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晃好幾天,生活很快恢復平靜,反正墨閣宣稱給他放了半年的長假養傷,正好讓他心安理得的待在家里,修羅鬼神一事帝仲只說是為了殺破軍,其它的東西倒也沒有對他細談,隨后就讓舒少白以統領萬獸之力命令當初北斗大陣爆發地的兇獸們找到殘留的遺骸帶回,雖然他并不關心煌焰,但破軍始終是個禍害,就算自己不主動招惹,勢必有一天那家伙還是會找上門來,若真有方法徹底消滅倒也是個好消息。
唯一讓他感到略略不適的反而是帝仲,他似乎隱瞞了很多,只要提及“修羅鬼神”四個字,他就是一副憂愁滿面的神態,仿佛說出的每個字都要經過仔細斟酌。
蕭千夜揉了揉眉頭,抬手按在胸膛的傷口上,經過一段時間的修養,這個洞穿身體的重創終于是有了顯而易見的好轉,但也第一次讓他身臨其境的感受到了那種靡靡之音,會在每一次爆發出劇痛的同時直接在腦海中反復回蕩,他僅僅只是被沾染著黑焰的流火劍刺傷就能感到窒息的沉悶,可是云瀟的火種卻每時每刻都在忍受著這份蠱惑。
他閉上眼睛煩躁的往后靠過去,當時為了找尋傳說中的雙神之血他不得不將云瀟放在更為安全的冰河之源,因為他根本沒有把握這一走要去多久,或許幾個月,或許幾年,或許永遠也找不到,偏偏命運又和他開了個天大的玩笑,銷聲匿跡數千年的日月雙神以放棄永恒為代價現身為他指了一條明路,這才讓他進入到了從未有人涉足過的地宮深處,那么順利的得到了雙神之血。
早知道如此,他就該帶著云瀟一起…蕭千夜長嘆了一口氣,馬后炮沒有任何的意義,眼下只有熒惑島有可能尋到解決的方法,可他記得云瀟說過,澈皇曾在路過熒惑島的時候被內部火焰阻止,這說明當年吞噬了鳳凰的天火、以及浴火重生的初代溯皇為了隱瞞神界逃犯的真相刻意在那里動了手腳不讓后人進入,而他也并不想再讓云瀟記起這些殘酷的過往。
他若是獨自前往,又該找什么理由留下云瀟?還是說讓她跟著飛瑯先返回浮世嶼?浮世嶼確實是最安全的地方,還有她的同族陪伴,至少不會孤獨。
他胡思亂想著,忽然眼前浮現出飛瑯那張頑固的臉,蕭千夜立刻甩頭終止了這個想法,那家伙死板又嚴厲,和天真浪漫的云瀟明顯不是一路人,這要是跟他回去,豈不是三句話就要鬧得不歡而散?
他心神不寧的翻動著手里的卷宗,除了那兩件事,眼下他最為關心的事情無疑還是牽扯了眾多勢力的山海集,原本這件事應該是蘇木最清楚,但他和丹真宮主一起去了洛城,蕭千夜也只能從鏡閣借來了記錄冊翻看,鏡閣對山海集的記載并不是很多,從以往的歷史來看,巨鰲的主人之間并沒有什么顯著的相似之處,各個階級,各種身份,男女老少皆有,似乎只是憑巨鰲自己的喜好隨性選擇,毫無規矩可言,上面的商戶更是琳瑯滿目無所不有,甚至有相當一部分很明顯就是虛假的信息,這種危險的東西如果在盛世或許還無傷大雅,但在滿目瘡痍的飛垣,隨時都會成為始料未及的禍害!
很快他就丟開了手里的卷宗,現在他心里惦記的事情太多,根本沒辦法好好整理清楚頭緒,就在此時,許久不見的公孫晏探了個腦袋進來,嘴角咧著夸張的弧度沖他嘿嘿笑了兩聲,不等他直接將這個不速之客轟出去,公孫晏一溜煙躥到了他身邊,一把甩開書桌上厚厚的卷宗神秘兮兮的眨了一下眼睛:“之前給你的那些都是給外人看的,你就是翻個底朝天也看不出來什么東西,這不,我特意給你帶了另外一些過來…”
蕭千夜皺著眉頭,這個奸商又開始在大夏天穿上了那件標志性的狐裘大氅,還煞有介事的給自己搬了一張椅子坐到了他的對面,然后從懷中“咕咚”一下抱出來幾大本厚厚的卷宗:“之前讓人整理給你的那些好多都是假的,真的在我這呢,說起來你怎么好端端的開始調查山海集了?那玩意可不止做飛垣一家的生意,我最多也只能幫你查到這邊兩只巨鰲的情況。”
“你身為鏡閣之主,公然做假賬?”蕭千夜接過他遞過來的卷宗,看著這個一臉壞笑的貴族公子挑了一下眉頭鎮定自若的為自己辯解,“也沒有很假,畢竟賭坊呀、灰色販賣呀這種東西上不了臺面嘛,總得找個冠冕堂皇的身份掩飾過去,不過你放心,這幾年的山海集收斂了很多,雖說還是有不少灰色生意,不過小打小鬧的掀不起什么大亂子,而且這些事都和明溪請示過,他點頭了我才給敢這么干的。”
聽到明溪這兩個字,他也就見怪不怪的翻看起公孫晏帶來的這本卷宗,不覺臉色一變低聲脫口:“這也是他允許的嗎?你這賦稅收的,奸商看了都得汗顏吧?”
