佩刀男子有些懊悔。
或許他應當以另外一種方式探聽老者的底細,卻偏又弄巧成拙,選擇了最為愚蠢的手段。
“老頭子闖蕩江湖這么些年,死人堆里不知爬進爬出過多少次,還當真不是嚇大的。”
“至于你究竟是何身份…”
老者忽而輕笑一聲,語氣微頓。
“老頭子不得而知,也不必得知。”
佩刀男子更是一頭霧水。
事實上,他本該底氣十足,有恃無恐。
眼前老者的莫名自信,卻令他格外不知所措。
“前輩如何行事,自然是您老人家的自由。”
“今日相逢,便是緣分。”
他此刻唯一能做的,只是旁敲側擊試探老者的口風。
即便果真是冤家對頭,總不至于倒霉透頂,偏為此事而來。
“倒不妨賣晚輩一個薄面,他日相見,總不至于生疏了情分。”
是敵是友,尚未明朗。
只要對方不是專為阻撓此事而來,一切尚有緩和的余地。
“這話倒是說得不錯。”
雖說他向來瞧不上那些個舞文弄墨,自命清高的文人士子,卻又不得不得承認其打探消息,周旋調度的過人之處。
今日之事,除去少有幾人知曉外,絕無半分外泄的可能。
“今日老頭子碰巧撞見你們這些個娃娃,想來也是命中注定,該有的緣分。”
二人你來我往,攀談數句,卻皆是些無關痛癢的俏皮話。
老者微微頷首,以示贊同。
“萬事萬物,都講究個緣分所在。”
“明人不說暗話,老頭子也不是那胡攪蠻纏,不明事理之人。”
“這兩個娃娃留下,今日之事就此作罷。”
至于身旁被牢牢捆綁的少年,正悠哉悠哉側目旁觀,滿心盤算著脫身之法。
不想一道如炬目光陡然落在身上,緊接著傳來一聲輕笑。
佩刀男子頓時心頭一沉,面露異樣。
看來老者的出現,絕非碰巧偶然,而是早有預謀。
老者緩緩伸出兩根手指,目光拋向人群后方滿面驚詫的少年少女。
果然不出所料。
身旁黑衣人影皆為生死之交,得力心腹。
負責情報調度之人,雖與己部常有嫌隙,卻終究共事多年,從未出現過半點紕漏。
究竟是哪里走漏了風聲?
佩刀男子眉頭緊皺,腦海中一幕幕場景翻涌而過,卻依舊百思不得其解。
老者意猶未盡晃動著手中空空如也的葫蘆,眸中滿是回味之色。
雙手高舉,任由最后幾滴殘酒滑落口中。
看來此事牽扯眾多,其中內情,遠比想象中更為復雜。
“行還是不行,給個痛快話!”
“至于這位公子…”
佩刀男子語氣微頓,硬生生擠出一抹笑容。
“前輩若要些金銀財寶,自然絕不吝嗇。”
“陳年佳釀,晚輩家中亦有些珍藏。”
老者頓時動作一滯,語氣漸而冰冷。
佩刀男子感知何其敏銳,不過眨眼之間,便已察覺出老者言語間的細微變化。
“晚輩也是受人之托,還望前輩行個方便。”
“如此說來,是沒得談了?”
佩刀男子仍在竭力勸解。
常言道:君子動口不動手。
“似前輩這般逍遙自在,想必早已不受世俗所拘,超脫凡塵之外。”
“區區一個素不相識的年少公子,當真值得前輩如此大費周折嗎?”
可凡事種種,卻又不能一概而論。
難免有些特立獨行的人物,憑借著一身超乎尋常的本事,不時翻卷起幾朵浪花,惹人側目。
在這個世道無常、人心險惡的江湖里,君子之行,偏又舉步維艱,處處造人詬病。
若要將小人與君子同時置身于時代大潮內,毫無疑問,小人勢必如魚得水,君子定會溺亡其中。
最起碼若是果真動起手來,他并無十足的把握取勝,還要在照看好少年少女的前提下。
費些口舌,終歸要好過拳腳爭斗,大動干戈。
譬如眼前這位來歷不明的醉酒老漢。
佩刀男子反復揉捏著額頭兩側,頭疼得厲害。
片刻過后,卻又歸于平靜。
盡管反復吞咽著口水,即便內心遲遲難以平復。
人的想法總是不盡相同,甚至背道而馳。
乍一聽陳年老釀,老者一雙昏黃混濁的眸子里頓時光芒大放,無處遮掩。
“陳年佳釀嗎…”
老者滿臉肉痛,咬牙擠出一道聲音。
老者終是故作淡然,眸中光芒消散褪去。
“金銀財寶,要它何用?”
就是如此直截了當。
就是這么明目張膽。
“不要也罷,不要也罷!”
“今日這兩個娃娃,老頭子我是一定要帶走的。”
他自認為以老者方才展現出的脾氣秉性,即便開口回絕,想必也要繼續周旋上幾個回合。
果然,計劃終究趕不上變化。
黑衣人影頓時變了臉色,一個個繃緊神經,如臨大敵。
佩刀男子有些無奈。
佩刀男子單手負后,言語間再無半分懼意。
好言相勸,卻并不意味著退讓順從。
與怪人打交道,就要時刻做好不按套路出牌的準備。
“前輩當真要插手此事不成?”
哪怕橫尸街頭身死巷尾。
未戰先負,他辦不到。
人,是一定不能輕易交出的。
哪怕一場血戰在所難免。
勝負輸贏,倒還尚未可知。
“你是受人之托,老頭子我也是身不由己。”
拱手屈從,他做不得。
自己手中這口長刀,不知沾染過多少血腥戾氣。
“今日若不將這兩個娃娃平安帶走,怕是從今往后,老頭子再無臉面混跡江湖嘍!”
言語未盡,其意明朗。
老者苦笑著搖了搖頭,似乎頗感無奈。
準確些來講,應當是為那唾手而得卻又不翼而飛的陳年老釀深感惋惜。
事到如今,別無他選,唯有一戰。
“何苦非要打打殺殺呢?”
汗水順著刀柄滑下,佩刀男子長出了口氣,一道寒光橫于身前,四周冷風漸起。
千算萬算,終究還是在最后關頭出了變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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