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公子所述之人,莫不是與大小姐站在一處的那個毛頭小子?”
“怎么,有何不妥之處嗎?”
青年微微頷首,目光落到發問之人身上。
“公子向來遠見卓識,怎么今日反而糊涂起來。”
一看上去與青年歲齡相仿的男子笑著開口,神色竟異于他人,未見半分拘謹。
“楚兄此言,可是有何高見?”
青年似乎頗為看重男子,語氣早與方才截然不同。
“高見自然不敢當。”
那人淡淡一笑,不急不緩吐出一道聲音。
“公子不妨仔細想想,從那少年言談舉止、穿著打扮看來,哪里有半分富家公子的影子。”
“畫龍畫虎難畫骨,知人知面不知心。”
“以貌取人,可未見得是何種明智之舉。”
“若說是打窮鄉僻壤闖進城來的鄉野小子,倒還情有可原。”
青年忽然笑了笑,輕輕搖晃著腦袋。
“公子出身鐘鳴鼎食之家,世居名門望族之列。”
“平日所交,非富即貴,盡是些大家鴻儒,商賈名士。”
那人忽而輕聲笑了笑,口中話鋒一轉。
“在下不過一舞槍弄棍的蠻橫粗人,沒見過什么大世面。”
的確,以他林家嫡傳血脈的身份,雖不比幾位兄長那般萬眾追捧,卻也算得上地位尊崇。
尤其近些年與柳家來往密切,更是錦上添花,受益良多。
“此人若果真來歷不凡,公子如何又會聞所未聞,甚至于不曾留下半點印象。”
青年頓時沉默不語,陷入深思。
即便是平日里頗不對付,甚至于針鋒相對的他族子弟,也曾有過一面之緣。
而方才出沒于酒樓門前的布衣少年,顯然并未躋身其列。
倘若果真促成這一段好景姻緣,個中得失,可比之一步登天。
正因如此,青州內外年歲相仿的同輩之中,皆與其不無走動。
又一人從旁附和,壓低聲音道。
“且不說那鄉野小子如今身份尚未可知,即便果真是出身不凡的富家子弟,又有何懼哉?”
這也正是青年舉棋不定,心存疑慮的關鍵之處。
“楚義士所言極是,公子大可不必擔憂。”
“真正深藏不露的,是方才與那老者攀談良久的佩劍男子。”
“公子何意?”
“那少年雖有些古怪,卻還遠不值得如此上心。”
青年語氣微頓,眸中隱約閃過一絲忌憚。
楚姓男子大驚,沉聲開口道。
“何以見得?”
楚姓男子面露驚異,顯然未曾察覺出半分不妥之處。
“此人必定深諳武道,修為高絕。”
“一曰凝氣于體,二曰匯氣于心,三曰聚氣于神。”
“達此三境者,雖氣海浩瀚而未見于形表,雖道心惟微而不顯于七竅。”
青年目光微凝,正色肅然道。
“家師曾言,武道有三境。”
青年重重點頭,忽又神色茫然,緩緩搖了搖頭。
“我不清楚。”
楚姓男子頓時變了臉色,聲音微顫。
“公子的意思是,那佩劍男子已達三境之上?”
青年猛地轉過身來,口中所言愈發篤定。
“這種內藏外隱的氣息,迄今為止,只在一人身上有所察覺。”
“此人未曾使用一招一式,實力究竟如何,不得而知。”
“但有一點可以肯定。”
“林家供奉,人屠歐陽。”
“什么”
“何人?”
四下齊聲開口,目光匯聚于青年一身。
楚姓男子面露訝然,目光難以置信。
“正是此人。”
驚嘆聲不絕于耳,連成一片。
“可是江湖人稱刀下不留行的歐陽前輩?”
人群中頓時鴉雀無聲,一片愕然。
體開五脈,大道問天。
青年微微頷首,兩行眉頭挑成八字形。
“如此說來,此人武道修行,可比肩五脈問天之境?”
“問天境修者嗎?”
青年自顧自搖了搖頭,低聲呢喃道。
平日里百聞不得一見的高玄修為,竟會出現在一家名不見經傳的小小酒樓之內。
如夢似幻,恍若虛妄。
“公子既然都這么說了,那我們還等什么?”
“這便敲開他酒樓大門,迎回蘇兒小姐。”
“青州久負盛名,更有贊譽稱之為風云匯聚之所,江湖繁盛之地。”
“饒是如此,身懷五脈,仍舊猶如鳳毛麟角一般,蹤跡難尋。”
以多勝少的便宜架,百利無一害,又何樂而不為呢?
“怎么,破虛境修者,你能確保立于不敗之地?”
眾人心中驚懼頓時消散了大半,甚至暗含幾分期許。
畏強凌弱,向來是扎根于人心深處的陰暗本性。
“別這么大火氣嗎,兄弟們也都是為了公子著想。”
楚姓男子伸手拍了拍青年肩膀,柔聲細語道。
“歸元境高階修者,又該如何輕而易舉擊潰之?”
方才尚且情緒激昂的隨從頓時啞口無言,臉色慘白,猶如冷水潑面,又似霜打的茄子一般。
青年沉聲教誨,言語間再無半分稚氣,像極了久經世事的老道學儒。
“我等謹遵公子教誨。”
“江湖險惡,人心不古。”
“凡事三思而后行,便是存活于世的一門必修功課。”
楚姓男子輕嘆一聲,心中免不得有些郁悶。
“公子做個決斷吧。”
眾人紛紛垂手俯身,神色畢恭畢敬,看上去并非隨口敷衍,而是發自肺腑。
“來都來了,總不能望而生畏,就這么無功而返吧。”
“等。”
一字之言,意味萬千。
“是進是退,全憑您一句話的吩咐。”
十數道目光盡數落在正中一華服人影身上,輕似鴻毛,卻又重如千斤。
“屬下遵命!”
漆黑夜幕下,零零散散十數道人影朝著四面八方散去,隱匿于偏僻角落之中。
青年反復思忖良久,終歸是做出了最為保守的決斷。
“以不變應萬變,遠比率性而為來得靠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