銀芒穿空,如走龍蛇,仿佛是鴻蒙初辟時的第一縷天光,剎那的光輝,驚艷萬古時空。犀利的寒芒之后,隱約可見一道快到模糊的身影,持槍刺向冷月舞心口。
冷月舞將艷姬拍進山體中,讓蘇恒殺意大盛,心中莫名的一絲不忍也被拋到九霄云外去了。
憤怒一擊下,這一槍若是刺實了,冷月舞必死無疑!
然而,千鈞一發之際,青兒卻用身體擋在了前面。突如其來的變化,惹得眾人一片驚呼。
冷月舞面色唰地慘白。
這個時候,誰也來不及阻止這一切。一點寒芒在青兒瞳孔里漸漸放大,小丫頭面容苦澀,眼眸含淚,靜靜地看著槍尖越來越近。
三寸,兩寸,一寸…
鮮紅迸濺,血染長空。
四周驀地一靜。
綠裙女子面色驟然一白,嬌軀一僵,無力地軟塌下來,往后栽倒,卻被洞穿她身體的銀槍挑住,未能倒下。
“青兒妹妹!”冷月舞大叫,急忙上前扶住她。
此刻,青兒的左肩已然碎裂,被天槍完全洞穿,前進后出,鮮血淋漓。鮮紅的血水浸染了長裙,也染紅了那銀白的槍頭,再順著槍身滑下,滴在白衣青年的手上。
白衣青年微低下頭,看著手上的鮮血,怔怔出神。
“蘇恒!你混蛋!”冷月舞大怒,眼睛都紅了,兩步上前,一巴掌對著蘇恒臉上呼去。
“月舞姐姐,不要!”
青兒在后面急呼,但那已經來不及了,“啪”的一聲重響,冷月舞一記耳光狠狠甩在蘇恒臉上,而后者竟也不閃不避,任由她打了個結實。
人群又是一陣低呼。
狂猛的勁力打在臉上,抽得蘇恒臉都是一偏,一個纖細的掌印清晰浮現,通紅無比。
這一抽,也把蘇恒抽回神來,然而,他剛轉過頭,冷月舞又是一巴掌扇來。
眾人再次驚呼。
兩個巴掌打在同一個地方,他的臉頓時更紅了,如欲滴血。白衣青年愣了半晌,再次轉頭,不出意料,又是一記耳光呼嘯而來。
但這次,蘇恒并沒有任對方施為,右手探出,在第三記耳光挨實之前,抓住了那截瑩白的皓腕。
他看著她,眼底有怒意升騰。
冷月舞全無懼色,怒叱道:“蘇恒!你個混蛋!你可真是有本事,被妖女所惑,竟連自己的女人都下得去手!天 天下怎有你這等負心之人?!生氣了嗎?來啊,把我一起殺了好了,你不是要殺我嗎?我現在就站在這里,你動手啊!動手啊!”
冷月舞聲嘶力竭,聲音帶著哭腔,任誰都聽得出其中的絕望。蘇恒雖然不記得她們,但智慧還在,聽聞此言,頓時默然沉思,無言以對。
在他愣神的工夫,冷月舞另一只手再次扇來,蘇恒冷不防間,右臉也被扇了一耳光。
“夠了!”蘇恒大怒,雙眸迸發殺氣。
“蘇恒哥哥,你快醒醒吧,不要再一錯再錯了。”青兒雙手撐在槍桿上,臉上已無一絲血色,感受到蘇恒身上漸漸攀升的殺意,她真怕他對冷月舞下殺手,當即強提著一口氣,出言勸止。
轉頭望來,心頭不覺一軟,剛剛萌發的殺意也散去了。看到青兒痛苦的樣子,他的心仿佛被針扎一樣,莫名的劇痛,右手微微顫抖著,將天槍一拔,帶起一蓬血花。
青兒身體一晃,就要栽倒。
冷月舞掙脫了蘇恒,急忙將她扶住。
混亂天槍,滴血不沾,但這次,槍頭卻被染得殷紅,濃郁的血氣繚繞在上面,久久不曾褪去。
蘇恒心頭一震,突然覺得眼角有些濕潤,伸手摸了摸,放在眼前一看,一下子怔住。
“這是…我的淚…”
他喃喃自語,心中不解,為什么,為什么我會流淚?
在最后一刻,他聽到了青兒的意念,不知為何,對方那句親切的“蘇恒哥哥”,竟于瞬間化解了他胸腔全部的殺意。他心中不禁一軟,鬼使神差地將槍尖一偏,于間不容發間避開了心臟要害。然而,他們的距離實在太近了,他還是沒能止住槍勢…
可是,我又為什么會突然心軟呢?眼前這女子,為何讓我感覺又熟悉又陌生,她于我而言,有什么特殊意義嗎?
白衣青年眼中流露出一絲迷茫。
青兒和冷月舞看到這一幕,頓時生起一絲希冀。
蘇恒抬起頭,凝視著綠裙女子,略一遲疑,道:“你…就是青兒?”
青兒點頭,“是我,蘇恒哥哥。”
“蘇恒哥哥?”蘇恒輕聲自語,“好熟悉,似乎在很遙遠的從前,也曾有人這么叫過我,但是…究竟是誰呢?難道…”
“蘇恒哥哥,你記起來了么?”
“嗯?記起來?”蘇恒道:“難道我忘記了什么?還有,你為什么叫我蘇恒哥哥?我 認識你?”
