劍光璀璨,通天徹地,纖細而長,猶如一條斬破蒼穹的世界大裂縫,于霎那間刺亮了整個北海,耀得人睜不開雙目,其威其勢,若將無數北海極光擰成一縷,蘊含在內的一道殺芒,直欲將這天地劈成兩半。
天刺之子,為刺道而生,因刺道而存,天養地成的他們在初誕的那一刻,孕育了他們不知多少年歲的天精地粹就會自動凝成一柄刺道之劍,號稱同級之內無堅不摧、無物不破,護劍主大道,伴劍主刺盡天下名士。
人出劍成,人亡劍毀,死生契闊,榮辱與共。
歷屆歷代,它們擁有同一個名字——飲血。
刺道大興,則飲敵血;刺道衰頹,則飲己血。
不并存,不共立。
刺道一途,神出鬼沒,防不勝防,謹慎固有之,卻也有一劍定生死、一往無前的決然信念,二者相輔相成,才成就了歷代天刺之子的赫赫兇名,使其躋身神族一流道子行列,劍鋒所指,兵戈所向,縱連斗戰之子之流亦要嚴陣以待。
這一霎,時隔數十萬年,大千再現刺道風采!
“啊…”
清真派和天龜族的幾位新秀慘叫出聲,即便閉上了眼睛,那抹鋒芒卻仍是刺穿了眼皮,映入他們的瞳孔里,驚恐聲中,兩行血淚不由自主地攀上他們的臉龐,顯得觸目驚心。
幾位金仙連忙出手,元神清光灑下,護眾弟子心神清明,并治愈了他們的傷勢。
“刺道的‘意’和‘氣’,不弱于殺戮之道,鋒芒璀璨,更有勝之。”天龜族的金仙鄔重七慨嘆。
“分結果了。”清木真人面無表情,心中的波瀾卻是洶涌起伏,看到這位初出茅廬的掌教親徒,他突然有種試劍天下、爭霸大千的壯志豪情。
“也許…不亞于當初的小天尊、麒麟圣火身、靈族大域子等。”他心里暗暗揣摩:“嗯,小天尊已然超脫在上,暫不可敵,須候上一些時日,待天賜修為趕上,雙方同階,補全不足,必有一戰之力。”
永恒之界的法旨早已傳遍天下,他自是知曉蘇恒未死、還晉升金仙并當上了長生殿副殿主,對他和他當年那些敵手的厲害,清木真人雖早有耳聞,但天刺之子在這一戰的表現卻給了他無匹的信心。
因為場中結果已分。
沒有想象中驚天動地的碰撞,只有一道劍光一閃而沒。
一片虛空扭曲著,隱約能看到一道人形身影,持劍而立,一語不發,默默看著前方。
火天面色蒼白,而后又變得晦暗,滿腔憤怒不再,只有一種在鬼門關前徘徊過后險死還生的震驚和心悸,那股曾籠罩他全身上下的死亡和灰敗之氣,擊碎了他的爭雄之心,也將他所有的傲慢踩在腳下。
看著身旁面沉如水的岐老,他知道自己撿回了一條命。
“我…”他張了張嘴,卻無從開口,心里有不甘,有不解,更有失落和羞愧,唯獨沒有原來的憤怒。
三劍!
不算最開始那突如其來的一掌,在自己有了防備后,對方僅用了三劍而已,就毫無懸念地將他擊敗,甚至…甚至沒有岐老出手相護的話,他已然成了劍下亡魂。
而這三劍里面,還有一劍是防守的,確切來說,他沒能抗住對方的兩劍!
一劍劈肉身為兩半,一劍足以毀形滅神,讓他灰飛煙滅。
這是何等驚人?
要知道,火天可不是什么阿貓阿狗的下九流角色,而是靈族十大域子之一、伏檀第六子,金仙之下堪稱小無敵,難逢抗手,如此干脆利落地解決他,恐怕連伏檀第一子都做不到。
而眼前這籍籍無名的透明人卻給了所有人一個“驚喜”。
岐老陰沉著臉,這個結果并不出乎他的意料,因為在火天以靈族歸源術融于天地、立身結界內搜查四方的時候,他就知道火天看似立于不敗之地,實則陷入了極危之局。
因為他的對手就藏在他自認為最安全的結界中,像一條毒蛇蟄伏著,等待著時機發動致命的一擊!
