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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四百五十六章:月神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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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光芒墜落在月神殿,一片死寂,蕭奕白站穩步伐,只覺得周圍實在太過安靜,靜的讓他毛骨悚然,情不自禁的拉住弟弟小心的環視著四周。

  月神殿建立在大漠之上,在其范圍方圓十里之內有純凈的神力阻斷風沙,此時深夜的皓月如水如霜鋪在白磚神殿上,擴散著靜謐又淡泊的白光,碎裂之災并未對這座古老的神殿帶來絲毫影響,就連晝伏夜出的魔物也會敬而遠之,在高聳的正殿石門上,用金線勾勒出彎月的輪廓,又用碎鉆填滿,能在夜中閃閃發光,就好像天邊的明月,奪目耀眼。

  “外面沒有守衛?”蕭奕白往前踏出一步想靠近觀察清楚,原本輕到無的腳步聲此刻竟然像石鐘敲落一般蕩起回聲,他立即頓步不敢再動,從正殿往內部望去,似乎能看到兩排整齊的人跪在地上,身著月神殿統一的白色法袍,雙手合十靜默禱告,在神殿的更里端,是一尊高大的白玉雕像,月神頭戴王冠,一只手托起古玉沉月,另一只手握著古老的神杖,也是雙目微閉,唇角含笑。

  蕭千夜已經顧不上這些反常,提刀沖了進去,蕭奕白緊隨其后,但見兩側的人絲毫未動,依然保持著那種虔誠的動作,在踏入月神殿的一瞬間,有種時空凝滯的錯覺,好像有什么極其厚重的神力撲面而來。

  在月神像正下方,圣女容華也是雙膝跪地默默禱告,直到古塵的刀鋒毫不客氣的架在她的脖子上,也是冷定如初沒有給出任何回應。

  怎么回事…蕭千夜微微一怔,這種感覺和上天界永夜殿如出一轍,雙神祭他是參加過的,月神殿也不是第一次進來,為何這一次會有這么截然不同的感覺?

  就在這個剎間,月神殿忽然掀起一陣清風,月瑤石雕成的神像衣角竟然無風自動!

  他只是一動不動的站著,腦內突兀的回憶起往年雙神祭的情景,三閣兩宮,三軍將領,四大境城主都會來到大湮城協伴皇室祭祖,雙神祭每年都需要專人測算,因而沒有固定的時間,但是會在啟明星亮起之時在太陽神殿開啟祭祀儀式,然后在日沒西山之后再來月神殿祭祖,雙殿都有神像,一者為金曜石,一者為月瑤石,兩尊神像皆是二十米高,但即使雕刻的栩栩如生,他也清楚那確實只是一尊冰冷的玉石罷了。

  而現在,月神像的衣角在輕輕飄動,點點熒光正在從玉石里飄散而出。

  帝仲也從他身體里神裂現身,一步上前凝視著滿殿的光粒,低吟:“曦玉,是你嗎?”

  曦玉!蕭千夜的眼眸劇烈的一顫,那不是上天界月神的名字?

  光粒在神像前凝聚成淡淡的光影,真的是一個女子的形象,如天邊皓月,高潔孤傲,她微微一動,在身后拖出絢麗的光珠,是朝著帝仲慢慢走來,情不自禁的抬手觸碰著同樣是幻影狀態的同修,兩道幻影在觸碰到的一瞬間皆是有剎那的顫抖,但兩人的輪廓反而越來越清晰的浮現出來,曦玉靜靜看著他,終于開口:“好久不見。”

  時隔萬年,故友相見,卻連寒暄的話都再也無法說出,兩人沉默對視,千萬種思緒一瞬翻涌,如過眼云煙。

  “我聽蓬山說起過你們。”帝仲閉了閉眼,回憶著雙王一戰之時辰王說過的那些話,有不解,更有悲涼,“他說你們為了追求與天地共存的修行之路,不惜放棄了生命,以死亡為代價換取和日月同壽,他一次次的試圖挽留你們,拯救你們,卻只得到了一句‘群星之力何以同日月爭輝?’,自那以后,你們便分道揚鑣,直到徹底消失,再無蹤跡。”

  曦玉靜靜聽著,一言不發,那一年神心入魔,他們確實是對著最為重要的摯友說出了不可挽回的錯話。

  自那以后,蓬山真的再也沒有管過他們的死活,再也不會費盡心機的救起他們,把他們扔到紫蘇那里去治傷,他就像消失了一般,很久很久都沒有再返回上天界,直到她和東皇徹底湮滅,蓬山也再未回來看過他們一眼。

  她在融于天地之后,也曾細心留意過故友的蹤跡,卻再也無法將遲來的歉意轉達給他知曉。

  帝仲的聲音雖然疲憊,卻依然字字珠璣:“自我蘇醒至今,確實從未再感覺到你和東皇的氣息,如今的你,是否也只和我一樣,僅剩殘存的意識?”

