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飛垣迎來短暫平靜的同時,蕭千夜也從昏昏沉沉的睡夢中清醒,他本想稍稍動一動胳膊試試身體恢復的如何,只見緊靠著他休息的云瀟也迷迷糊糊的醒來,兩人對視了一眼,蕭千夜咧咧嘴摸著她的頭發笑起來:“我又吵醒你了?”
云瀟眨眨眼睛沒有起來,反而是枕著他的腿懶洋洋的又躺了下去。
蕭千夜也不催促,這種寧靜似乎很久很久沒有過了,讓他也忍不住想偷懶,就在這里什么也不考慮,每日和她一起懶散的發著呆。
這樣的日子…好像也不錯。
又過了好一會,云瀟扭著脖子,這一連幾日不被打擾的日子實在太過安逸,反正這座莫名其妙的流島根本沒有白天和黑夜,永遠都是一模一樣土黃色的天空和呼嘯不止的風,她困了就挨著他睡覺,醒了就原地走走活動筋骨,雖然眼前還是只有那條倒霉的巨蟒可以充饑,但實際上兩人皆是獨特的血統,倒也不是很需要進食,反倒是戈壁灘沒有水,幾天下來不僅口干舌燥,身上還悶的有些臭烘烘。
她一直穿著的白裙眼下也是黑乎乎的,乍一看就像是從什么地方挖煤回來,連她自己都很嫌棄。
云瀟嘟了嘟嘴,望著東面天空上那條碩大的裂縫,嘀咕道:“好想回家洗個澡,舒舒服服換身干凈的衣服呀。”
“嗯。”蕭千夜站起來,這幾天他算是一動不動休息了個夠,這座流島雖然四處都只有兇獸的殘骸,但氤氳不散的特殊靈力倒是對他恢復極為合適,想起自己其實也還是兇獸的血脈,這樣的事情倒也在情理之中,他一手握住古塵,一手牽住云瀟,邊走邊道:“是得回去了,雖然出去就可能被上天界發現,但我們總不能在這種地方躲一輩子,都要臭了。”
云瀟小心的瞄了他一眼,她雖然一貫不太在意自己的形象,但在喜歡的人面前如此臟兮兮的也實在是有些不好意思,蕭千夜樂呵呵的看著她,隨口安慰道:“我沒嫌棄你臭…”
“別說了!”云瀟本就羞的臉頰微紅,冷不丁被他毫不掩飾的說出來,立即臉色難看之極,連耳根都是一片通紅,低聲罵道,“不會說話就別說話,氣死人了。”
蕭千夜尷尬的閉上了嘴,也不知道自己到底哪里又惹的她不開心了。
一路無言走到裂縫下方,蕭千夜仰頭凝視了片刻,上次從這里望出去,外面是璀璨的夜空,而現在從這里望出去,又是一片藍天白云。
蕭千夜深吸一口氣,將云瀟緊緊攬在懷里,古塵以御劍術的動作騰空而起,兩人一同跳了上去,越接近裂縫,空間撕裂產生的對流越劇烈,外面高空的風肆無忌憚的想吹進來,又被流島自身的阻力硬生生攔了回去,兩股強悍的自然之力在裂縫邊緣形成漩渦狀氣流,真的是讓人舉步維艱。
蕭千夜勉力控制著古塵,云瀟已經將頭深深埋入他的懷里,她本就身形高瘦,這會被狂風一卷整個人都在晃,只能雙手緊緊環住他的腰絲毫不敢松懈。
蕭千夜其實暗暗吃了一驚,能感覺到抱著自己的那兩只手力道明顯不同,左手無力顫抖,但右手卻紋絲不動,豁然想起那只恢復的右手其實是初代皇鳥溯皇相助,他的心中又是驚喜又是擔心。
兩人躥出裂縫的一剎那,耳邊呼嘯不止的狂風赫然消失,頓時察覺到周邊空氣變得清新舒適,云瀟也慢慢從他懷中睜開眼睛,“哇”了一聲忘記自己正以御劍術站在古塵上,她情不自禁的往前跑了兩步,腳下一步踩空眼見著又要摔下去,蕭千夜尷尬的看著她莫名其妙的動作,趕緊一把又將她拉了回來,罵道:“還沒摔過癮嗎?你可別再掉下去了,一會又不知道會摔到什么奇怪的流島去。”
云瀟呆呆望著腳下浩瀚起伏漂浮著的云,似乎也沒注意到他在說什么,御劍術的高度是有限的,這還是她第一站的這么高,連呼吸都因稀薄的空氣變得有些困難。
然而此刻,她的內心卻有一絲奇怪的沖動,似乎從這里跳下去,背后就會生出可以翱翔天空的羽翼,這樣的感覺越來越強烈,越來越真實,要不是一直被蕭千夜拽著,她真的想遵照本心,從這里跳下去。
本心?云瀟蹙了一下眉,為何她會把這種感覺認為是“本心”?
