面前這人他很熟悉,灰色的衣袍,一雙眸子極其的靈動,佝僂著腰,雙手負在身后,嘴有些尖,像一只大耗子。
這灰衣總管瞇起了眼,嘴角微微揚起,身子微微往前傾,那嘴差點都杵在了林浩天臉上,林浩天甚至聽得到他那粗重的呼吸聲,聞得到他身上微臭的味道。
“林公子,咱們又相見了,多謝闊綽的林公子。”
林浩天聽到這話,愣住了。
他怎么都沒想到原本看似猥瑣且弱小的人,就在揮手之間把福伯給打落下山。
在這座山上,除了那老怪物之外,那就只剩下了一人。
林浩天低下了頭,不敢抬頭看面前的這個人,只敢咬著嘴唇,他真的想仔仔細細的看看這個人,但沒了之前的勇氣。
“林少閣主,想看可以好好抬起頭來看看。”
聽到這話,林浩天深吸了一口氣,別人都說了,如果還不抬起頭來,顯得他很懦弱。
林浩天抬起了頭,看著這灰衣大總管。
只是衣服換了一件,不然和在山腳見到的時候沒啥變化。
“你的修為…”
這是林浩天抬起頭來的第一句話。
灰衣大總管沒有回答他的話,他瞇著眼,直起了身子,拍著林浩天的肩頭,“林少閣主,規矩就是規矩,不然主人醒來,大家都沒好日子過。”他這話說得語重心長,仿佛一個長輩對晚輩的諄諄教誨一般。
“你們人族常說一句話,‘不以規矩,無以成方圓’。無論是侍劍閣還是林少閣主,在人間都算是佼佼者,應該懂這句話的吧?”
灰衣大總管說這話精氣神一變,從之前對晚輩諄諄教誨的長者變成了陰險的謀略者。
謀略者最大的標志,就是話只說一半,有些東西,說明了不太好。
林浩天點了點頭,這灰衣大總管沒有回答他的話,但事實已經告訴他了。
若不是開天境,絕對不可能讓福伯誤以為是小宗師。
“行了,林少閣主,你那老仆人龍精虎猛,不像受傷的樣子。還是那句話,不管主人在不在休息,只要完成那三個條件,便可以見到主人。”
“林少閣主,恕不遠送!”說完之后,便滿臉微笑,抱拳而立,看著林浩天。
林浩天看到這灰衣大總管下了逐客令,深吸了一口氣,抱拳問道:“不知道大總管如何稱呼?”
這灰衣大總管閉上了眼,雙手搭在了身前,典型的不想搭理他。而青鳥則是由一臉茫然變成了一臉憤怒,她就這么盯著林浩天,林浩天看得二妖的態度,只能尷尬一笑,逃也似的跑出了這半山腰的山洞。
才從山洞里出來,灰衣大總管睜開了眼睛,一道聲音傳入了林浩天的耳朵里。
“老夫姓灰。”
在從蜀山朝著幽州來的時候,藍老頭早就把一副地圖傳給了常墨澈。
常墨澈雖然是第一次來,但因為有了地圖,也顯得熟門熟路,甚至他還知道哪兒居住著什么妖。
很多孤僻且實力強大的妖都劃地而治,這些大妖最差的也都是下境開天。
每過一個地方,都要去拜山頭。
開天境的大妖,想偷偷摸摸的從他們眼皮子底下溜過,那幾乎是不可能的。
藍老頭之前也有交待,除了特別的幾頭大妖外,其它大妖只要沒有換人,走的時候態度好一點,都會讓過;若是實在不行,那就報他藍家的名號,也總會給幾分薄面。
不過這一路過來,卻是有些奇怪。
這兒根據藍老頭的地圖顯示,積雪很厚,深的地方甚至能有五六丈那么深。
此地的大妖是一頭雪鷹,血脈算不得強,但修為不弱。
雪鷹屬于天空,根本沒有定居哪個山頭的說法,每天就是在天空中翱翔,等累了,便隨便找個地兒睡下。
其它地方倒還好說,但這地方卻沒有山頭可以拜,就連藍老頭對這雪鷹都不了解,只能讓徐長安他們自求多福。
徐長安等一行人只能求著這位大妖是個能聽得進去話,講道理的主,若是不由分說就動手,那他們可毫無還手之力。
更可況,隊伍中唯一的大宗師還受了傷。
他們只能祈求著,這雪鷹好說話,或者根本遇不到這雪鷹。
幾人看著腳都是踩在雪地中,但都沒有踩實。在這地方,御劍飛行無異于找死。
長時間算是漂浮著緩慢前行,對于法力和體力都是一種很大的消耗。
