轉眼之間,兩處戰場的對手就更換了一遍,或者更準確來說,是由一對一斗法變成了二對二的四人混戰,如此不合規矩的比斗,也引起場外議論紛紛。
清真派三位金仙看了蘇恒一眼,見后者神色如常,并沒有發怒的跡象,心里微微松了一口氣,畢竟冷月舞之所以會受傷而退,天刺之子無疑是禍首。
雖然沒有明確規定不能混戰,但一對一是幾方勢力無聲的共識,天刺之子先前的舉動顯然是犯了忌諱。
風鈴的風神扇奈何不了冷月舞,久攻又不下,靈族已是開始心生憂慮,如今情勢變化,換個對手也許能打破僵局,總的來說對他們是有利的,自然不會有意見。
而天龜族早已出局,既然蘇恒都沒有說什么,他們自然不會蠢到上去打抱不平開罪兩大勢力。
千般念頭,萬種心思,從眾修腦海里一淌而過,與此同時,風神扇扇出的狂風也席卷青兒面門。
突生此變,青兒柔美的面孔多了幾分凌厲之色,一聲輕叱,手中凌霜劍拋出,于跟前迅速漲大,劍柄直入九霄,仰頭不見其末,劍尖破入海中,俯首難探其深,聳天入海,也不知道有多長,就像是把白虎神山搬了過來,巍然宏偉,劍體藍光幽幽,正面抵住了寶扇神風。
這不同于冷月舞以神通結界破寶扇,而是以法寶對法寶。凌霜劍脫胎于指天劍,雖早已不復“天下第一鋒”之威,但對付一件金仙法寶還是不成問題的。
風鈴一口氣扇了三下,見撼不動對方,心中微苦,無往而不利的法寶今日卻是被接連克制,讓她打得很不暢快。
風鈴剛要把寶扇收起,轉念一想,“風仙子”雖然奈何不了凌霜劍,卻能牽制住那把神兵,對沖掉青兒的優勢,不然她肆無忌憚揮起神劍來,也是不小的麻煩。
天刺之子就是前車之鑒。
她將寶扇變小,執在手中,既為牽制,也在伺機而動。而就在這時,對面的巨劍輕輕一顫,無數劍氣攢射而出,形成一個白虎殺場,將風鈴圍在里面。
從外面看過去,以風鈴為中心的方圓百里就像是一個巨大的半透明光球,其中成千上萬道肉眼可見的劍氣在肆虐縱橫,密密麻麻,將風鈴淹沒在內,幾乎要將她分尸。
當然,這些劍氣要是落實了,“分尸”都是個奢望,而是直接尸骨無存了。
風鈴深陷其中,神色凝重無比,只覺比跟冷月舞斗法還要兇險。那綠裙女子看著柔柔弱弱、一副恬靜溫婉的氣質,沒想到動起手來居然如此凌厲,顯然深得白虎一脈的精髓。
“這該死的天刺之子,禍水東引,讓老娘來啃硬骨頭,還吹噓歷代祖上怎么怎么厲害,也不怕把天都吹破!你要收拾不了那女人,我就是輸也要一扇子送你上西天和那群臭王八作伴!”風鈴咬著牙發狠,恨不得現在就給天刺之子一扇子,但為了神物,他終究是克制住了。
對于冷月舞,風鈴真沒有勝出的把握,最不濟對方也能撐起結界,經過仙靈改善的“敷華”足以讓她面對任何至仙而立于不敗之地,風鈴也只能寄望于天刺之子能有某種不為人知的手段能將其攻破了。
因此,細細深想下來,風鈴倒更愿意面對這個殺伐凌厲的白虎傳人,也不想去打一個注定難破的“烏龜殼”,只要不是先天立于不敗之地,哪怕攻擊再兇猛再犀利,總是有機會的。
萬千劍氣襲來,將風鈴整個人籠罩在內的風伯法相從百丈高縮小到三十丈,旋即全身裂開一道道口子,就像是人身上的毛孔,口子深處混沌氣彌漫,形成了一個個小型的風眼漩渦,同時劇烈旋轉起來,將周圍的劍氣吸扯而入,化解吞噬。
凌霜劍后,青兒手訣變化,伴隨之的,是那些被吞入風眼的劍氣重新凝聚,并且顯化成各種猛禽兇獸。青鸞鳴叫,鵬鳥擊天,暴猿捶地,鯨吸百川…眾妖亂舞,嘶吼不斷,在風眼中掙扎著,想要逃脫牢籠。
“鎮壓!”
