火天恨透了天刺之子,原本意氣風發,不可一世,以指點江山的俯視姿態睥睨二教,外人看去,該是何等的英雄蓋世?可眨眼的工夫,他就被人一拳轟進了海里,吐血而退,而敵人卻站在了他原來的位置。
站得越高,摔得越慘,那一拳不只打在了他的胸口,更是狠狠甩在他的臉上,火辣辣的疼,讓他恨不得找條地縫鉆進去。
雖然對方并未有半句冷嘲熱諷的話,但火天仍是羞憤難當,他甚至感覺到所有人都在嘲笑自己,嘲笑他是個跳梁小丑,自以為天下無敵,實則不堪一擊。
“啊…”
想到這兒,火天胸膛都快炸裂了,原本逐漸修復的胸骨又被怒氣沖崩,劇痛襲便滿身。在這雙重打擊下,他的面孔開始扭曲,猙獰而瘆人。
這一刻,他對天刺之子的怨恨,簡直傾盡四海之水都難以洗凈,甚至超過了那位仙道魁首。畢竟再怎么說,那個人都是早已名動天下的人物,尋遍大千都難覓幾個同輩敵手,更是圣體榜二的麒麟圣火身,威震天下,即便輸給他仍然讓火天不服不忿,但也并非不可接受,而這小賊算哪根蔥?
最重要的是,事后他冷靜想過,當初那件事也算是他自找的。偷偷潛入他人閉關地,這無疑犯了修真界的大忌諱!
換位思考,如果他閉關悟道到了關鍵處,卻被外人闖入失了機緣,那自己一定會發狂。
歸根結底,理虧在己。
但天刺之子不一樣,他早不出晚不出,一直隱匿暗中,直到自己最光輝的時候,突然現身,冷不丁就給他來了一下,將他狠狠擊落高峰。
這是何等的殘忍?
也無怪他會痛罵對方是見不得光的“老鼠”了。
無盡的憋屈和滿腔的怒火都化作殺敵的動力,火天雖然有傷在身,但爆發出的威勢卻比平時更盛三分,那一矛刺出,神兵本體未至,外表顯化出離火之矛的虛影,大如山岳,遮云蔽日,煌煌然有無盡天威之勢。
這已經不像是刺了,而是砸!
在被轟入海里、緩不過神還有些發懵的時候,他聽到了顏浣溪的話,知道了對手的身份。天刺之子既然號稱天生的刺客,神出鬼沒,那他擅長的就絕不只融入空間這種藏身之法那么簡單,一定還擁有極速,在不確定對方會往那邊閃避的情況下,他唯有如此。
一矛刺出,虛無中隱隱傳出神嚎鬼哭之聲,方圓千里都在那攻勢籠罩之下,攜破滅之力,重重砸落。
“哼!”
虛空中傳出一聲悶哼,空間扭曲,而后有一條介于存在和虛無之間的縫隙迅速彌漫向矛影邊緣,那幅場景,宛如一條地龍在施展土遁。在最后時刻,一抹劍鋒刺出虛空,順著矛影砸落的勢頭一黏一挑,剛柔并濟,竟以巧招格擋開了擁有破竹之勢的矛影。
趁著矛影下砸軌跡的稍微偏離,天刺之子險而險之地避過這兇猛一勢,虛空裂縫快速蔓延而去,轉眼間又消失不見。
顯然,他又遁入了虛空,無影無形,無蹤無跡。
下方的海面遭擊,頓時出現了一條大海溝,海水呈兩面沖向蒼穹,形成了兩掛倒流向上的大瀑布,無數水花在日光下閃爍粼粼波光,每一滴水珠都在映照著這個世界,里面有影像重重,似要將這一戰銘記其上。
但火天沒有心情來欣賞這超常發揮一擊所造成的壯麗景象,見對方居然避了過去,他心頭微驚,旋即冷聲喝道:“走不了!”
離火大盛,
轟然爆發,以比矛影砸落更快的速度席卷了方圓三千里,熊熊大火燒盡一切,其中蘊含的離火之精更是化作無數火鳥,有朱雀,有金烏,種種種種,不一而同,皆是代表著火道巔峰的神禽,在這個場域里縱橫穿梭,狂轟濫炸,到處斬殺。
果然,這次就算是以天刺之子的速度都沒能逃脫出去,某處虛空一顫,無數火鳥便如聞到蜂蜜的螞蟻般俯沖而去,帶起一路火浪滾滾。
火鳥密密麻麻,從十方上下擊來,根本逃無可逃,避無可避。
與此同時,火天也動了,腳下火花一閃,他跟在火鳥后方,右臂一長,離火之矛猛然間伸長了幾百倍,本體的矛尖后火鳥而先至,刺穿那處虛空。
利刃切入血肉中的聲音響起,那里有一處銀血綻放。
火天大喜,他讀過族內古籍中對三千道子的所有記載,知道天刺之子的血就是銀色的,且從持矛的手感來看,他肯定自己刺中了對方。
思維都來不及運轉,他本能地接連刺出幾矛,一矛比一矛快,一矛比一矛狠,幾乎都看不出他是在多次刺擊,只能通過后面血花迸濺的次數來判斷他刺出了幾矛。
緊接著,無數火鳥也帶著離火沖擊而來,將那里吞沒。
清真派眾人臉都白了,就連三大金仙都坐不住了,那迸濺出來又被灼燒的銀月,的確是天刺之子的,毋庸置疑,做不得假,這頓時讓他們心驚肉跳。
掌教親徒要是死在這兒,他們回去該怎么交代?
