞釀、發酵、探索、嘗試階段,但不用那么忙碌;
這樣吧,每星期我們最少去公司冒頭兩次,一個月大概8次,盡量分開。”
一聽這話,譚曉蔓欣然點頭:“這個可以!”
這可是懶狗福音。
而且也公平,大哥不說二哥。
至于股份比例不同,多占股份多出力什么的,哎呀,譚總怎么會在意這種小細節。
只要公平就行!
周寬又做了個補充:“當然,明天是新年開業,我們都得去,不計算在內。”
“沒問題沒問題。”譚曉蔓應得非常快。
周寬繼續往下說到了具體事務:“來之前我看了公司匯報郵件,知乎、樂團購、秀直播、輕彈視頻、一點新聞已經全部上線,按計劃推廣中;
其中知乎因為籌備時間長,上線時間長,新推廣計劃執行不錯,現在發展形勢很好,可以基本交給肖柯負責;
其它四個項目,就我們分別全權負責兩個,反正我們之間的交流是很順暢的,有問題隨時都可以溝通,這樣可以吧?”
聽周寬說完,譚曉蔓提了個問題:“知乎是全權交給肖柯還是怎樣?”
“肖柯只是執行副總,執行在前面,無論從哪個角度上他都不應該有全權決策權。”周寬搖頭。
“那懂你意思了。”譚曉蔓面露了然,“我們各自主抓兩個大項目,盡量分別決策,這樣一次次持續下去,也便于更快找到更符合鴻鵠調性的互聯網產品。”
周寬欣然點頭:“是的是的。”
見狀,譚曉蔓只是抽空又看一眼周寬,然后繼續扒拉飯,意思就是‘繼續說’。
這樣的分配她也是很滿意的。
反正每周要去兩次公司,閑著也是閑著。
各自主抓同等項目、各自決策運營,底下人去執行,這很公平。
周寬也不猶豫,繼續往下說:“除了項目上的事情以外,其它那些雜七八的事情,像是人事、財務、研發等等,誰碰上了誰負責。”
“發揮各自的優勢,比如這個階段我肯定還是以人事管理為主,包括研發工作,這兩個方面我會多照看一二;
財務上內部其實沒什么事情,我雖然沒做過什么工作,但我認為無論是發展壯大還是怎么怎么樣,跟員工們算小賬沒什么意思,外部的事情我也搞不定,基本上就你主要負責,沒問題吧。”
譚曉蔓只是點頭,這次連聲都懶得出了。
這樣的安排她不能認同再多了。
很公平。
跟去年相比,這才是她期待的合伙打開方式。
各自發揮優勢,順便安排點小事情,比起在‘譚氏’都要更輕松了呢!
她也清楚對互聯網的看法、分析、發展等等方面,自己根本比不上周寬。
她更多的是資源方面上的優勢。
當然,她也不認為在遠景大方向基本都提前確定好的情況下,自己還不能決策兩個項目了!
周寬接著又往下說到了鴻鵠白華·電子商務產業試點這個項目。
“…大概就是這樣,白華那邊將逐步發展成子公司形式,更多的在本地吸納人才,這樣才能細水長流。”
“這方面的事務是一個長期的過程,到時候商量著來。”
“雖然都說萬事開頭難,其實現在是完全不著急的,就算章幸沒能達標,方方面面的人也會推著項目朝有利方向前行。”
譚曉蔓剛好吃了個差不多,放下了碗筷,擦擦嘴:“老實說,白華的這個投資我不是很想插手。”
“我也不怕你驕傲,這個項目的前期你做得太到位了,所有關系都通過你自己的渠道、自己的方法完全理順了;
雖然你早跟我說過,會是個投入巨大的項目,但我還是覺得你搞定就行,資金方面我會出力。”
乍一聽挺像那么回事的,充分信任周寬,還愿意發揮她譚總最大的資源優勢。
然而,聽完,周寬只是輕輕那么乜了眼譚曉蔓:“我覺得吧,其實你說這么多還挺浪費口水的,直接說想偷懶就行了。”
譚曉蔓低垂著眼簾慢條斯理的喝著茶,當做沒聽到。
沒錯,她就這個意思。
反正,之前她想要的公平、公平、還是踏馬的公平全都到位了。
見狀,周寬也垂下了眼簾,飛快扒拉完米飯,擦擦嘴,邊起身邊說:“喝杯茶先。”
譚曉蔓略有意外。
周寬這明顯是還有其它事情。
在客廳的茶桌旁坐下后,周寬認真說道:“我得問你個問題。”
“你問。”譚曉蔓神色也認真了些。
周寬斟酌著說:“你跟我合伙的目的是什么?”
譚曉蔓仔細想了想,才回答:“一半是為了我自己單獨掙點錢,畢竟‘譚氏’是我爸那一輩的合伙企業,股份構成不算簡單,哪比得上我自己跟人合伙來得自在輕松;
就說鴻鵠,按照你的規劃,實際上只會有我們兩個股東,將來無非是一些員工會有分紅權。”
“另一半可以說是為了新鮮,‘譚氏’太傳統了。”
似乎知道周寬問這個問題的目的是什么,譚曉蔓又斟酌著補充:“08年金融危機你可能沒感覺,我家要不是有點資源,起碼是要廢掉一半;我不覺得將來不會再出現這樣那樣的危機,所以也想試著探索更多的可能性。”
聽譚曉蔓說完,周寬稍加思考:“原先我想要成立鴻鵠只是為了掙錢,現在多了一些算是帶點理想性質的東西。”
譚曉蔓隨口道:“知道,鴻鵠白華。”
周寬做了個手勢,坦然道:“那我就直說了,鴻鵠可能不會那么快掙到讓你側目的錢,不過我會讓它往前多走幾步;
無論是對鴻鵠白華,還是對你探索可能性,都是有意義的。”
譚曉蔓點了點頭:“你放心大膽去做,無論是掙錢還是別的,其實我們大方向上的目標是一致的,要不然哪能這么快走到現在。”
略頓,譚曉蔓笑著補充:“當然,我也承認,看在你比我小半輪又犯沖什么的份上,我確實對你有那么點偏心吧。”
一聽這話,周寬也笑了,一本正經的說:“年少的我知道富婆很香,可我還是覺得都不如小林。”
“我懂我懂,不是富婆不動人,而是小林太美麗。”譚曉蔓撇著嘴說。
周寬:“…”
瞎說八道。
哪有這么給自己貼金的富婆啊!
跟譚曉蔓基本是談定了今年一年以及往后的發展大基調。
目標一致,各自出力,沒什么好說的。
譚曉蔓跟‘譚氏’并不是一體的,她甚至跟譚家都不是一體的,所以當然會有自己的追求。
對金錢、對新鮮感、對未來風險等等。
還是那句話,一切都不是無緣無故。
如果周寬只是能帶給譚曉蔓金錢上的增幅,譚曉蔓也會跟周寬合作愉快,但很難像現在這樣。
周寬之前不談,不是那時候完全想過理想什么的,而是那時候不具備充分底氣。
總之,現在皆大歡喜就很棒。
破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