公孫晏像一只笑面虎,鎮定自若的用手指敲擊著桌面,慢條斯理的回答:“我又沒逼他們,一個愿打一個愿挨的生意往來罷了。”
“賦稅這么高還愿意和你做生意,那一定是賺的利潤更高罷了。”蕭千夜淡淡接話,公孫晏并不否認,畢竟這種事情在他眼里太尋常不過了,聳聳肩膀說道,“黑市的利潤連我都不敢妄加推斷,當年五蛇覆滅之后鏡閣接管了他們的產業,單是那位袁大爺手下的武館,每年賺的錢就抵得上嘉城三分之一的稅收,是名副其實的地頭蛇,一點沒冤枉他們呀。”
蕭千夜抬眼掃過公孫晏,他的眸子里彷佛有一團煙霧,縹緲深遠,這個看似游手好閑的公子哥兒其實心中有一桿非常精準的秤,是個能在鏡閣這種黑白通吃的地方游刃有余的人才,又侃侃而道:“五蛇干的那些勾當牽扯到不少黑商,不過他們犯的是謀權篡位的死罪,陰謀敗露之后那些酒肉朋友立刻撇清了關系,也虧得有這筆錢緩解了燃眉之急,要不然我還得再宰他們一筆。”蕭千夜沉默了片刻,撫摸著手里厚厚的卷宗,看著上面驚人的天文數字,斟酌許久還是終于開口了:“公孫晏,如果現在終止山海集和飛垣的往來,結果會如何?”
“終止?”公孫晏震驚地看著他,不客氣地拒絕了他,“那不行,鏡閣本來手頭就很緊,你要是這種時候斷了和山海集的生意,我拿什么填補這筆空缺?”
說著他就從旁邊拿過紙筆認真算起了帳,越算眉頭就皺的越緊:“碎裂之前,四大境最富有的地方是東冥,偏偏那里又是受到碎裂影響最嚴重的地域,不僅僅是城市道路,連駐守在那的三支軍閣分團都遭受了前所未有的重創,再加上泛濫的毒品總是陰魂不散,到現在鏡閣每年都要給東冥提供額外的財政補助,而這筆錢…大多數都是來自山海集,你要終止和他們的生意,那定是牽一發動全身,整個飛垣都要受到巨大的影響。”
“我可以暫時幫你填補一點空缺。”蕭千夜雖然很認真的在聽他算賬,但是思維卻莫名有些散漫,半晌才凝聚回來繼續說道,“一年三千株,可以補三年。”
“株?”立刻就抓住了最為關鍵的單位,公孫晏不由臉色一白,“一株等同于黃金一千兩,這可不是個小數目了,你哪來這么多錢?”
“你別管。”蕭千夜微微笑了笑,“黑市的錢都敢收,我的錢你不會不要吧?”
公孫晏抿抿嘴,他在這個位置上一貫是膽壯心雄,不要說現在坐在他對面的人是十幾年安分守己挑不出毛病的軍閣主蕭千夜,上至高官富賈,下至商戶散客,只要有的賺就沒有他不敢收的錢,他默默捏著手指飛速的計算著利弊,還是搖頭謹慎的道:“斷人錢財猶如殺人父母,況且山海集的情況你比誰都清楚,那上頭有些來歷不明的海外勢力,本來人家就圖個財,你要是給他們一刀切了,保不準還得惹事。”
“惹事呀…”蕭千夜叨念著這兩個字,忽然轉頭望向放在一旁名單,那是春選之后集訓的安排計劃,由于他被帝仲整整壓制了兩個月意識全無,又意外卷入了中原的風波,這一晃差不多都過去五個月了,想必集訓也早已經結束,他的眼眸微微一沉,低道,“那正好給新入伍的戰士們練練手吧,我也想看看這些年四大境開設學堂的成果。”
兩人就這樣沉默下去,公孫晏雖然是鏡閣主,但要他直接掐斷和山海集的生意往來還是太為難了,半晌,年輕的公子哥用力搓揉著自己的臉頰,露出一副愁眉苦臉的樣子:“這事牽扯的東西太復雜,我一個人也做不了主,我得回去找明溪商量一下,一年三千株,持續三年的填補,應該還是能解燃眉之急的,你先等等別沖動,等我消息,記住了啊!”
他抱起厚厚的卷宗收入狐裘大氅中,正準備馬不停蹄的往墨閣沖去,一出門冥蝶扇著翅膀落在他肩頭,似乎是外城秦樓又起了事端。
天才一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