端王知道自己兒子,他能夸寫字好看的,并不多見。他從德郡王手中接過書,翻看了幾頁,面色微動,“果真是一手好字,筆力虬勁,倒看不出是女子所寫。”
他問幼菫,“你是師從何人?”
幼菫福身說道,“王爺過譽了。妾身跟韓文正韓院長學過一段時日,平日里喜歡抄經書,許是抄的多了,就寫的端正些。”再借韓老太爺的名頭來做擋箭牌吧,反正之前他也沒少做,也很認命地默認了。
這可不僅僅是端正。
師從韓院長,那倒是說的通了。韓院長連太子太傅都不肯做,為此寧肯辭官隱退,卻肯教她一個小丫頭。看來傳聞非虛,她和韓院長果真是往年交。
端王笑道,“傳聞你那里有許多韓院長的墨寶,不知本王可有幸見識一下?”
蕭甫山皺頭皺得更緊了,端王跟幼菫說了這么多話不說,還想去她院子不成?端王一向以端方持重著稱,現在看來也是虛有其名,算不上穩重。
他淡淡說道,“字畫都在內子院子里,恐怕不太方便。”
端王感覺身上一陣冷颼颼的,他轉頭看向蕭甫山,發現他的臉色有些陰沉。何氏容貌美艷,比去年見的那次更盛,他這般護得緊也算情有可原。自己這般定力強大之人,都有些晃心神,何況別人。
他笑道,“榮國公誤會了,字畫拿過來看便是,不過可要拿的齊全一些,讓我好好飽飽眼福。”
蕭甫山沒再回他,伸手作請,“剛得的明前龍井,王爺嘗嘗。”
不再說話,自顧自地喝起了茶。
端王無奈地笑了笑,端起茶盞啜了一口,贊道,“茶湯清潤,入口清甜柔和。這應是全京城第一壺明前龍井了。”
蕭甫山不置可否,“你走時帶上一包。”
蕭老夫人覺得蕭甫山也太小氣了,對方好歹是端王,又這般請求,怎么也該給幾分面子。不過她可不會當眾跟他唱反調,他這兒子倔起來連她的面子都不給。她把目光投向了幼菫。
幼菫接收到了老夫人求助的目光。她心中暗嘆,蕭甫山當真是霸氣,端王那么和顏悅色地跟他商量,他還陰沉著一張臉就跟別人欠他八百兩銀子一般。端王好歹也是炙手可熱的王爺,得罪了他有什么好處,若是他當了皇上,你是小舅子也沒用!小舅子媳婦就更沒用了!
強大的求生欲驅使下,幼菫往蕭甫山的身邊站了站,擺出一副恭敬的樣子,跟他商量道,“國公爺,母親也沒看過呢,正好一起看看。”
蕭甫山放下茶盞,淡淡嗯了聲。
幼菫就出了上房,吩咐了候在廡廊下的青枝。
端王揚揚眉,果真是懼內的。
青枝很快回來了,和沉香每人都抱著一個大錦盒,身后跟著素玉和依香,二人抬著那副《泰山山巔圖》。
端王在他們進門的時候就起了身,免了她們的請安,反客為主地吩咐她們把畫放到西次間大炕上,連連叮嚀著“小心些,小心些。”
青枝她們放下字畫,就福身退了出去。她們覺得端王好平易近人啊,比榮國公好相處多了,她們在榮國公面前只剩害怕!
端王站在炕前,仔細欣賞著畫作,德郡王也站在他身旁,父子二人的神情如出一轍,都是驚嘆,狂熱。
這幅畫他們是在墨香齋看過摹本,卻沒想到真本是在幼菫手里。墨香齋老板是臨摹的個中高手,摹本已是嘆為觀止,看了真跡方知,畫虎畫皮難畫骨,摹本難及真跡十之一二。
端王感嘆道,“這應是韓院長的得意之作了,傳聞他師承白山居士,如此看來此言非虛。”他問幼菫,“韓院長可曾跟你提及過此事?”
幼菫不知有這個傳聞,在她印象中白山居士是很久遠的傳奇人物,竟和韓老太爺還有師徒之誼。
她說道,“妾身從未聽韓院長提及過,他只說自己愚魯粗笨,有辱先師之名。”
德郡王“咦”了一聲,說道,“題詩不是出自韓院長之手,我臨摹過韓院長的字,和這個不太一樣。”
德郡王可以說是字癡,他對字很是敏感,他如此說,那就是八九不離十了。端王仔細看了看,的確是不像,他方才只顧欣賞畫作之氣勢磅礴,詩作之豪情萬丈,倒沒注意筆跡。
這些畫作都是韓院長所贈,那就不可能是贗品了,贗品想出來這等氣勢也很困難。那么…端王看向幼菫,是她寫的嗎?題詩用的是行書,方才看的《西游記》用的是小楷,看其風骨,倒是有幾分相似。
德郡王卻肯定道,“是大舅母的字跡。”
幼菫含笑道,“德郡王好眼力,是我寫的。”
德郡臉頰微紅,結結巴巴道,“大舅母過獎了…我是看筆鋒有相似之處…”
端王皺眉,自己的長子向來行事自信從容,今日怎還結巴起來了。
德郡王覺察父王不悅的目光,立馬端正了神色。
端王問幼菫,“詩是你作的嗎?”
幼菫硬著頭皮點點頭。
端王沒再說話,心中卻是驚嘆,如此小女子就有此驚世才華,外面的傳聞只是窺得她冰山一角而已。
端王又親開那兩個錦盒,每個錦盒里面都有八九副字畫,擠得滿滿的,有的還被擠皺了。看的端王直心疼。
他方才就覺得這錦盒的形狀有些奇怪,裝字畫哪有用這么寬大的錦盒的?真當是大白菜了,一堆一堆的放?
他先把被擠的最慘的那副畫小心翼翼地扣了出來,展開,仔細撫平。一副江南水墨山水畫展現在面前,他的心在滴血,這么珍貴的字畫怎么在她手里就是這種待遇?
又扣出一副來,展開,再次滴血。
待一副副扣出來看完,端王已不是滴血,是吐血,不,是噴血。
幅幅都是精品,千金難買,怎就不配擁有一個獨立的畫匣了?
他努力修補皸裂的臉,克制著自己想揍一頓她的沖動,禮貌向幼菫道謝,又問道,“國公夫人為何不將它們裝裱起來,也能更好地保存?”
幼菫怎么覺得端王的臉色不大好呢?
她說道,“噢,這段時間挺忙的。”
端王又吐了一口大血,挺忙的!你一個婦道人家能有多忙,吩咐下人去裱畫的工夫都沒有?你忙放著我來啊!
他深吸一口氣,淡定,還想跟她討幅畫呢,不能得罪她。他臉色又恢復了溫和,想著怎么開口討要才能不顯得失了身份。
蕭甫山看著端王臉色變幻,便知他是打上這些字畫的主意了。
他跟端王說道,“王爺坐下說話吧。”
他這一番已經是站了一個時辰。老夫人已經堅持不住,在羅漢床上靠著迎枕休息。幼菫也是站那里搖搖晃晃的了,蕭甫山手在她身后扶著。
端王也沒去明間,就在西次間的太師椅上坐下,讓幼菫也坐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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