南靖也沒注意到他臉上那抹陰郁,總是在他面前習慣性的放下了警惕,像以往匯報情況一般繼續說道:“那只雪夜叉是半個多月前發現的,看體型應該是一只兩百年左右的魔物,它從一百里外的寧鄉屠村,一路還傷了不少無辜的百姓,我們一直在追捕那家伙,可是最近伽羅的天氣太差了,雪地行軍多有不便,走走停停反復被耽擱,除了它,路上還有不少冰尸,也不知道都是從哪里冒出來的。”
“又是冰尸?”蕭千夜凜然一驚,想起自己上次來到伽羅執行任務的時候就是遭遇了冰尸的襲擊,南靖也想起了那些事情,臉龐一下子陰沉許多,沉默了好一會才終于接話,“嗯,不過和之前那些不太一樣,看那些冰尸的樣貌各異,有著非常明顯的異族特征,我們抓了幾個送到帝都交給了祭星宮,結果祭星宮也調查不出來這些冰尸到底死了多久,唯一的特征是所有冰尸的胸口都被一根冰刺擊穿。”
蕭千夜欲言又止,似乎應該想起了什么雪原上曾經發生過的事情,一時間內心有幾分觸動,南靖抓著腦門疑惑不解的說道:“不過冰尸倒是沒有傷人,就是在雪原上漫無目的的游走,看著有些詭異,真正傷人的還是魔物,我本來帶著四支小隊一起追捕那只雪夜叉,但是又不能不管沿途被攻擊損壞的村落,這一趟追下來現在外頭也就兩支小隊了,說起來,少閣主您怎么會在這里,這位姑娘…”
南靖指了指倚著他肩膀看似一直在熟睡的云瀟,雖然夜色很暗他幾乎看不清那到底是什么人,只是隱約察覺到有那么一點不對勁,又不知道該如何詢問,蕭千夜將云瀟的衣領緊了緊,嘴角忽然漾起一絲奇特的笑意,溫柔的又往自己懷中攬了攬,輕聲說道:“你要是不介意的話,也可以喊一聲‘嫂子’。”
南靖倏然臉紅了,趕緊低下頭去,少閣主比他年長一些,雖然自己一直也視他為兄長,但畢竟職位懸殊,他也從來都只喊他一聲“少閣主”,反倒是對他的兄長蕭奕白,才會學著別人的樣子喊一聲“大哥”,眼下明明屋子里一片黑,他好像還擔心被少閣主發現自己的窘迫,低道:“嫂子…難怪軍中一直有傳聞,說您喜歡上了一個姑娘,我和小謝還聊起過這事呢。”
“呵…”蕭千夜莫名笑起,他這八年來雖然也稱不上不近女色,但公然抗旨拒婚也是引起過轟動的大事,再加上三郡主提親屢次被拒,很多好事之徒都對他的私生活極為有興趣,不停的找各種類型的女人想盡方法的往他身邊塞,這么一來二去,就連這些出生入死的兄弟偶爾也會拿這種事情和他玩笑,但對于云瀟他一直是守口如瓶沒有對任何人提起過,唯一知曉此事的人,也只有和昆侖私交甚好的葉家罷了。
如今再提起這些事情,就好像過去一個世紀那般漫長,甚至讓他一時沉默,不知道該如何像曾經的戰友介紹身邊的女子。
“嫂子這是病了嗎?”南靖擔心的看著他,從兩人見面至今,這個姑娘一直倚著他靜靜的睡著,一動也不動,蕭千夜的手微微一顫,原本陷入思緒而略顯麻木的眼睛忽然微微一怔,不由挺直后背認真的回道,“嗯,她病了,所以我才帶著她來伽羅,南靖,現在伽羅境內魔物橫行,那冰河之源是否也已經遭遇入侵?”
南靖雖然不知道他為何這么問,但還是非常認真的想了想,回道:“根據這段時間白虎的巡邏報告來看,冰河之源倒是一直很平靜,那地方一貫神秘,連魔物都會繞道不敢靠近。”
“那就好。”蕭千夜松了口氣,而發覺他臉上如釋重負的神態,南靖不解的問道,“少閣主,您這次來伽羅難道是要去冰河之源?”
“嗯。”蕭千夜點點頭,忽然轉個身個面向南靖,面對昔日的同僚戰友,豁然露出一絲急迫,“南靖,我需要你幫忙。”
南靖眨了眨眼睛,少閣主是他的頂頭上司,這還是第一次用如此焦慮的語調和他說話,南靖也立即正襟危坐,低道:“您說。”
蕭千夜感激的看著他,但一想起自己如今的身份,難免心頭還是惆悵萬分,許久只是咬著嘴唇不知如何開口,南靖急了,一把拉住他的手臂正色道:“少閣主,我知道飛垣有很多很多關于您的傳聞,也知道東冥、陽川發生的那些事情和您有關系,但您相信我,在我心里您永遠是大哥,我出生卑微,如果沒有遇到您,現在也不過是個碌碌無為的庸人,說不定早就被雪夜叉吃了,我有什么能幫您的,您盡管告訴我!”
