燕子巷。
南縣王大善人家中,王大善人剛剛將即將用于賑災的糧食安頓好,準備明日一早到城西再次搭建一頂災棚為災民們嗷一口粥喝,一群衣衫襤褸的黃巾軍在十數名騎士的帶領下已經沖了進來,甚至那其中仿佛還有以前曾經救助過的一兩張面孔。
面對著面目猙獰的黃巾軍,急匆匆組織起來的家丁又如何抵得過,在連續死了好幾個人之后,一退再退連番后退,眨眼間已退到大堂中央,十來名護在中間的家眷和丫鬟不時的尖叫哭泣,驚恐萬狀。
“你們干什么?你們可知我是誰?”王大善人在家丁的護衛下撐起膽子,色厲內荏喝道,“我定要上稟縣令,治你等亂民之罪!”
為首的騎士聽言仰天一笑,戲謔的看著王大善人:“哈哈!南縣赫赫有名的王大善人我等豈能不知?怎么著,王大善人這是打算向縣令告我們一狀?
切,縣令如今恐怕都自顧不暇吧,要不老子親自帶你去見見你們的縣令大人?
不過,我倒是聽說這南縣中的王大善人家財萬貫,一貫修路搭橋,施齋供衣,乃是這冀州城中第一號大善人。我黃巾軍今日路過此地,王大善人何不資助一分?”
太平道,王大善人倒是早有耳聞,自己對面的鄰居不也是太平道嗎?
可是這直接扯旗造反,他豈敢資助?資助反軍形同造反,王家還不滿門俱滅!王大善人一張臉唰得面如土色,手指哆哆的指著那人說不出話來。
“怎么舍不得是嗎?”那人臉色驀地一變,嘴角揚起一絲殘忍的笑容,“為富不仁的老家伙,老子奉天公將軍將令,來你處征糧,既然你王大善人不識抬舉,那就莫怪老子動手了!兄弟們,放開手腳給老子搶!”
一聲令下,黃巾軍如餓慌了的野狼猛獸一般瘋狂的撲了上去。頓時,這個冀州首善之地便遭了大秧。
閣樓、亭臺、廚房、賬房以及臥室等凡是能夠掩藏食物錢糧的地方紛紛響起翻箱倒柜的聲音,此起彼伏。玉器、字畫、首飾、銅錢、瓷器、糧食瞬間一搶而空,堂前、階下處處狼藉。
看著眾人的強盜行徑,自己辛辛苦苦積攢了幾十年的家產一散而光,王大善人怒火攻心,一口鮮血噴出,跌坐在堂中,王大善人家眷亂作一團,嚎啕大哭。
“南縣王賢資助官府乃本教大敵,殺無赫!”
看著那十來名家眷和丫鬟,一個個賽若桃李珠佩叮當,那人喉嚨咕咕響動,咽了一口水,陰惻惻一笑,大喝一聲,手在馬背上使勁一按,腳下一蹬躍下馬來。
一把大刀左右翻飛,家丁紛紛中刀,鮮血斷臂橫飛,哀叫之聲不絕于耳。
轉瞬間,那人已殺出一條血路來到王大善人身前,一刀插在王大善人胸前,不顧眾人的嘶叫和掙扎,拖起一個梨花帶水、年輕美貌的女子向后堂走去。
林蔭道。
兩伙人持械相互對峙著,一伙頭戴黃巾,一伙穿著短襖灰衣。
“再問你們一遍,你們交不交人?”一名身著短襖的年輕人手持兩把菜刀站在隊伍前,惡狠狠的看著對面的黃巾軍怒道。
一名瘦猴一般的黃巾頭目拖著一個十四五歲的小姑娘,推開眾人都到前面,鼻孔朝天不可一世:“老子不放,你又待怎樣?老子乃太平道天公將軍麾下黃巾軍,老子懷疑你們勾結官府,私藏朝廷奸細,莫要惹怒老子,否則老子滅了你們!”
那年輕人菜刀指著那人哈哈長笑,怒目圓瞪斷喝一聲,“太平道?這就是你太平道的行事作風嗎!欲加之罪何患無辭?誰不知曉林蔭巷乃南縣最窮的地方,我們私通官府,說出去可有人信?
本來念在你們同是窮苦百姓鄉里鄉親,打算放你們一馬的。既然你等蹬鼻子上臉,給臉不要臉,那就莫怪張某不客氣了!”