蕭千夜見她心不在焉的樣子,似乎感覺到了什么向她看來,但他最終還是抿了抿嘴唇沒有說話,也是跟著一起環視了一周,之前那座流島在兩人躍出之后很快就湮沒在藍天下,就如它意外出現接住墜落的自己,現在也是無聲無息毫無蹤跡的消失不見,但兩人隨即就發現了更為嚴重的問題,他們的視線范圍內除了藍天白云什么也看不到,既沒有流島的影子,也不知道下方到底是山還是海。
這是哪?距離飛垣到底還有多遠?
兩人尷尬的對視一眼,終于露出沮喪的神色,要回去,至少要先知道大概的方位,但眼下連個路標都沒有,他們到底該朝著哪個方向找尋?
“只能…碰運氣了。”蕭千夜慢慢收回視線,云瀟的目光在他故作鎮定的面上轉了幾轉,似嗔似笑假做唉聲嘆息的道:“你運氣那么差,我才不要跟著你像個無頭蒼蠅一樣到處亂竄。”
蕭千夜也不生氣,反而笑的更是柔和:“你運氣好,那你指指方向?”
云瀟翻著白眼瞄了他一眼,盯著自己的右手看了半天,忽然隨便的指向一個方向,認真的道:“往這邊走吧。”
蕭千夜將信將疑的看著她,總覺得她現在的表情和動作都像個江湖神棍完全沒有半點可信的地方,忍不住嘀咕道:“你確定?”
“反正是碰運氣嘛!”云瀟開心的笑起來,一點也不在乎,蕭千夜無奈,本來也就不知道方向,現在只能走一步算一步,御劍術滑過天空,沒走出半個時辰,身邊的云忽然像有了生命一樣朝著兩人涌來,不出一會越來越濃郁,云瀟這才心虛的又往他懷里鉆了過去,蕭千夜警惕的看著眼前匪夷所思的畫面,倏然聽見一聲熟悉的輕笑竟是從云中傳來,不等兩人找尋聲音的來源,云化成水珠,水珠凝結成鏡面,一縷淡淡的竹葉清香拂過鼻尖。
“可算讓我找到了。”隨后,蚩王的臉在水鏡里慢慢清晰,他似乎是已經回到了昆侖山下無言谷,正在曾經關押著幻魃女仙的天池上開啟點蒼穹之術,天池的水面波譎云詭,密密麻麻全是流島的縮影,蚩王的神力依附著幻化的青竹葉逐一飄過,又搖著頭感嘆道:“想不到我也會用這么蠢的方法,因為根本察覺不到你們的氣息,只能一個一個地毯式搜索,我可是找了你們半個月了,再找不到的話,這個點蒼穹之術也就維持不住了。”
蕭千夜和云瀟皆是暗暗吃驚,這種術法他們曾經見過,早在萬靈峰第一次遇到鳳姬,她就是以這種術法幫助天澈找尋失蹤的弟弟,后來他也聽大哥提起過,說點蒼穹之術是上天界為數不多被記載在泣雪高原雪碑上的術法,是利用眾生萬物之靈,諸如土靈、風靈、水靈一類的精靈協助,從而達到可以一眼掌握全境的目的,大哥也曾暗中學習過,但僅僅是在飛垣本土找人就十分消耗精力。
帝仲也說過,上天界之所以能統治萬千流島,就是因為他們會在踏足過的土地上留下點蒼穹之術,以至于能從遙遠的上天界,輕而易舉的掌握所有動靜。
想到這里,反而蕭千夜無聲倒吸了一口寒氣——這種強悍的術法竟然能在蚩王手下整整維持了半個月!他可不是在一個流島上找尋,而是在上天界管轄的所有流島范圍逐一搜索!
