九層血塔脫手而出,上有符文躍動,流光溢彩,朝著方言鎮壓而去。
“黃泉九幽,血海冥河。”
駝背老者單手掐訣,背后雙翼一張張血盆大口盡數凸顯,其內血氣翻滾,以肉眼可見的速度將血塔層層包裹。
經血氣洗禮后的玲瓏小塔頃刻間激增數倍,足有數丈之高,威勢懾人。
“禁錮之力。”
血塔忽然速度驟減,穩穩懸于半空,停留在方言頭頂。
絲絲紅褐色霧氣自窗孔內溢出,血塔上亮起一道道光紋,由一起,至六終。
四周空間仿佛停滯凝結,充斥著一股難以言狀的力量。
駝背老者竭力嘶吼著,不時吐出幾聲晦澀音節。
血塔之上,紋路愈發繁瑣,血氣漸而濃郁。
無形中纏繞在方言身軀上的禁錮繩索,此刻似乎發生了些許變化。
“六劫法器?”
方言皺了皺眉頭,雙臂猶如被無數道繩索緊緊束縛。
“獻祭之力。”
“怎么可能?”
駝背老者瞪大了雙眼,如同見鬼一般。
“你有法器,我有玄兵。”
方言能清晰感受到血肉經脈中生命之力的流逝,如抽絲剝繭般不斷蠶食著精氣體魄,卻始終難以抗拒。
“有點東西。”
方言笑著轉動手腕,劍鋒處泛起點點寒光,束縛之力頃刻間蕩然無存。
駝背老者目光呆滯,瞳孔中映射出一道劍影。
他親眼目睹著血塔回旋,倒退縮減為巴掌大小。
六劫法器,一劍之下,慘敗!
“這次輸的不冤。”
第三劍終于揮出,落下。
行云流水,毫不拖沓。
三劍,同樣是三劍。
彈指一揮間,經年如泡影。
二十年前未曾走出的泥濘,恍若昨日。
駝背老者一屁股坐到地上,身后兩只血翼化為齏粉,迎風消散。
眼前一幕,像極了二十年前揮之不去的夢魘。
那時的他,武道小成,倍受宗門賞識,正值春風得意,卻出人意料敗在一名不見經傳的小輩手下。
至于小師弟后來究竟說了些什么,不得而知。
他像個提線木偶一般走下山門,失魂落魄,猶如喪家之犬。
毛毛細雨從天而降,打在身上,澆在心頭。
他不止一次幻想過,倘若今生有幸重逢,該以何種方式洗刷掉昔日所受之辱。
當年慘敗過后,他憑著一腔孤勇尋上那后生小輩,欲立下生死斗契,卻被宗門長老拳腳相加打了個半死,險些廢掉一身修為。
還是在被逐出宗門之時,一個平日里私交甚好的小師弟暗中告知,那小輩并非什么籍籍無名的入世子弟,乃是青云宗一位隱世高人的得意門徒。
不出意外,兩個月后的宗門盛會,即將晉升外門主事。
他開始自暴自棄,頹廢度日。
直到遇見那個自稱可以讓他重獲新生的神秘男子。
他發瘋一樣跑到酒肆里,不顧周圍人群指指點點,喝了個爛醉如泥。
本該一片光明的大好前途,中道生變,戛然而止。
那一年,他三十六歲。
有舍便有得,只是代價遠比他想象中還要慘重。
不知傳承于何處的詭異功法,從內到外將他脫胎換骨,與從前判若兩人。
他能清楚感知到自身境界的層進飛躍,卻又仿佛受到某種規則所限,任憑如何修煉,再難精進半步。
他生平頭一次如此渴望力量,幻想著能夠一雪前恥。
哪怕只有一次,足矣。
可惜天上沒有白白掉下來的餡餅。
現在他所能得到的一切,換作原來那個身份,或許竭畢生所能,依舊徒勞。
他開始替男子做事,不分善惡,更不會去過問緣由。
他只想拿到自己想要的,僅此而已。
沮喪?頹廢?
若是換作曾經那個胸懷壯志的自己,也許會心有不甘吧,他這樣想過。
但無論如何,他心中清楚得很,過去那個步步為營、處處謹慎的老實人,已經死掉了。
這就結束了嗎?
事已至此,他沒得選。
只是不再像從前那樣大張旗鼓,明目張膽。
他開始四處打探那后生小輩的消息,日復一日,年復一年。
青云宗的底蘊,到底是深不可測。
他非但沒有尋得半分蛛絲馬跡,反而屢次暴露身份,險些遭到青云暗探追殺滅口。
下山歷練數載,盡得高人真傳。
他有些茫然,一時間亂了方寸。
還要報仇嗎?
一次偶然間,他終于旁敲側擊詢問出其中內情。
青云峰上有片桃花林,林子深處住著一不知年歲的隱世高人。
那后生未及弱冠之年,已是青云宗玄字輩弟子中響當當的人物。
他自覺復仇無望,只顧將滿腔怒火沖著旁人發泄一通,手段愈發殘忍凌厲。
偏偏天意垂憐,一場始料未及的江湖變動驟然忽至。
那小輩不知為何觸犯宗門大忌,屢經教誨,不知悔改,后又擅自出山,引得一場腥風血雨。
答案是肯定的。
只不過,他選擇了另外一種方式。
那小輩憑借天資出眾,短短數年間連破兩境,風頭無二,轟動一時。
時至此刻,他早已忘卻了當初愁怨,細細想來,不免有些感慨唏噓。
倒并非心存憐憫,畢竟那小輩年少輕狂,雖是無心之失,卻將他逼上一條進退兩難的不歸之路。
只怪世事變幻,人心無常。
據傳青云七杰持令入世,聯袂出手,竟不能傷那小輩分毫,后由內門長老屈尊親至,這才免去同門內斗,自相殘殺。
自此,青云宗上下再無與那小輩有關的半點消息。
他本以為憑借隱世高人的手段名望,此事定可不了了之。卻不想多年后聽人提起,那小輩叫人廢去一身修為,奪名消號,逐出青云。又因昔日仇家尋上門來,慘遭毒手,尸骨無存。
這段不堪回首的往事,卻被他牢牢塵封在心底,始終不愿提及。
如今看著眼前不減當年的卓越風姿,同樣凌厲的三道絕塵劍意。
再后來,他逐漸擺脫了神秘男子的掌控,在江湖上小有名號,獨自闖蕩出一片天地。
昨日尚且風光無限,保不齊何時走了背運,多年苦心付之東流,一朝盡喪。
他是如此,那后生小輩同樣難逃厄運。
盡管換了容貌,駝背老者依舊篤定萬分。
這道身影,就是他一直苦苦追尋的昔日仇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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