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實說,要不是大家都久經考驗,傻眼都直接能擺臉上。
周寬這大喘氣,著實令他們很有點意外。
本來嘛,你周大老板有意說什么‘道路狀況不好’、‘方方面面都難’,又早在之前特地磕著鞋跟泥巴,這眼藥上的,大家都懂。
實際情況他們這些頭頭腦腦就算本來心里沒數,也因為周寬的亮相而有數了。
村村通這個名詞很多人都聽過,不過因為各種因素,實際落實情況并沒有那么全面。
比如理論上連接三個行政村甚至與隔壁縣城接壤的山溝溝嘉魚橋那一段路早該硬化才對;
可偏偏無論哪次規劃,都沒有給嘉魚橋那一段不到1公里的路面硬化。
在座的眾人也都清楚原因,嘉魚橋就是個小村民組,都沒人在村里講得上話,更別說更上層,沒誰會關心這個小地方。
在周寬話里有話的提及道路狀況時,在座眾人也就是在想是要揣著明白裝糊涂,還是暗示暗示表示點誠意,好拉攏周大老板。
畢竟無論周寬表現得多么沉穩、大氣、得體,眾人不會徹底忽略他的年紀,也沒有真忽略他張揚的風格。
然而…偏偏眾人都沒來得及思考完整,周寬又用如此誠懇的語氣這么一補充,別的不說,這話是真漂亮。
一下就差點給這些頭頭腦腦整‘破防’了。
就連劉青此時看著周寬臉上的笑容,都忍不住在心里頭嘀咕:‘這年輕人不當官真是踏馬的屈才了,說話辦事一套一套的,我這位置給他都坐得穩吧!’
心里嘀咕歸心里嘀咕,面上劉青余光輕輕掃向了旁邊的吳華。
雖然兩人才剛剛開始磨合搭班子,但在應對周寬的事情上兩人是有過交流和默契的。
所以,吳華很快抬眼望向周寬,笑容滿面的說:“這樣,我先表個態,周老板想要回饋家鄉,我們縣府肯定是舉雙手贊同。”
“雖然白華肯定是沒辦法與羊城這種大城市相比,但也一定會盡力配合周老板,不讓周老板帶著遺憾離鄉。”
吳華一說完,跟周寬還算熟悉的常務副縣長袁某和分管經濟的副縣長也接連表態。
一副其樂融融的模樣。
最后,劉青這個書記當仁不讓的一錘定音:“周老板有如此魄力,我們縣委縣府都不會讓周老板失望。”
略頓,劉青特地看了眼時間:“馬上午飯點了,還請周老板賞臉一起吃個便飯。”
見周寬輕輕頷首,劉青又說:“這樣,我去安排,請吳縣帶周老板到處走走。”
吳華笑著應承:“好的。”
周寬也是再次笑著點頭。
對此,他一點意外都沒有,他太清楚一些中年老狐貍的各種想法了。
就現在的光景,相互之間其實已經互相擺明了條件。
因為有錢有資金,所以周寬算是掌握了一點主動,看起來條件都是他單方面提出來的一樣。
不過…在吳華、袁縣等人陪同四處走動時,周寬心里卻在暗自咂嘴:“哎呀呀,看樣子林叔這次要‘順其自然’下場了。”
既然林國福提到了他在白華這邊有幾個熟人,那么這些熟人自然會在這個當口抱著瞎貓撞上死耗子的心思去碰碰運氣。
再說,這些熟人肯定是清楚林國福的寶貝女兒林若漪曾經掛靠在二中參加高考的。
甚至肯定能詳細到林若漪同學曾經坐在了周寬同學的前面。
有這層小淵源在,怎么看怎么都會覺得在羊城的林處長應該認識同為白華的周老板才對。
而且他們也一定可以知道,林若漪同學也在中大上學。
這些種種,周寬才不相信白華的頭頭腦腦無法了解到,畢竟都是公開的消息。
所以,雖然周總看起來什么都沒做,只按照自己的思維模式與白華的頭頭腦腦對話;但林處長還是會被‘拖’下水。
也就是在小小的縣府大樓簡單轉了一圈,就有人過來請示。