風鈴一聲輕哼,風伯法相手中結印,諸多風眼開始縮小,像毛孔一樣閉合,要將劍氣化成的兇靈統統葬送。
可就在這時,那些兇靈自己爆炸開來,炸得風伯法相千瘡百孔。
風鈴催動法力,力求鎮壓住,卻愕然發現那股力量不受控制地沖出了風伯法相的“毛孔”,和風伯法相原來的力量混合在一起,與劍氣的殘余力量擰成一股,隨青兒揮劍狠狠斬向一個方位。
另一邊,和天刺之子過了兩招各自后退養傷并對峙的冷月舞將結界縮小,變成戰衣形狀貼于體表,而后提起七世琉璃劍就沖了過去,人未到,一掛紅艷艷的炫目劍芒就先落了下來。
二女聯手,這是一記絕殺!
天刺之子隱匿之術天下無雙,冷月舞也發覺不出他的藏身之地,但青兒可以,因為她在劍劈天刺之子的時候在他身上留下了指天劍意和白虎殺道法則,這絕非一時半會兒可以驅逐出體外的,換句話說,天刺之子的行蹤對青兒來說再也不是秘密。
身為刺客,習慣了黑暗,卻被人揪出放在了陽光下,戰力自然驟減,這也是為什么天刺之子甘冒忌諱也要換對手的主要原因。
兩女雖未交流,卻很默契,一瞬間都將矛頭指向了天刺之子。
除了蘇恒外,觀戰眾人心都提到嗓子眼了。清真派三金仙有心喝止,但一想到是天刺之子違矩在先,到了嘴里的話又不得不咽回去。
莫大危機降臨,天刺之子不得不發飆了,頭頂血氣再起,四尊死神般的影子又一次凝聚,只是比上回模糊了不少。
與此同時,風鈴也援手相救,若是坐視天刺之子被擊敗,她再無半點勝算。
就在這時,鐘聲驟響。
落魄鐘一搖,仿佛定住的不是靈魂而是時空,風鈴身形一滯,天刺之子更是一口血噴了出來,頭頂四尊死神之影迅速暗淡,隨即又被一紅一藍兩道劍光撕裂。
“住手!我們認輸了!”
眼看天刺之子要遭劫,清木真人連忙出聲喝止,與此同時也出手了,一只光掌抓向天刺之子,要把他從劍氣肆虐中心撈出來。
蘇恒微笑著,輕一彈指,一道指芒后發先至,將光掌擊潰。
兵刃入肉聲響起,鮮紅的血液從虛空中濺出,從虛空扭曲的形狀來看,可以看到天刺之子被凌霜劍斬下了頭顱,七世琉璃劍則將他從右肩到左腹斜劈成兩半。
而對于此,天刺之子居然是咬緊牙關忍住了,只是一個悶哼,并未痛呼出聲。
“你…”清木真人驚怒,瞪著蘇恒:“我們已經認輸,你為何還要出手阻我?!”
清寶真人和清泉真人則是將天刺之子的殘身聚在一起,以法力驅逐侵入他體內的劍氣和法則,加以療傷。
到了至仙境界,很難被同階對手一兩劍斬殺,更何況旁邊還有金仙守護,天刺之子倒是想死都難,不過元氣大傷是免不了的。
蘇恒淡淡反問:“你可以問問他,是誰先壞了規矩。”
清木真人聞言,怒火不禁一弱,神色變幻不定,又看了天刺之子一眼,拂袖而退。
天刺之子稍微恢復了些,虛弱開口:“我服,但不甘。”
眾人沉默,知道他之所以不甘,是因為第一步險棋走錯了,被對手步步緊逼,直至走向失敗。仔細想來,這么輸的確讓他憋屈,如果他穩扎穩打,青兒未必能發覺他的蹤跡,更遑論將他逼得毫無退路了。
但輸了就是輸了,成也險招敗也險招,他之前擊敗火天就是用的如此戰術,這回摔了個大跟頭可怨不得人,因此他輸得服氣。
清木真人嘆了口氣,不知該如何安慰。
眼看事情就要揭過,岐老見情勢不妙,就要出口相助,斥責蘇恒,找借口取消掉青兒和冷月舞的競逐資格。
然而,蘇恒卻像是有所覺般,率先道:“你應該感謝她們這兩劍,勉強和你破壞規矩偷襲月舞的事扯平了,等我出手的話,你可能就要少十年之功了。我蘇恒向來講道理,不會欺凌弱小,但也絕不會吃虧,誰想存心找事 ,那就直接死戰一場,小天尊怕過何人?”