南靖的眼睛里閃著堅定的光,是如雪原的冰那般不帶絲毫雜質,蕭千夜深吸一口氣,終于說道:“我確實是要帶她去冰河之源,但是眼下她保護不了自己,我又不得不離開她去做更重要的事情,你找幾個信得過兄弟,在冰河之源附近守著,那地方之所以會讓魔物敬而遠之,其實是因為以前鳳姬住在那,但是現在鳳姬不在,我實在擔心把她一人留下會有危險,南靖,你幫幫我,現在只有你能幫我了,幫我守著她,別讓她再出事了。”
他在說話的同時,自己的手也是情不自禁的顫抖,好不容易緩了口氣,深深凝視著云瀟始終寧靜的臉龐,終于浮現出一抹悲涼和絕望:“我知道白虎軍團現在人手已經嚴重匱乏,這種時候還對你提這些要求真的很為難,可我想不到還有誰能幫我了,南靖,你要是覺得很難辦那就算了,只要別讓軍隊太接近那里就好。”
“好。”南靖想都沒想一口應下來,那般果斷反而是讓蕭千夜不可置信抬起眼,南靖卻是毫不動容,聲音冷肅,“您放心,我一定保護好嫂子。”
蕭千夜抵著眉心,第一次感覺這么久以來的堅持是值得的,他放棄一切想要保護的故土不僅只有詛咒他謾罵他恨不得逼他去死的人,也有曾經出生入死,至今仍對他不顧一切伸出援手的人,自他決心開始“弒神之計”以來,從霍滄到義父,從昆鴻到安格,再到三郡主和南靖,他們又有什么理由幫助自己信任自己?!
他無論如何要堅持下去。
許久,蕭千夜霍然抬頭,眼神一掠而過堅定的光,低道:“南靖,謝謝你。”
然后他輕輕將云瀟平放在地上,又小心翼翼的扯了扯帽檐,最后才站起來從地上拔出古塵,南靖看著他雖然緩慢但極為穩重的動作,一瞬間好似感覺曾經的那個人又回來了,蕭千夜看了看南靖,再看了看云瀟,輕聲說道:“阿瀟,你和南靖在這里等我一會,雪夜叉一定還藏在村子里,等我殺了它,回來就帶你去冰河之源好好休息。”
“少閣主…”南靖本能的提劍想跟去,蕭千夜擺擺手,指了指云瀟,認真的說道,“南靖,這座村寨看著像廢棄了不少時間,不知道是不是也曾遭遇過魔物的襲擊,我看這里背靠巨型冰川雪峰,雖然雪夜叉不擅長爬山,但是雪羅剎似乎是喜歡隱于山坳的魔物吧,我出去看看,你留在這守好嫂子。”
南靖面容一僵,一只雪夜叉體型就已經高達七八米讓他們倍感費勁,難道這種地方還有那種二十米高的巨型雪羅剎出沒?
他才一分神,門“吱”的一聲響,蕭千夜已經一個人提著刀走向漆黑一片的村寨,南靖只能順從的坐了回去守在云瀟身邊,四下里安靜下來之后,他有些好奇的湊近,取出懷中小小的晶石放到她身邊看了看,這一看,南靖發出一聲輕輕的低呼,軍中早有傳聞說少閣主喜歡一個中原來的姑娘,據說是他的同門師妹,甚至還是靈鳳族的后裔,如今第一次見著,果真是一張驚艷絕倫的臉龐,和他偶爾瞥見過的那位百靈之首有種說不出的神似。
但…似乎總是哪里有些違和,她看著只是一直在靜靜沉睡,但臉色也過于慘白了,就連嘴唇都泛出淡淡的白色,整個人就像是冰雕一樣不真實。
忽然間,南靖心中有種惶恐不安,從胸臆里吐出一口氣,忽然探出手放在對方鼻下探吸,又立即觸電一般的跳開幾大步,不可置信的看著眼前宛如睡去的女子。
沒有呼吸…她沒有呼吸?難怪那樣蒼白的臉龐一直透出沉重的死氣,他從一開始就總得有些不對勁,少閣主不遠萬里,竟然是帶著一個已死之人?
豁然想起這幾個月軍中那些神乎其神的傳聞,南靖的心底難免還是有幾分沉不住氣,據說帝都調派青鳥和三翼鳥前往陽川并不是去協助賑災的,而是讓他們漫無目的的在大漠上日復一日的挖掘一種海魂石黑棺,在人手極為緊缺的前提下,上頭竟然還浪費那么多人力物力去挖掘那種東西!最主要的是黑棺里的東西,據說并沒有可以沖國庫的金銀珠寶,也沒有能威脅到治安的危險試體,所有人都是一頭霧水的在挖,而在這持續半年的挖掘中,似乎有人見過和少閣主極為相似之人出現在黑棺附近,并且比所有人都更加緊張黑棺里藏著的東西。
南靖艱難的低頭看著云瀟,不知道自己該不該把這些離奇的傳聞和這個看起來已經死去的女人聯系在一起,只是咬咬牙想起剛才少閣主摟著她溫柔如水的模樣,還是收起了武器重新坐下守在她身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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