幼菫出了房門,看著比一間房大不了多少的小院子,還擠擠挨挨地種了兩顆山楂樹,突然發覺自己膚淺了。
想在這里透氣,得仰著頭才行。
她仰頭看著白云朵朵,鳥兒飛過。
自己仿佛就是那只井底的青蛙。
天井,天井,原來是這么個來歷?
“珠兒,你不陪著公主在府里四處逛逛?”
周祭酒探頭探腦地進來了。
周珠兒倚著廊柱,嗑著瓜子,正欣賞著公主透氣。
“祖父您說的,好像咱府多大似的,公主方才進來的時候啥沒看到?”
周祭酒拼命對著她使眼色,趕緊往你姑姑院里引啊!
“咱府后邊還有幾顆桃樹梨樹,今年結的果子特別多,你帶公主去看看!”
周珠兒恍然,想提前打好招呼,果子熟了時高價賣到公主府去?
祖父的生意頭腦也就止步于此了。
要不然,也不至于這么多年了,府里唯一的一個鋪子做啥啥不成,無奈租出去收租子。總算不必往里填銀子了。
“好,逛逛…”
周珠兒拉著幼菫出了院門,走了沒幾步便到了府里的“后邊”。
她指著果樹一一介紹起來,“這顆桃樹結的桃子最甜,可惜個兒小毛多模樣丑,賣不上價兒,一斤一個銅板。那棵的桃子中看不中吃,一斤三個銅板…”
周祭酒無語問蒼天,他這孫女兒到底是不是親生的!
竟沒學到他一分精明!
你不應該說,這棵最甜五個銅板,那棵又大又好看十個銅板嗎?
呸呸,現在說的不是這個!
他呵呵笑道,“公主這邊走…”
幼菫似乎看到了一個搖小旗的導游,對著一棵梨樹都能扯出上下五千年。
“您看這棵梨樹,看似普通實則不簡單,方位正沖文曲星,主文運昌盛。我吃了這個梨子,所以才當了祭酒。當年的忠勇王世子,就是吃了這棵樹上的梨子,才考中的狀元。再往前數,歷屆考生里但凡吃過這梨子的,皆是榜上有名…”
幼菫估摸梨樹樹齡,怕是不超過十年。
周祭酒當祭酒,卻是當了二十多年了啊。
還有裴弘元,她記得他是不吃梨子的。
“一斤十個銅板,又大又甜,開智明心,包您不虧…哎呀,真巧,阿玉的院子到了,公主不進去坐坐?”
幼菫看向對面的小院子。
隔著矮矮的院墻,看到院中站著一個白衣女子,一動不動站著。
知道她不是女鬼,幼菫再見她就沒之前那般怕了,離著遠些見見應也無妨。
“好啊。”
話音未落,周祭酒已經殷勤地打開了院門,“公主進!”
幼菫進了院。
紫玉剛要跟著進門,便被汪明抬手攔住了,眼睜睜看著他跟了進去。
紫玉憑著自己一等丫鬟的身份,本想抱怨他幾句,見他手握在劍柄上,頓時噤了聲。
卻不知一個傻女人有何好讓他如臨大敵的。
這個院中好歹沒有果木,院中間放了一口大缸,缸里滿著水,里面養著紅蓮。
此時正值六月,紅蓮盛開著,水里還有幾尾紅鯉游動。
阿玉靜立在大缸邊,低頭看著。
院里進來這么多人,她卻無知無覺,連抬一下頭都不曾。
“阿玉,你看看誰來了?”
周祭酒在他身邊笑瞇瞇道。
阿玉似沒聽到一般,一動不動。
“阿玉,你曾在小康河見過公主,你還給她遞帕子擦眼淚,記得不?”
周祭酒對女兒很是和顏悅色,也極有耐心,依然是和聲細語的。
跟他在朝堂上的舌鋒如火,無理爭三分完全不同。
阿玉還是靜靜低頭看著水面。
周祭酒轉頭對幼菫解釋,“公主別看她不理我,其實我說的話她是聽的見的,我若是說的多了,她嫌煩就走開了。”
幼菫點頭,一副信了的樣子。
“這么說來,想必是聽得見的。”
雖然,說不定阿玉只是嫌他在旁邊太礙事了。
周祭酒得到肯定,很是高興,連連點頭。
“對啊!就沒聽說過摔跤能摔聾摔啞的!她從小就不愛說話,打從摔著,想必是被嚇著了,更不愛說話了。不過公主是沒聽過,她聲音特別好聽,跟百靈鳥似的。”
周祭酒極力證明著,自家女兒是正常人。
幼菫理解一個父親覺得自己女兒怎么都是好的,哪怕是被所有人嫌棄,在他心里卻也是千好萬好。
父親不就是這樣嗎?
周祭酒話說完,又特別討好地跟幼菫說,“所以公主不必怕她,她不會傷害你。”
幼菫點頭,“我知道。”
周祭酒小心翼翼問,“公主能不能往前走近些,這樣她就能看見你了。你們見過面,她說不定還記得你。”
幼菫現在站在離大缸兩米開外的地方,又冬一直站在她側前方,處于戒備狀態。
汪明則站在她身后,低聲道,“公主謹慎為是。”
幼菫猶豫了下,說完全不怕是假的。
可想起第一次見面時她的善意,幼菫最終往前邁了幾步,在大缸旁站定了。
走近了才發現,阿玉看起來不像是在賞蓮,似乎是在看水里的魚。
不過她眼珠一動不動,并未跟著魚的游動而轉動,水里倒映著她的身影,白幽幽的。
若不是這么多人陪著,其實還是挺瘆人的。
難怪連周珠兒晚上都能被她嚇著。
周祭酒輕輕拍著阿玉的肩膀,“阿玉,你抬頭看看,平陽公主來看你了。”
周祭酒反復說了幾遍,阿玉都沒有抬頭。
他失望地嘆了口氣。
想必,小康河邊那次是碰巧了吧。
他也不敢讓公主在這里太久,若是再驚嚇了她,太上皇還不知要怎么罰他。
上個月,太上皇可是差人來府上狠狠罵了他一頓,罰了他一個月月俸。還說若不是看在他年紀大了,是該打上一頓板子的。
其實,還不如打他一頓板子呢。
他對幼菫躬身行了一禮,“多謝公主。您回珠兒院子歇息吧,一會午膳便好。”
幼菫沒動,也沒說話。
她睜大了眼睛看向阿玉。
阿玉正探著身子,伸手探向她這邊的水中。
那個位置,赫然是她的倒影!
只見她的手輕輕撫著水面上,很輕,水面漾起層層水紋。
倒影頓時模糊了。
周祭酒循著她的目光,也注意到了阿玉的動作。
他驚喜地低呼,“阿玉,你認得公主是不是?”
阿玉手中動作不停,卻面無表情。
又冬扶著幼菫后退了幾步,低聲道,“公主,我們走吧。”
幼菫也怕了,阿玉那奇怪的動作挺驚悚的。
“好。”
說罷,她沖周祭酒頷首,便欲離開。
周祭酒急了,眼看著女兒好容易有了不一樣的反應,他哀求地看向幼菫,“公主,您再等等,阿玉認得您啊!”
汪明擋在了幼菫和周祭酒之間,對又冬說,“扶公主離開。”
語氣強硬。
又冬手上用了些力氣,“公主,您的身子要緊。”
幼菫的肚皮猛地動了幾下,幼菫不再遲疑,抬腳往外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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