  曦玉從他身邊一晃而過,來到殿門之處,仰頭望著大漠上那輪獨孤的明月,淡淡說道:“那確實是我們自己選擇的修行之路,放棄了身體和生命,終于換得和天地共存與日月同壽,我一直默默看著這片土地,看著我的后裔們努力生存,像一個合格的守望者,無論他們遭逢何種絕境,哪怕滄海桑田墜天落海,我都不曾再插手半分,但…人心總是軟弱的,我歷盡千萬年,還是無法像真正的日月那般無情。”

  她頓了一下,眼里有短暫的迷茫,隨即變得更加堅定:“我和東皇在決定走上這條路之前,分別為自己的后裔留下了最后的契機,他將權力和征服融于日冕之劍,我也將守護和新生托付于沉月,當沉月之力耗盡之時我曾心有所感,但作為守望者我不能、不該再做什么,我看著后裔們力挽狂瀾,也看著你身邊的年輕人一步一步瀕臨絕境,直到這時我才發現,我根本做不了合格的守望者,我依然會被人世間的情感所困,才會在此等你。”

  帝仲低垂著眼睛,沒有表情,只是語調漸漸沉重:“曦玉,你此時現身,無異于將千萬年的修行徹底作廢,又是何苦?”

  “何苦?”曦玉笑了起來,眼里忽然就有了一種明媚的光彩,“或許守望才是真正的苦,我若是能早一點醒悟,當時蓬山來到這里,我便不該放任他救走地縛靈,編造飛天幻夢欺騙眾生。”

  帝仲微微蹙眉,目光也從殿門望出去,似乎能看到三十里外另一座更加巍峨的神殿,又道:“東皇呢?”

  曦玉嘴角往上彎了一下,似乎有幾分無奈:“我不知他的想法,自從變成這幅狀態,我與他之間也再無半點聯系。”

  “曦玉…”帝仲嘆了口氣,正色說道,“所以你為何現身?”

  曦玉將目光轉向他身邊的蕭千夜,一字一頓認真的說道:“她還在等你。”

  蕭千夜幡然回神,感到心跳不知是驚是喜出現短暫的停頓,一時甚至忘記了眼前的人只是意識凝聚的殘影,飛速上前一把按住月神的雙肩,毫未察覺到自己的手直接穿過了身體:“她在哪?她在哪?你快告訴我…”

  “她得沉月之力相助平安成長,又得日輪之力幾度劫后余生,此為緣分。”曦玉的聲音漸漸低了下去,用余光輕輕掃過帝仲,接道,“她尚為火種之時曾與帝仲結緣,又陰差陽錯與你相遇,如今星辰早墜,此為變數。”

  蕭千夜焦急的聽著月神說著他完全聽不懂的呢喃,忽然感覺眼前的幻影帶上著一種沉淀多年深不見底的陰郁,就連她身上擴散的光也如冷霜一般,語調慢慢變冷:“去往上天界之前,我和東皇曾有過一個孩子,他給這個孩子取名‘箴’,箴的本意為規誡,又以日月為‘明’,喚之‘明箴’,他雖得日月血脈,但沒有終焉之境殘影碎片之力,終究只是凡胎肉體,在他去世之前,我身為人母畢竟心軟,于是現身探視,并將其心頭之血取之封存,這份血液至今仍在太陽神殿下方鏡像法陣中,等你找回皇鳥,或許有用…”

  話音未落,遠方一束金光砸進月神殿,像是某種嚴厲的警告,緊貼曦玉臉頰飛過,重擊在后方神像上。

  曦玉只是微微扭頭看著自己的神像身上赫然出現的細細裂縫,竟是冷哼一聲,繼續說道:“當時之所以那么做,或許只是出于母親的一點留念,那份血液中保留著最初始的、源自太陽的生命之力和月亮的守護之力,久而久之,便被傳為足以顛覆皇朝統治的圣物,但我如今看來,又或許冥冥之中自有定數,緣分天注定,她確實和我們有緣,才會讓我留下那種東西,去救一個人…”

  “曦玉!”帝仲抬手按住并不存在的心跳,感覺好似真的聽到胸膛內砰砰跳動的聲音,遠方的金光再度砸進神殿之時,蕭千夜已經果斷出手以古塵強行阻攔,曦玉的容顏開始慢慢消失,作為天地的守望者,一旦泄露天機便是萬劫不復,但她依然勉力凝聚,認真看著蕭千夜一字一頓提醒:“孩子,能照亮黑夜的東西只有太陽,上天界的力量原本相生相克,那份封存的血液能幫你對付奚輝,也能幫你救回最重要的人,得失天注定,但如何抉擇,只在你一念之間。”

  月神殿在劇烈的搖晃,讓高大的立柱出現恐怖的裂痕,曦玉淡淡笑著,抬手摸著他的臉頰,眼里忽然有了淚光:“她還在等你…你一定要找到她。”

  轟然間,佇立千百年的月神殿一瞬塌陷化為粉塵,蕭千夜已經在這一瞬間奪步而出直奔后方沉沙海的入口寂門而去。

  帝仲沒有跟上去,他的殘影在廢墟中靜默的站立著,頭頂的明月之光穿過透明的身體,卻意外的呈現出淡淡的金色,好似初升的旭日。

  他明白,像他們這種意識形態的存在,一旦意識消散便是輪回路斷,徹底湮滅。

  他的目光落在三十里外太陽神殿中心的神像上,不知是在看著什么人,而那個隱于天地的人,似乎也在無聲的看著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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