火天不是沒搜查過結界,但那是他的主戰場,再驚才絕艷的同階對手在里面都會束手束腳,通常來說,又有誰會在占盡上風和優勢的情況下將自己置于危險之地?因此,他將搜查重心放在結界外,再加上天刺之子本就極高明的隱匿之法,火天由此犯下了致命的錯誤。
而身為金仙,超然在上,自是將這一切都看得清清楚楚。
可以說,在那兩三個時辰內,這些大人物心都提到嗓子眼了。
岐老凝視著那片扭曲的虛空,回想起這一戰的始末和個中細節,終于忍不住嘆息:“有勇有謀,敢冒奇險,清真派這個弟子了不得,伏檀三十六子,是該大換血了。這一戰,靈族敗得心服口服。”
虛空如水波微顫,從中傳出一道聲音:“多謝前輩成全。”
清木真人遙遙抱拳道:“道兄氣節之高,亦令我等欽佩。”
眾人皆動容。
清木真人說的倒不是場面上的客套話,而是肺腑之言。
須知,至仙境的天刺之子的手段可瞞不過他們這個等級的存在,倘若方才岐老暗中提醒火天,那天刺之子便危矣,結局很可能會改寫,但岐老并沒有這么做。事實上,就算岐老暗中指點,他們也未必能察覺,畢竟岐老的道行高了他們半截。
特別是,當比武的彩頭還是一件神物時,岐老能做到這些就更加難能可貴了。
“勝就是勝,敗就是敗,沒什么好弄虛作假的,我族固然有自己的驕傲,但也輸得起。”岐老輕飄飄地說了一句,而后帶著火天后退,并未有半句斥責,因為他輸得不冤。
這短促卻又步步驚心的一戰,看似是火天頻頻失誤才遭一敗,實際上就算重比一次,他仍要大敗。岐老洞若觀火,也就無從埋怨了。
他的腳步一頓,頭也不回地道:“天刺之子名不虛傳,但我靈族卻還不是連家底都輸光了,尚有人可以一戰。”
眾人聞言,齊刷刷看向僅存的域子風鈴,這個伏檀榜末專屬者。
風玲苦著小臉,道:“爺爺,那人好兇啊,你不送幾件法寶給玲兒防身嗎?”
岐老一愕,而后吹胡子瞪眼,即便因火天之敗心里不快,此刻也有些哭笑不得,斥道:“你這丫頭,都這個時候了,還敲爺爺竹杠呢!快去,把爺爺丟 出去的臉面都給我掙回來,打不贏的話,就…就把你從爺爺這兒揪走的胡須全都還回來!”
“啊?這…這…”風鈴滿臉難色,扭捏道:“這可難了,也不知道我的小靈豬都把它們拉哪兒了。”
“拉?!”岐老聲音一下子高了八度,不復絕代金仙的形象,一對老眼瞪得溜圓,“你把爺爺的胡須都拿去喂豬了?!”
“是啊,小靈豬好可愛的,它想吃我就給它了。”風鈴攥緊了小拳頭,一副很喜歡的樣子,接著話風突變:“要不…還不了胡須,玲兒把小靈豬抵還給爺爺好不好?小靈豬可香了,又白又嫩,吃起來肯定很好吃!”
“噗!”
許多年輕人都忍不住笑出聲來,就連那些金仙都無語了,神色古怪。
岐老也被氣樂了,道:“拿爺爺的胡須去喂豬,然后你再吃豬肉,你怎么不直接把爺爺煮了吃了?”
“爺爺年紀太大,不嫩了,肉干巴巴的,口感肯定不好,我肯定咽不下去。”風鈴振振有詞,而后斜眼瞧岐老,道:“我才不上當呢,爺爺別想騙玲兒了。”
岐老被氣得差點噴出一口老血,欲哭無淚,自己居然連頭豬都比不上!
還有比這更可悲的嗎?!
岐老氣壞了,暗下決心,這次回去后一定要把那頭豬先給燉了。
清真派和天龜族眾修士嘴角抽搐,很多人想笑又不敢,實在憋得辛苦。
蘇恒也是樂不可支,轉頭對冷月舞笑道:“你也是細皮嫩肉的,不知道這姑娘看不看得上。”
冷月舞皮笑肉不笑:“她看不看得上我這身肉不知道,但一定看不上你。你這臉皮就跟千年樹妖的老樹皮一樣,啃都啃不動,準硌牙。”
蘇恒:“…”
“別啰嗦了,快去!”若非考慮風鈴是女孩子,岐老早就朝她屁股一腳踢過去了。
“嘻嘻,爺爺別生氣,等你過壽的時候,玲兒祝你返老還童長命萬萬歲。”風鈴上前,步伐輕盈,在離戰場還有些許距離的時候,回頭又補充了一句:“還有早生貴子。”
眾人石化。
終于,北海之上一片爆笑聲。
誰也沒注意到,在這滿堂哄笑中,天刺之子震撼表現所帶來的沉悶氛圍漸漸舒緩開。
岐老滿腦門子黑線,風鈴看到他的臉色,不敢逗留,上前對著那處扭曲的虛空喊道:“喂,透明人,別欺負女孩子哦。告訴我,你是不是個男人?”
虛空一顫,天刺之子沒有回答,但眾人都能感覺到他很無語。
這時,清木真人突然道:“且慢!既是三方比試定神物歸屬,也當讓天龜一族的道友選后輩上臺,方顯公平。適才我教弟子已然勝過一場,還須歇戰休整片刻,不知幾位道兄意下如何?”
岐老點點頭,道:“可以。”
天龜族里,老十三和那大漢爭執不下,最后那名氣質沉穩的金仙道:“你二人不必爭了,老十三你先上,若是不敵,四十六又不服氣的話,可再上場。”
計較一定,老十三緩步上前,將對決這個富有神奇色彩的靈族域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