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砰!”
又是一聲悶響接連而至。
佩刀男子眉頭微皺,長刀出鞘半尺有余。
“何人在此裝神弄鬼?”
冷風呼嘯,寒意襲人。
四下悄無聲息,一派死寂。
“大哥,有情況!”
忽而傳來一道沙啞驚呼,戰戰栗栗。
循聲望去,兩團黑影仰面朝天,不知何時栽倒在地。
“砰!”
第三聲悶響破空而至。
眾人盡皆怛然失色,各拉兵刃,如臨大敵。
佩刀男子只覺勁風撲面,長刀側劈,迸發出點點星火。
“閣下既有出手傷人的本事,為何偏又藏頭露尾,不敢現身一見?”
時隔多年,每逢少年回想起當日一幕,總會黑著臉抱怨個不停,或是罵罵咧咧,開懷大笑。
“怎么好端端下起雨來了?”
“噗!”
夜空本萬里無云,卻忽有細雨從天而降。
舌尖舔了舔掛在嘴角的殘漬,男子頓時變了臉色,眸中怒火中燒。
“閣下此舉,未免有些欺人太甚了吧!”
身旁有人接連發問,疑惑不已。
佩刀男子正仰面探尋著雨水源頭,忽覺一陣清冽酒香撲鼻而來。
眾人仔細抽動著鼻尖,這才察覺出其中異樣。
哪來的什么涓涓細雨,分明就是不知從何處拋灑來的劣制燒酒,尚還散發著絲絲惡臭。
“噗!”
回音未至,細雨先行,似乎更為密集。
話音未落,卻又微微停頓,轉而高聲訓斥。
“他娘的!”
“酒不醉人人自醉啊!”
墻頭上一道輕笑聲慢悠悠傳來。
佩刀男子面色陰沉,猶如霜打的茄子。
身旁數道人影四處搜尋著來人蹤跡,仍不忘破口大罵。
“哪來的毛頭小子,也敢打攪老夫興致?”
“通通都該砍掉腦袋,拉出去喂狗!”
“嘿!真是兒子倒打老子,反了天了!”
“幾個小小毛賊,也敢在老夫面前叫囂?”
“大膽狂徒,畏手畏腳,莫非只會耍些嘴上功夫?”
“甭叫兄弟幾個尋得你小子的藏身之所,不然非要叫你嘗嘗千刀萬剮是什么滋味。”
眾人見狀,竟下意識紛紛退后半步,刀口徑直轉向前方。
月色朦朧,佩刀男子瞇縫著雙眼,這才看清來人模樣。
墻頭上頓時傳來一陣輕蔑笑聲。
一道黑影縱身躍下,穩穩落地,悄無聲息。
破爛衣衫仿佛隨意罩在身上,盡是些大窟窿小眼,不修邊幅。
腰間別著一只看不清是何材質的葫蘆,隱有陣陣酒香飄散而出。
個頭不高不矮,身材不胖不瘦。
背對著月光,五官一團模糊,卻能依稀分辨出花白須發。
佩刀男子有些不安。
本來想好的說辭,話到嘴邊,卻又硬生生咽回肚子里。
“我等與閣下往日無冤,近日無仇。”
“如今恰巧路過此地,不知閣下為何非要出言不遜,百般刁難?”
又仿佛,羔羊見了屠夫。
“你這娃娃倒還懂得些規矩。”
不知為何,總有一股難以言狀的莫名感觸。
就好像,老鼠見了貓。
佩刀男子一陣無言,臉上表情僵硬呆滯。
少年用力掰動著手指關節,勉強止住笑意。
老者輕笑一聲,全然不顧身前刀光凜凜,殺氣凌人。
“娃娃?”
“穿得破破爛爛,還不知是從哪來的街頭乞丐流浪至此,裝什么高人前輩?”
身旁黑衣人影有些看不過去,怒氣沖沖吐出一道聲音。
三四十歲正當年的彪形大漢,竟被人一口一個娃娃呼來喚去,實在有辱體面。
“你這老頭兒,好不識抬舉!”
“今日你們烏泱泱一大片人路過此處,打擾了老頭兒興致,總不能一聲不吭,就此作罷吧。”
老者笑意不減,順手解下腰間葫蘆,倒灌了幾口燒酒。
“嘿嘿!你小子說的不錯。”
“老頭兒我就是街邊乞丐,四處流浪。”
“大哥…”
話未出口,卻見佩刀男子緩緩搖頭,使了個隱晦眼色。
“他娘的,我看你這老東西就是在沒事找事!”
一人持刀邁步,正欲上前恐嚇,忽被一只手臂攔住去路。
“今日之事,確為我等叨擾在先,打攪了前輩興致。”
“晚輩如今尚有要事在身,耽擱不得,就此向您賠個不是。”
“怎么,還想和老頭兒比劃幾下,活動活動筋骨?”
老者不怒反笑,依舊一副吊兒郎當的模樣。
身后眾人個個目瞪口呆,面露驚色。
他們十分清楚自家兄弟的脾氣秉性。
“還望前輩大人有大量,莫要與我這些個不懂事的兄弟計較。”
佩刀男子沉吟半晌,終是垂首欠身,上前賠禮。
佩刀男子拱手肅立,目光淡然如水。
他并非軟弱無能,亦不是貪生怕死。
出身不凡,久居人上。
如此低聲下氣,實為罕見之至。
若是換作十幾年前,那個血氣方剛的青壯男兒,即便是生死攸關,縱然刀橫于頸,也斷然不會作出如此舉動。
年歲增長,心境薄涼。
行走江湖,見慣了太多人情世故。
意氣用事,桀驁難馴?
至于底線之上,該怎么做,不該怎么做。
世事無常,心中那桿秤還需拎得清楚。
如今看來,所謂的臉面尊嚴,無非是人上人的玩物,人下人的笑柄。
不過人活一世,總還要有些觸碰不得的東西。
身后少年關乎重大,容不得節外生枝,再出現半點差池。
“你小子,是個做大事的人。”
今日之事,看似古怪稀奇,實則暗含玄機。
眼前老者手段莫測,兩聲悶響過后,悄無聲息放倒二人。
“前輩此言何意?”
佩刀男子頓時變了臉色,聲音逐漸冰冷。
老者有些驚訝,盡管外表看不出半分異樣。
“只可惜遇人不淑,又終究是難成大事。”
佩刀男子死死握住兵刃,掌心處隱有汗水滲出。
果然如他所料。
“我是什么意思,你應當清楚得很。”
老者卻又含糊其辭,笑而不語。
“摻和了這趟渾水,究竟還能否全身而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