“不客氣?一個乳臭未乾的小子也敢對我黃巾軍不客氣,讓本屯長來試試!”
遠處傳來一道馬蹄聲,一名騎士飛馬踏來,一支利箭向那年輕人射去。
聽得破空聲來,年輕人眼中閃過一縷寒芒,右手菜刀一揮正中飛箭,一聲怒喝:“找死!”
左手菜刀脫手而出,在空中轉起一道銀光,正中馬頭,馬匹慘叫一聲栽倒在地。
接著年輕人身子一躬,單手在地上一按,腳下一竄,已到騎士眼前,右手菜刀高高舉起向下一劈,血花四濺,飛起好大一個頭顱!
“殺!”
那殷紅的血色和空氣中彌漫著的血腥味,仿佛是引誘眾人的撒旦一般,迅速的勾起雙方無窮的怒火和仇恨。兩伙人紛紛手執武器、菜刀交織在一起。
年輕人拔出菜刀,一個側步避開飛來的刀劍,轉身來到先前那瘦猴身前,一腳飛起正中那人膝蓋,只聽“咔擦”一聲,瘦猴慘叫一聲,倒在地上,膝蓋已經凹陷了下去,汗如雨下。年輕人一把抱住小姑娘,菜刀一轉,擱在瘦猴頸脖上輕輕一拉,鮮血如劍雨般噴出。
年輕人將姑娘送到一老人懷中,再度踏入戰圈,身影四竄,菜刀橫飛,頃刻間,黃巾軍如麥稈一般倒下一大片。
突然不遠處一片雷鳴似的馬蹄聲響起,巷口不知何時已聚集六七十騎兵如雷霆般向巷中卷來,氣勢如虎。
“儁乂!帶你表妹去河間!”
猛聽得一聲厲喝,那儁乂來不及收刀,只覺懷中一沉小姑娘再度入懷。儁乂抱著表妹火速退了幾步,見那老人已杵著拐杖,帶著眾鄉親沖了上去,漸漸的淹沒在黃色的鐵騎中。
儁乂雙眸含淚,一刀將身旁的太平劈為兩段,抱起已經哭昏的表妹悄悄消失在林蔭下,那泛紅的雙眼充滿仇恨和堅定。
青衣坊。
一道明亮的身影躡手躡腳的躲過亂騰騰的黃巾軍,悄悄閃進一間院子中,小腳碎步的跑進后院中,只見一老嫗仰天倒在堂中,四周碎碗、燈燭、屏風、箱柜、首飾盒散作一地,一片狼藉。
“舅姑、舅姑!”那姑娘顧不得收拾,急忙扶起老嫗,只見那老嫗胸前一片殷紅,血肉模糊,早已奄奄一息。
老嫗聽著叫聲,努力的睜開雙眼,無神的看著姑娘,從懷中掏出一枚玉佩按在姑娘手中,斷斷續續道:“紅昌我兒…冀州大亂…這里已經,已經…不適合居住…下去了,莫要…再回..忻州,我不能…不能..再陪你了,你…你要獨自…進京去找…找奉…先了…”
說著說著,老嫗劇咳幾聲,絲絲血跡從嘴角溢出,雙眼漸漸迷離一片灰白,腦袋驟然耷拉下來,落在姑娘懷中。
“舅姑!”
聽著門外響起的噼里啪啦的大火聲,姑娘壓抑著自己的悲痛,抱著老嫗掩嘴痛哭一陣,將老嫗輕輕放在床上,扯過一床殘破的被子蓋在老嫗身上,又從老嫗身上搜出一把短刃別在后背。這才走到灶房中,在灶膛中搗鼓了一陣,又在臉上一抹。
再出來時,那張嬌艷欲滴、傾國傾城的容顏已漆黑黑的一團,姑娘順勢拿起一件灰舊破爛的襖子裹在身上,手中拿起一根燃燒著的木棍,丟在屏風之上,鎖上大門走了出去。
姑娘的身影消失不久,一道濃烈的煙柱從堂中騰空而起,帶著對這世間的不忿和控訴直沖霄漢。
燕子巷、林蔭道、青衣坊的慘劇在南縣的每一個大街小巷同時上演。城東、城南、城北、城西四處狼煙,不過半日之間,整個南縣就遍地白骨,處處焦墟。
空氣中彌漫著濃濃的塵煙,仿似一片陰慘慘的血色修羅世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