天龜族同樣有些混亂,一代天刺之子剛出世難道就要這么隕落嗎?就如那流星劃過天穹,只絢麗了那么一瞬間?
老十三面沉如水,原以為能坐山觀虎斗,等他們打個兩敗俱傷,再坐收漁利,沒想到這場突兀開始的戰斗結束得也是如此突兀。
不出意外,那個伏檀第六子就是他此番奪取神物最大的障礙。
顏浣溪微喜,心弦一緊,生怕發生變故,不禁瞥了岐老一眼,卻發現對方臉上毫無喜色,反而有些難看,甚至還夾雜著一絲驚異。
她心頭一跳。
還沒來得及思考為什么,場中一聲大喝:“起!”
火天抬起戰矛,似是想將燒焦的天刺之子挑起,然而運力之下,想象中的反抗和沉重并未到來。
火天一怔,旋即一股強烈的危機感籠罩心頭,他頭皮發麻,渾身汗毛根根立起,全身肌膚不由自主地緊繃。
一道亮光從虛空中飛出,如天外飛仙般耀眼,劍氣襲向火天后腦,以奔雷之勢劈下,將他從頭到腳剖成兩半!
驚變來得如此突然,除了岐老外,所有人都驚呼出聲。幾位金仙連忙運起天眼,不再只以肉眼觀戰,勘破虛妄,終于看清了一切。
一個獨臂透明人,手持銀劍,破出虛空將火天劈成兩半!
獨臂?
他們趕緊望向離火肆虐之處,一只被燒得從透明變成焦黑的臂骨出現。
“咝…”一片驚嘆聲。
一切明了,天刺之子自斷一臂,當成誘餌欺騙了火天,更欺騙了觀戰的幾位金仙。
這倒不是他能瞞過金仙的法眼,只是后者沒料到這一幕,僅以肉眼觀看,而且沒有放出神念。
許多人不禁生出一股寒意,為天刺之子的兇狠而動容。
要知道,這場戰斗才開始而已,所有人都覺得這會是一場艱難 長久的苦戰,卻沒想到天刺之子如此果決,上來就以自殘來換取絕對的主動和難得的勝機。
雖然他付出的代價并不算大,但幾乎沒人會這么做。
在未摸清敵手底細的情況下如此冒險,等于是在拼命了。
讓人不得不服的是,他賭贏了。
“算了月舞,你待會兒還是不要用刺道跟他比試了。”暗中的三人同樣被觸動,蘇恒有些感慨:“不然他就會在你的頭上…”
話沒說完,就被朝他怒目而視的冷月舞掐住了嘴。
“很厲害,這種對手只能穩扎穩打,大意不得。”青兒作出評價。
“啊…”
又讓人意外的一幕發生了,偷襲成功的天刺之子并未乘勝追擊,而是扭頭就走,直接遁入虛空。
就這么放棄了如此大好時機?
眾人愕然。
可接著,伴隨一個莫名場域的形成,他們登時釋然了。
結界!
一個火界剎那成型,只差一步就將天刺之子禁錮在內。
那是火天的離火結界。
“好可怕的戰斗意識。”天龜族大漢喃喃,背后一個龜殼情不自禁地若隱若現。
火天怒吼,對方的刺道法則和犀利劍氣侵入他的元神和靈魂,他也不重組殘軀,而是直接將之散掉,變成一股若有若無的氣息,融入離火結界。
歸源術!
他以身融入天地,天地便是己身,開始變攻為守,先將傷勢修復再說,不然會一步錯步步錯,頹勢難挽。
不過,他依舊保持著幾分理智,并且有信心恢復到巔峰后斬殺對方,因為他對歸源術和自己的結界有信心。
結界之內,本就是他的天下,再加上虛無縹緲的歸源術,就算反擊不了對方,也能立于不敗之地!
時間一點一點過去,火天的傷勢快速修復著,幾乎達到了全盛狀態,而自始至終,天刺之子都沒有再出過手,完全放棄了先前建立的優勢。
有道是“吃一塹長一智”,接連吃了兩次暴虧,火天就是再自負、心頭怒火再盛,也不敢大意了,甚至有了種如履薄冰的謹慎。
沒辦法,實在丟不起這個人了。
要是再吃一次這樣的大虧,他感覺可以找塊石頭撞死算了。
這一刻,他終于感受到了和天刺之子做對手的憋屈。
無身無影,無體無形,他在結界中緩緩游蕩著,恢復了差不多后,結界中出現了兩只眼睛,高居九天,眸光探出界外,掃過十方,努力尋找對手的蹤跡。
半個時辰…一個時辰…兩個時辰…
沒有人說話,所有人都在緊張地看著,奇特的是,那些金仙居然比其他至仙長老和弟子更緊張。
又過了好久,火天遍尋無果,內心逐漸毛躁起來,甚至覺得對方都已經走了。
四野靜悄悄,沒有人說話,火天又來來回回將虛空一寸一寸地掃過二三十遍,神念甚至探進了海底十萬丈,都沒能發現異常。
一籌莫展之際,他突然心念一動,霍然看向岐老,發現后者竟是緊張萬分。
火天心頭一跳。
剛想到某種不可思議的可能,一道明晃晃的驚天劍光沖霄而起,帶著一擊決生死的慘烈意境,一往無前,徑直斬來!
這一劍,來自他的離火結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