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可以看出,顧渝中箭的傷口已經發黑,并且有繼續擴大的趨勢。
很顯然,箭上有毒。
到底是什么仇和怨,非得讓他死不可?
劉叔的眉頭漸漸皺了起來。
“他還有救嗎?”
秦蘇甚少看到劉叔這般神色,有些擔心地問道。
劉叔沉默了片刻,緩緩凝眸看向了秦蘇,慎重問道:“秦蘇,你當真要救他?我們有可能就此惹上大麻煩。”
“劉叔,從小你教我要知恩圖報。這個人,救過我的命。”
秦蘇遲疑了片刻,點了點頭。
秦蘇迎著燈火而站,星光如漏落于她面龐,滿目的剛毅和倔強。
一如當年的燈火。一如那年的她。
劉叔一時間晃了晃神,本就微醉的神情又失神了幾分。
“拿酒和針來。還有抽屜里最里面一瓶紫色陶瓶。”
劉叔沒有再說什么,只是低頭快速地說道。
“就知道劉叔最好了!”
秦蘇高興不已,一把摟住劉叔的脖子,拍了個極為真心的馬屁后一溜煙地朝著劉叔的房間便奔去了。
劉叔無奈地笑了笑,卻在秦蘇走后將目光落在了顧渝腰際間的玉佩之上,輕聲嘆了一口氣。
玉佩之上乃是雙龍龍紋圖案,玉澤上乘,巧奪天工,一看便不是凡品。
而玉佩上的絲線亦是江南織造局進貢的線,根根伴有金絲,看似盤綜錯雜卻落致有序地纏繞于其間,熠熠生光。
哪里是一般的公子哥所能駕馭的物件?
“傻丫頭…你救活與不救活他,怕是都一樣了…”
劉叔的目光落在了庭院里的一墻薔薇花上,蒼老的目光中流露出無限的柔情和一絲擔憂之色。
寒風拂過花墻,紛紛落下花瓣無數,揚過了他的白發間。
——“酒喝多了的日子,確實,也會有醒的那一天啊…”
話語惆悵輕柔似微光中的塵埃,細細落落被風揚灑在了星光之中,像是時光慢慢從頭在翻頁,細數著那些令人刻骨銘心波瀾壯闊的過往。
恍惚之間,他聽到秦蘇匆忙的腳步聲一路從后庭院飛奔了過來,而她的手中緊緊攥著藥瓶和針包,滿臉都是緊張之色。
“劉叔!接著!”
秦蘇隔著幾丈的距離便將藥瓶和針包隔空扔給了劉叔。
藥瓶和針包在寒風中掠過了一個漂亮的弧度后穩當當地落在了劉叔的手中,只聽得“唰——”的一聲,針包已經被劉叔流暢地攤開在了面前。
劉叔從廊檐的紙紅燈籠里取了一粟火,輕點于酒燈之上,指尖飛掠過一根銀針,仔仔細細地將銀針在燈火之上烤成了火紅色后對準了顧渝的傷口旁的一處穴位精準無誤地旋入進了腠理。
秦蘇站在一旁屏息凝視,只見隨著劉叔手中的針旋入得越深,顧渝傷口處的血流流速竟然變得更快了。
“劉叔,他的血怎么…”
秦蘇欲言又止,擔心地皺眉問道。
“你仔細看,是不是流出的基本是黑血?”
劉叔知道秦蘇擔心顧渝的傷勢,手中的動作稍作了些停頓,指了指傷口處的黑血說道。
“原來劉叔是在逼出他體內的毒血…”
秦蘇雖然不知道這是什么醫法卻默默地記住了劉叔扎針的位置以及手法,然后心有疑慮地又問道:“但是他已經失血很多了,再這樣逼出他體內的毒血會不會…?”
劉叔知她擔憂什么,只是淡淡一笑不急不忙地說道:“兩害相較取其輕。若將毒血留在他體內只怕他等不到失血過多而亡的那一刻。至于他的命有多長,接下來便要看他的造化了。”
“劉叔,難道沒有什么你私藏的靈丹妙藥可以助他造化一程?”