很快周寬就隨吳華走進了大院食堂。
這進一步表明了劉青他們的某種誠意。
不然這頓午飯應該安排在縣招待所的。
如果說縣招待所代表了白華的最高接待水準,那么縣府大院食堂則代表了白華在吃飯上的巔峰講究。
這頓便飯上桌的人沒幾個。
不過一點正事都沒談。
飯桌上只是說了些不同的風土人情,譬如劉青、吳華各自的家鄉,又比如其它種種。
一點沒出乎周寬預料。
他知道自己主動提出所謂想要回饋家鄉后,相關流程就會走向另一個有意思的方向。
無論是劉青還是吳華,都不會表現出急不可耐。
白華方面確實希望有一些能拿得出手的亮眼成績,比如對外的招商引資,但絕不代表他們會愿意過多出讓利益。
再說貧困縣再窮,縣府也不會太窮…
午后一點多,在劉青、吳華的禮送下,周寬坐進汽車,啟車離開縣府大院,結束了這次受邀做客之旅。
駕駛汽車行駛在公路上,周寬心情松快。
總的來說這次很圓滿,相互之間的交流還是融洽的,整個過程基本上都在周寬的預料中。
周寬特地提出了一些事情,也是在話外表達出自己的一些態度。
比如嘉魚橋的那段路面硬化。
一段1公里的路面硬化,按照最新標準4.5米寬來算,整體造價也就是30萬的樣子,無論對周寬,還是對縣府,都不值一提。
所以事情明擺著,是周寬希望縣府有個態度,把理應完成的事情真正落實到位。
跟周寬自己出錢去修這段路,意思大不一樣。
周寬只是出了力,沒出錢,就少了那么點在鄰里三四跟前的‘圣人’味道。
至于鄰里三四怎么會知道周寬出了力…只要縣府釋放了態度,這點小事情就根本不用周寬去操心。
當然…周寬心里也明白,隨著距離除夕越近,嘉魚橋鄰里之間的很多事情還是會慢慢發生改變。
反正周遠初、陳文茵也早有了心理準備,就也無所謂。
差不多快六點,天色暗了下來,連直叔他們都收了工,周寬都無聊到嗑了起碼半斤瓜子,電話鈴聲終于響了起來。
是周寬要等的那個電話。
林國福林大處長的。
接通電話后,周寬有意不給林國福先開口的機會,直接道:“林叔啊,怎么想起給我打電話了?”
“你會不知道?”林國福故意冷哼一聲,開門見山,“是我小看周總了!”
而且是近段時間以來,很不常見的白華方言。
不過,估摸著林國福要是看到了此時周寬滿臉的不以為意,也會氣得跳腳。
這玩意蹲在地坪邊邊上,嘴里叼著根煙,腳邊上擺了一排沖天炮,做好了燃放的架勢。
就那種點燃引線會‘滴嗚’一聲‘biu’一下自己飛出去的炮仗,
可能是知道林國福看不到自己的臉色,周寬特地很隨意的說了句:“是吧。”
林國福:“…”
他深吸了兩口氣,心里連說‘算了算了’,然后才不咸不淡的說:“都跟人談了什么,讓人家打電話過來跟我寒暄半天,旁敲側擊的問你情況。”
聞言,周寬隨口道:“還沒到實質階段,只是表態說會在白華進行一些投資。”
“稍微暗示了點小條件,希望縣府給個態度,把我老家門口的一段路給硬化好,都不到1公里,前前后后都快拖7年了。”
“估摸著那些頭頭腦腦瞅我年紀不大,想多方稱稱我的斤兩吧。”
那邊廂林國福聽完,有意不動聲色的問:“一公里鄉間小路的硬化應該也就二三十萬,你怎么不自己出錢修?”
周寬就笑:“叔啊,你這是明知故問,我要的是個態度。”
“再說,我花錢算怎么回事,一不小心就容易在老家立個圣人牌坊;那到時候小林還來不來這邊過日子了?”
林國福覺得自己就是賤。
非要提這種廢話!
現在可倒好,前半段還像是句話,后面那一截就是戳他心窩子。
‘行行行,知道你厲害,讓我家的傻白菜上趕著去行了吧!’