青兒還待說些什么,破空聲驀然響起,寒風凜凜,直逼而來。顧予安手提魔刀血琥珀,蕩起九天魔云,浩浩千里,對著她隔空劈來。
魔刀血琥珀,以血為精,以氣化形,熔煉無盡殺念,耗時八百年鑄成,名列真魔殿金仙之下三大至強法器之一。此番被顧予安揮使起來,立時于天地間掀起萬丈血濤,熾盛的刀芒匹練劃破虛空而來,照映得四方一片血色。
顧于安身為真魔殿太子,曾與艷姬鏖戰八千里,絕非等閑之輩,這一出手,聲勢浩大,立時引起所有人的注意。
冷月舞面色凝重,手勢再起,就要結佛門大手印御敵。
然而,蘇恒卻是先她一步,身后青光再起,對著顧予安發出一聲大喝,“滾!”
青光掃來,滌蕩漫天魔云,凈化無邊血色,只一個照面,就將那道劈來的刀芒化作虛無。隨后,青光繼續向前刷去,強勢無比,竟要將顧予安連人帶寶一并收走。
蘇恒的神秘青光連北邙山都能收走,顧予安雖不明其來歷,但也知道厲害,本欲暫避鋒芒,但轉念一想,如此束手束腳,大是丟了面皮,一咬牙,便想硬碰一番,來試試青光的底細。
然而這時,艷姬卻傳音讓他退去。
顧予安不敢違命,立時收了血琥珀,在青光刷來的前一瞬,急退了回去。
蘇恒也不追趕,緩緩收起青光,寒聲道:“你是什么東西?我在問話,你也敢來橫插一手?!”
顧予安劍眉一豎,怒視蘇恒,但艷姬有令,他也不敢造次。
“夫君息怒,他也不過是想幫你,并不是存心要跟夫君作對。”艷姬來至近前,輕輕撫摸著蘇恒通紅的臉頰,滿臉心疼,隨即哀嘆道:“常言道:英雄難過美人關。古人誠不欺我,似夫君這等蓋世英雄,竟也不能免俗。”
說罷,艷姬微微搖頭,神色有些失望。
蘇恒慌忙道:“紫嵐,不是你想的那樣,我方才不過是…”
“那適才一槍夫君為何要手下留情?人家扇你耳光,夫君為何不還手?還聽而任之?”
蘇恒啞口無言。
“紫嵐與夫君六世情緣,千年廝守,夫君若是厭倦了紫嵐,紫嵐甘愿放手,這一世便不纏著夫君,只等來生再與夫君相會了。”
艷姬悲悲泣泣,淚下如雨,妖啼婉轉,真如帶雨梨花,啼春嬌鳥,令人心生愛憐。說著,她便要轉身離去。
蘇恒連忙 忙拉住她,連聲道:“紫嵐,對不起,是我錯了,你別生氣了好不好?”
艷姬半信半疑,“真的?”
“嗯。”
“那夫君得證明給我看。”
“如何證明?”
艷姬伸手指向青兒和冷月舞,寒聲道:“殺了她們。”
蘇恒神情微滯,“紫嵐,有些事我想先弄清楚。”
艷姬卻不管,反問道:“那夫君是不肯咯?”
蘇恒躊躇不決。這時,有人高聲道:“道友,此番邪道聚會,乃為選出邪道領袖而來,非是為了爭強斗狠,解決私怨。如你這般,對我永恒之界之人咄咄相逼,是想和永恒之界開戰嗎?”
卻是秦挽之舍了付彥鴻,適時趕至。
而后,他又望向大夢邪境方位,“各位,戲看完了,也該適可而止了。若為我邪道內部之爭,平白讓魔道得了漁利,你我回教,將有何面目見人?”
夢妖與兩邊人對視一眼,哈哈一笑,附和道:“秦兄所言有理。前番我觀此乃蘇兄家事,故而不好插手,但似眼前這般,卻也不能再袖手旁觀了。艷姬姑娘,得饒人處且饒人,念在邪道大局利益上,可否給我等一個面子,就此罷手,將此事揭過如何?”
眾人插手,眼看無法置兩女于死地,艷姬眼底悄然閃過一絲不甘,臉上卻不露分毫,笑吟吟道:“小女子本無傷人之意,只是奈何人有傷我之心,故想以其人之道還施彼身罷了。如今各位道兄親啟尊口,小女子豈有拒絕之理?便依各位就是。只是,按照前約,這邪道領袖之位,合該是我夫君的,不知各位以為如何?”
眾人面面相覷,沉默片刻,夢妖道:“可以,不過艷姬姑娘是否應先將葉道友放出來。”
“這是自然。”
艷姬點頭,素手一揮,收了“宿命之門”,“前世今生”也隨之告破,但見銀芒微閃,葉軒重新顯露身形。
看到蘇恒,葉軒一愣,面色微沉,徑直向永恒之界方位走去,自始至終,都不發一語。
在葉軒出現的那一刻起,眾人的目光就沒離開過他。而看他的反應,葉軒似乎并沒有如蘇恒那般一反常態,這讓眾人百思不得其解,“前世今生”里,兩人究竟發生了什么?
與此同時,眾人也在想,這第二場賭斗,一個率先破局而出,卻迷失了自我,另一個不曾迷失,卻也沒能破局。兩者相較,誰才是真正的勝者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