對面的風冥淡淡笑了一下,顯然持續的點蒼穹之術讓他也疲憊不已,但他還是如釋重負的負手而立,提醒道:“先別開心的太早,別人我不清楚,但沉軒一定也在找你們,只是我運氣好,先他一步找到了而已。”
他一句話就像一盆冷水讓兩人心中一顫,風冥慢悠悠的沿著天池散步,一手托著下顎認真的思考了許久,終于語重心長的說道:“之前上天界那場混戰,煌焰被我重新關了起來,但這次他好像安分了許多也沒有在里面發瘋了,我是不敢再放他出來了,至少…”
他停頓了一下,氣氛不由得有些尷尬,輕咳一聲:“至少等帝仲親自來吧,我可沒把握能攔住發瘋的冥王。”
“夜王呢?”蕭千夜顯然更關心和他息息相關的夜王奚輝,風冥聞言一愣,向他看了一眼,臉上的神色卻更是凝重,“你們公然闖入上天界從他手里搶走鳳姬,要不是擔心岌岌可危的黃昏之海,他必不可能那么輕易就讓你們逃了出去,那天強行以統領萬獸之力催動近半兇獸,讓他原本就尚未恢復的神體再度受創,眼下就算他氣的不行,也還是得暫且留在上天界療養,算你們運氣好,這會他不會殺出來找你們麻煩了。”
風冥眼珠一轉,眼中精光漸漸亮起,想起那時候見到的那條奇怪火龍,好奇的問道:“鳳姬離開永夜殿之后立即消失的無影無蹤,若我猜的沒錯,是藏在什么兇獸棲息的空間巢穴之中,再被你們瞞天過海,被那只火龍…哦,不對,應該是那只銀蛟,混在四處逃竄的兇獸群里溜出去了吧?”
云瀟緊張的吐了吐舌頭,風冥一時語塞,竟覺得有些搞笑,他們自恃為神,竟然被這么小兒科的偷梁換柱騙了過去?
這要是被奚輝知道,可能就不是氣瘋這么簡單的事了吧?
蕭千夜卻在無形中松了口氣,夜王受損暫留上天界療養,那至少他大哥眼下應該還是安全的。
西海岸…蕭千夜腦子赫然躥出這三個字,想也沒想脫口:“西海岸,你能不能送我們回飛垣的西海岸?”
“哦?”風冥遲疑了一下,蕭千夜按著心口,同時眼中那道金銀色光彩慢慢淡了下去,變成他最初始的那種寡淡的青碧色,一時間也好像回到了曾經那個身為普通人類的蕭千夜,嘴角露出一絲溫和的笑意,“他說過會在西海岸等我的,我必須去見他。”
風冥怔了一下,隨即哼了一聲,對那個“他”的身份一瞬了然于心,輕聲低語提醒道:“那你自己小心,畢竟對你而言除了上天界,飛垣上的麻煩也不少呢。”
話音未落,蚩王的手卷起流云,帶著兩人往飛垣西海的方向光化而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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