林國福直接略過這一茬,生硬的轉移了話題:“你的情況,我撿了些好聽的說了。”
“你給白華二中的捐贈做得不錯,要在白華投資做什么,我也懶得關心,注意分寸吧,反正當官的沒一個好人,指不定現在正商量著怎么給你挖坑。”
周寬聽著聽著眼睛就瞪大了些。
這未來老丈人腦子是不是氣糊涂了?
怎么說著說著就把自己給罵了進去。
不過周寬眼珠子一轉,就反問了一句:“叔啊,就沒問問我跟小林什么情況?”
說到后面,周寬忽然放低聲音,作咕噥狀:“不應該啊。”
聽著電話里的聲音,林國福忽然長嘆了口氣:“唉…我就不該給你打這個電話。”
本來是打算‘興師問罪’的,現在可倒好,被拿捏得死死的。
他現在滿腦子都是同一個念頭:“隨便吧,累了。”
甚至還想:‘下輩子老子要生個兒子!’
念頭一冒,林國福老父親就懊惱了起來:‘唉…都踏馬怪周寬這個小崽子!’
林國福很快丟下一句:“掛了。”
就把電話摁斷了。
放下手機,周寬輕笑了起來。
自打林國福跟吃了炸藥包一樣天天見他就想跳腳后,周寬的生活中就多了一樁特別的樂趣。
撩撥這個未來老丈人的火氣兒。
掏出打火機‘啪嗒’一聲點燃了叼在嘴上的香煙,然后踩住一根沖天炮,用煙點燃引線,炮頭biu一下就飛了出去。
把一整排10個都放完,周寬一回頭就見陳文茵走了過來。
看看叼著煙的周寬,又看看地面,陳文茵特地問了句:“跟小林父親通電話嗎?”
“嗯吶。”周寬笑著點頭,“林叔是個很有意思的中年男人,以后你們肯定會認識的。”
陳文茵好奇問:“你是怎么跟人家父親也混得這么熟悉的?”
“我記得很早我就提過,我們倆差點都要稱兄道弟了。”周寬隨口回答。
陳文茵一臉恍然:“看我,把這個給忘了,難怪你會這么撩撥他的火氣。”
周寬輕輕吐出一個煙圈,笑著說:“媽媽,林處長平時溫文爾雅慣了,就該生生氣,對他身體好。”
“咦…”陳文茵都有點聽不下去了,乜一眼周寬,“少抽點煙。”
陳文茵前腳剛走,周寬還沒重新擺好架勢,手機鈴聲再一次響了起來。
這次屏幕上彈出來的備注是:
憨憨。
電話一接通,林若漪就安靜的打招呼:“周寬。”
“憨憨,你是不是偷著打的電話啊?”周寬輕笑起來,難得開門見山的說。
林若漪頓了下,稍微壓低了點聲音:“嗯呢,你把爸爸氣得都一個人在下象棋了。”
“怎么能是我的事情。”周寬理直氣壯的反駁。
林若漪輕聲笑了下:“是是是,不關你的事情,我跟你說,等你來羊城,有你好果子吃的。”
周寬:“啊這…”
說了幾句,林若漪才問:“爸爸找你是什么事情呀。”
她只是知道林國福一到家就很生氣的模樣,嘴上說了句小崽子真會氣人。
這個指向性很明顯。
不過林國福沒多說,林若漪就也沒問。
周寬簡單解釋了經過:“…其實我提前跟林叔通過氣,他尋思不要主動去站臺什么的,但后來我發現,我主不主動另說,他是一定會很被動。”
“你可真是…”林若漪一時間找不到形容詞。
她心思通透,自然知道周寬做了什么。
林國福算是‘無妄之災’,就這么被‘拖’下了水,算是半被動式的給周寬站了臺。
而林處長跟市里的副市長之間的關系,肯定也有人耳聞過。
換句話說,周寬跟白華方面的商談會變得輕松許多。
最后,林若漪微笑著說:“你該吃晚飯了。”
結束通話后,周寬哼著小調兒拆出一個個沖天炮。
此刻,他渾身每個細胞都向外蹦出雀躍。
因為…
憨憨說的‘你該吃晚飯了’等于‘我有點想你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