秦蘇到底還是心軟了一下,忍不住開口求道。
劉叔正在替顧渝處理傷口的手微微頓在了半空中,然后側過了面龐,朝著秦蘇意味深長地掃了一眼,帶著幾分半開玩笑之意試探著問道:“我的小蘇蘇,你莫不是看上這小子了?”
“劉叔,我自小便在男人堆里長大,你真覺得我是那種會為了美色折腰的人?”
秦蘇頗為嫌棄地白了劉叔一眼,哼了一聲反問道。
“哦?難道不是嗎?”
劉叔笑得十分慈愛,收回了目光繼續替顧渝包扎著傷口。
與之前不同的是,他從懷中摸出了一包白色的粉末輕灑在了顧渝的傷口處,然后又小心翼翼地將藥粉包好,重新塞回了懷中。
“劉叔,你這又是什么寶貝?怎么從未見你使過?借我防防身?”
秦蘇一見劉叔從懷中掏出一包藥粉,動作還這般細致小心,當下便來了興致推了一下劉叔的胳膊肘笑嘻嘻地說道。
“你這小妮子,劉叔的什么好東西都惦記著,早晚給你賣了還替你數錢,去去去!”
劉叔瞪了秦蘇一眼,將手探進懷中把藥包又藏深了些。
“切…真小氣。本來還說給你帶點北域進貢的美酒給你嘗嘗的,看來,是小蘇蘇我自作多情了。”
秦蘇佯裝生氣地別過了身,雙手交疊于胸前,又哼了一聲。
劉叔將顧渝的衣物拉上,然后將藥包收拾好后在衣袂上擦了擦有些血漬的手,笑呵呵地說道:“讓劉叔猜猜,這回是把酒埋在梨花樹下了還是藏在薔薇花墻里了?”
“劉叔!你知道你為什么這么一把年紀了還是孤身一人嗎?”
秦蘇被戳中了心事有些氣惱地轉過了身,瞇起了月牙般的雙眼咬牙啟齒地笑著問道。
“因為…劉叔不知好歹不識趣?”
劉叔掃了一眼一旁的顧渝,然后挑了挑白眉依舊樂呵呵又說道:“還是說,劉叔太帥了,沒有哪個娘們兒敢靠近?”
“劉叔啊…你真的是相當…自信。”
秦蘇將一肚子氣憋了回去,又想笑又無奈地一垂頭,然后走了幾步從花墻后拎出了一小壺酒晃悠著朝著劉叔走了過來。
“諾,知道你愛喝好酒,特地從趙老太監那騙來的。那老太監吝嗇的很,只肯給這么多,我全帶來給你了。可是一口都沒有喝哦…”
秦蘇撇了撇嘴說道。
劉叔看著她拎著酒壺步步走來的樣子,早已笑得咧開了嘴。
“叔就知道啊,你是個孝順的孩子。來,坐,今兒陪叔喝兩口。”
劉叔接過酒壺,隨意便坐在了石凳上,拍了拍一旁的石凳示意秦蘇也坐下。
“這酒沒多少,您啊,就自個兒喝吧!我呢,先帶他回屋里歇著。免得過會兒吹了風,就白費力氣了。”
秦蘇朝著劉叔做了個鬼臉,然后扛起顧渝便一溜煙地走開了。
“欸,你個丫頭片子,到時候別說劉叔舍不得這幾口酒啊!”
劉叔看著她跑得飛快的身影,無奈地說道。
“哼!以后逢人就說你是個酒鬼!還虐待我!”
秦蘇“砰——”的一聲踹開了廂房的門,門“咯吱咯吱——”搖晃了幾下“轟——”的一聲倒在了地上,塵土飛揚,蜘蛛網歡快地迎著月光飄蕩。
糟糕,又踢壞了一扇門…
秦蘇頓了頓,倒抽一口冷氣。
果然,不稍片刻便傳來了春棠殺豬一般的吼聲——
“秦蘇!!!!你又干了什么好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