特別是陶悠然,實力最弱,還受了重傷。最讓人意外的是大黃,他們回到幽州長城的時候,大黃便已經醒了。
如今的他,得到了那大熊的饋贈,甚至還有大熊一部分的天賦,修為也是直接達到了匯溪境。
一行人艱難前行,陶悠然臉色發白,氣喘吁吁。
徐長安轉頭看了他一樣,隨即抬頭看向了遠方,好像算不得太遠的地方有一座木屋。
看那樣式,就和通州獵人所建的木屋是一樣的。
徐長安有些疑惑,這地方應該沒人敢來打獵吧?不過有了木屋就算是一件好事,畢竟有人形活物存在,若是遇上人族的大能,還能好好的休息一下。
“前面那個山頭上有木屋,我們休息一下。”
陶悠然低下了頭,知道是自己拖了后腿,他看著停下腳步的徐長安,才想說話,沒想到徐長安率先開了口。
“行了,我也累了,也不用那么趕,大家一起休息一下。”
聽到這話的陶悠然,硬生生把想說的話吞入了肚子里。
“謝謝。”他低下了頭,聲音很輕。
這一次出來,把他饕餮少主的什么銳氣都磨沒了。
以前的他,出行都是他為核心,但偏偏這一次,他成為了累贅。
這一句“謝謝”,算是他卸下了以往的所有驕傲。
這句話他沒打算讓任何人聽到,他走在了隊伍的最后面,就連被小白騎著的大黃都跑到了前頭。
但陶悠然好像看到徐長安對著他笑了笑,似乎是聽到了他的這句話,他不敢確定,但還是下意識的低下了頭,目光躲閃。
他第一次開始佩服起徐長安來,這一路上的經歷他都知道。
他知道徐長安講義氣,知道徐長安不容易。
但最終,徐長安都沒丟下任何一個同伴,甚至連他的小情緒都照顧到了。
“也許,也只有他才配得上少閣主。”
陶悠然在心底感嘆了一聲,隨后想起了自己的妹妹,自言自語道:“其實,悠亭也不錯啊,若是他是我妹夫…”想到這兒,他抬起頭來看了一眼徐長安。這一次,眼神不再充滿敵意,而是變得溫和了起來,仿佛真的是在看妹夫一般。
徐長安領著眾人緩慢朝著山頭上走去,陶悠然愣了一下,急忙跟上隊伍,心里頭默默的開始為自己妹妹加油了。
“陶悠亭啊,徐長安的確不錯,你要加油!”
還沒到木屋,便遠遠的聞到了一股血腥味。
徐長安停下腳步,伸出了手,示意眾人屏息以待。
他們此時距離木屋不遠,剛好在山包木屋下方的坡上。
這木屋本就出現的詭異,現在又有了血腥味,怎么能夠不注意?
徐長安朝著常墨澈使了一個眼色,常墨澈閉上了眼,用大宗師的修為感應了一下,隨后搖了搖頭說道:“好像沒人。”
徐長安不再遲疑,便直接闖了進去。
才進入木屋,首先映入眼簾的便是一個胡髯大漢,油肚大如桶,渾身脫得精光,體毛也豐盛,如同一只大黑猩猩。
徐長安走入了屋子中,看著這被高高吊起的大漢,圍著他轉了一圈。
眾人也跟了進來,常墨澈搖了搖頭。
“沒有任何的危險。”
徐長安沒有放下他,先扯開了他口中塞著的襪子。
那襪子發出了臭味,看大小,就應該是屬于被吊起的大漢的。
“你曾經強搶民女?”
徐長安面色陰沉了下來,也聲音也變得冰冷。
這大漢渾身發冷,聽到這話,上下牙齒打顫。
“說話!不回答我們就走了。”徐長安直接說道。
這胡髯大漢被一下,斷斷續續的解釋道:“那是他們父母欠…欠我錢。”
“你還放高利貸?”
“這…人人都做的買賣,等…等我…出去,肯定好好感謝你。”
“你手上有很多人血?”
“這…”
大漢臉色一變,徐長安知道答案了,拿出了一張紙,這是剛剛從他背后扯下來的。
“看來紙上的都是真的,有一位前輩把你放在這兒讓我處置。”
“王八蛋,瘋子…”
大漢還沒罵完,一道劍氣穿過了他的額頭,大漢低下了頭,一縷鮮血自額頭流下。
徐長安看著那張紙,上面還有他的名字。
他深吸了一口氣,抱拳。
“請前輩現身。”
天空之上傳來了一陣掌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