天刺之子默不作聲,由三金仙護在身后。
岐老眉頭擰成了疙瘩,猶豫不決,還是顏浣溪朝他搖搖頭,才暫時忍耐下去。
場中,只剩下三名女子。
青兒和冷月舞都沒有說話,雖然各自站在一個方位,但都把眼睛望向風鈴,聯手之勢顯而易見。
風鈴瑩白的俏臉一下子黑了,瞪著兩人,見對方不為所動,更是氣得牙根癢癢。
眼珠子骨碌碌轉動,風鈴突然一指冷月舞,道:“你有傷在身,先退下療傷吧。放心好了,本姑娘一向光明磊落,絕不會乘人之危、跟別人一起欺負你個弱女子的,那不是君…好女子所為!”
說著又朝青兒一瞪眼,道:“你別再傳音要我和你聯手了!這么厚顏無恥的事,本姑娘不屑當為,你還是死了這條心吧!來來來,讓我先來掂量掂量你有幾斤幾兩,再去和那個弱女子決一死戰!”
看到風鈴一副光明正大、正義凜然的模樣,眾人就跟石化了般,呆立當場。
包括青兒和冷月舞自己,也是一臉錯愕,有些反應不過來。
“這…”兩女對視一眼,不知道該說什么好了。
緊接著,清真派眾弟子處爆發出一陣哄笑聲,就連幾位金仙也是忍俊不禁,只有岐老老臉通紅,恨不得當場狡辯說自己不認識那個小姑奶奶。
“來吧,小美人,你還等什么?別憐香惜玉手下留情,本姑娘要和你堂堂正正打一場。”風鈴盯著青兒,振振有詞。
蘇恒滿腦門子黑線,怎么聽都感覺這小惡魔在調戲自家媳婦兒,也就她也是個女人,要是換個男的敢這么說話,他早一腳踹過去了。
青兒攏了攏鬢角的青絲,神色恬然,輕聲道:“青兒自覺非蘇玲姑娘敵手,因此還是和月舞姐姐一并向姑娘討教為好,想來以蘇玲姑娘的高深修為,定然不會推脫。”
“是啊,本小姐有傷在身,沒個三五天是好不了的,蘇玲姑娘光明磊落,乃人中龍鳳,想必不屑乘人之危,如此,我姐妹二人這廂有禮了。”冷月舞笑嘻嘻附和。
聽到兩女一口一個“蘇玲姑娘”地揶揄自己,風鈴暗暗抓狂,恨不得把眼前這倆娘們兒統統扛回家,一人賞三十大板。
她攥緊了拳頭,氣呼呼糾正:“我叫風鈴!”
蘇恒戲謔調侃:“蘇姑娘不怕天打五雷轟嗎?”
風鈴一聲冷哼,還未說話,天空陡然響了個霹靂,隆隆震耳,把她嚇得小臉煞白。
“還…真有五雷要轟我啊?”她有些慫了,可又不甘心,轉頭看向蘇恒,后者正張著五根手指頭朝她直晃。
“你們…你們…”風鈴氣不打一處來,而后委屈巴巴地看著蘇恒,道:“你們不能這么欺負人!”
顏浣溪也不淡定了,照這個形勢,風鈴幾乎是敗局已定,說什么也要爭取一番,當下道:“小友,以二對一,這樣未免太過分了吧?”
蘇恒搖搖頭,毫不退讓:“不過分,這都是在按規矩行事。如果天刺之子沒攪局,貴族的蘇玲姑娘未更換對手,那我們自不能以多欺少,可既然斗法從單打獨斗變成四人混戰,那誰和誰聯手都是合情合理的,如果蘇玲姑娘能策反其中一個,那我也無話可說。”
蘇玲聞言,恨不得一個鞋底拍他臉上,策反?你是吃大蒜了嗎在那兒大言不慚!
就在氣氛有些僵持的時候,一直默不作聲的岐老突然笑了,道:“玲兒回來,這一場我們認輸了。”
“爺爺?”風鈴錯愕。
不止是她,包括蘇恒、顏浣溪,所有人都是一愣,沒想到靈族中脾氣最暴躁性格最強勢的岐老會不戰而屈。
“呵呵,神物天授,能者得之,我族就此退出,心服口服。”這般話從岐老口中說出,怎么聽都讓人覺得哪里不對勁。
蘇恒雖然心存疑惑,但也不可能假惺惺地推脫,樂得接受:“如此,便多謝前輩成全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