再次折返曙城的聚仁堂,時間也僅僅過去不到半日。
炎熱的風吹入這個后院,卻讓人感到透骨的寒澈,所有人都在大院中焦急的等待著,直到夜王帶著蕭千夜以光化之術忽然出現,眾人沉默著凝視著兩人,各懷心思。
蕭千夜先是掃了一眼昆鴻身上的傷,他應該是在危機時候避開了要害,雖然現在依靠著墻壁面容還是慘白如紙,但還是冷定的給了他一個安心的眼神。
再看鳳九卿和云瀟,他們照顧著兩個熟睡的孩子,他將得到的解藥遞給云瀟,也沒有多囑咐什么話,直接就走向了自己的兄長蕭奕白。
蕭奕白本是坐在高瞻平旁邊,這會見他走過來,直接拎起高瞻平就一起跨入身后的房間里,蕭千夜從懷中摸出簪子和玉佩丟到他眼前,這才慢慢在他面前蹲下來,低聲說道:“我已經按照你的要求將你夫人和兒子平安送至西海岸,現在高隊長是不是可以告訴我‘禮物’的下落了?”
高瞻平驚了一下,不可置信的望著腳邊熟悉的東西,從曙城過去嘉城,就算他是坐著金烏鳥去的,來回也得要個五六天時間吧,怎么這會不過半日,他就如約回來了?
蕭千夜見他不信,抬手指了指門外:“剛才外頭的人你也見識到了,我也不想瞞你,那人就是上天界的夜王奚輝,有他在,日行千里不足為奇,直接讓袁成濟妥協也不是什么難事。”
“夜王…奚輝。”高成川臉色一陣青白,簡直不敢相信自己聽到的這個名字!自北岸城海嘯事件發生后,弟弟高敬平莫名其妙死在那里,活不見人死不見尸,叔叔又不知為何沒有繼續追查弟弟的下落,他借著手中權勢自行調查了一段時間,那時候就知道倉鮫的主人是上天界的夜王,海嘯之災和他脫不了干系!萬萬沒想到,這個人竟然這么突然的出現在了自己面前!?
高瞻平倒吸一口氣,眼睛瞪得像銅鈴一般,立馬意識到夜王出現在此的真正原因,一定是為了眼前的軍閣主!
傳聞是真的…他真的和上天界有特殊的關系!
“你們既然有蠱蟲聯絡,現在大可以試一試,自然知道我沒有騙你。”蕭千夜見他一臉震驚失措的神情,再想起夜王在外頭一定很快就會失去耐心,他不敢耽誤太久,示意蕭奕白先將束縛他的靈術稍稍松開,高瞻平感覺身體豁然輕松,直接撲過來就抓起地上的簪子和玉佩認真看了又看,最后又靜靜閉眼像是在感知著什么東西。
兄弟倆默不作聲互換了神色,高瞻平先是冷汗直冒,隨即眼皮一抽,最后才像如釋重負一樣癱倒在地。
聯系不上袁大爺的那只蠱蟲,他也無法判斷對手是上天界夜王的情況下大爺現在會是什么下場,但妻兒身上的蠱蟲確實還活著,他們沒事,蕭閣主竟然真的如約將他們送到了安全的地方。
高瞻平奇怪的笑了一下,事到如今再隱瞞也沒有任何意義,他長長嘆了口氣,一瞬間好似蒼老了許多,但沒等他開口,蕭千夜卻是突然出手按住了蕭奕白的手,兩兄弟奇怪的看著對方,高瞻平嘖嘖舌,一時啞然也跟著沉默了一會,只見蕭千夜眉頭緊蹙,滿面都是陰云密布,壓低著聲音像警告更像是威脅:“不能這么快就讓他知道,我不許你現在聯系他。”
蕭奕白遲疑了一下,他掌心的靈力在緩緩流動,雖然很微弱,但他知道是明溪在嘗試以分魂大法直接和他溝通。
他微微笑起,點點頭順從了弟弟的話,悄悄將掌心的靈力壓制住。
高瞻平看著兩人奇怪的舉動,雖然不解,但內心深處似有所悟,一時又說不出個所以然來,蕭千夜松了口氣,示意高瞻平趕緊將“禮物”的秘密坦白,高瞻平冷哼一聲,這才慢慢說道:“塔斑部盜走五彩石之后其實并沒有逃走,所以后來先帝命蕭閣主去西海岸他們的老巢里找尋也不會有結果,因為五彩石并沒有被帶回去,而是依然藏在太陽神殿的某個地方。”
“還在那里?”蕭千夜、蕭奕白異口同聲的開口,高瞻平得意洋洋的笑起來,意味深長的道,“太陽神殿的正下方,有一個鏡像的法陣,五彩石就在那里,但是這個鏡像法陣很特殊,叔叔嘗試了很多方法都無法進入,唯一知道的是塔斑部利用五彩石從某一處擊破了一個口子,而當年帶著五彩石進去的那個人是芮羅的女兒芮沁,但她死在了法陣裂口附近,五彩石也不翼而飛。”
蕭千夜緊握著拳頭,高瞻平呵呵笑起來,這笑聲聽起來飄忽不定,似乎很多事情他本人也不是特別清楚:“這個秘密叔叔沒有上報先帝,因為據芮羅所言,明氏皇朝的奠基始祖‘明箴帝’的遺骸就葬在那里,但是因為鏡像法陣的阻撓,從來沒有人能進入,連皇室自己都不行,那塊五彩石之前也不是什么特別重要的寶貝,不過是雙神祭上用于洗禮之物,它似乎是沾染了某位大人的力量之后才變得如此可怕…”
蕭千夜豁然睜眼,情不自禁的站起來用力咬牙——某位大人的力量?果然是多年前辰王來到陽川的時候對五彩石動了手腳?
那個人僅憑一只魔物,一個謊言,就將整個飛垣玩弄于股掌之中,甚至差一點就如愿以償將這座脫離天空的流島毀于一旦!
從來沒有人能進入到鏡像法陣的內部,但是芮沁卻利用五彩石進去了?
蕭千夜深吸一口氣,耐心的將這些事情慢慢串聯在一起,思緒也在一點點明朗起來——由于上天界一榮俱榮、一損俱損的心法特性,只有他們自己創造出來的東西可以反傷到他們,五彩石無疑是在沾染辰王之力后才有了破壞鏡像法陣的能力,但那畢竟只是杯水車薪,所以芮沁一步踏入立即就喪命于此,也難怪之后無論高成川怎么嘗試都無法繼續深入,因為他沒有這種獨特的力量,就不可能進入法陣之中!
但他隨即又不解的緊蹙眉頭,如果太陽神殿下真有這種東西的存在,擁有雙神血脈的皇室為何也無法進入?
是因為力量不夠嗎…這似乎是唯一合理的解釋,畢竟皇室經歷數萬年的繁衍生息,血脈早已經被稀釋到微乎其微,如果他的猜測成立,那現在除了上天界自己人,應該沒人有辦法再進入鏡像法陣中了吧?
如果真的是這樣,那無論是自己還是明溪,似乎都無法繼續深入去探尋更深的秘密。
想到這里,蕭千夜倒是莫名松了口氣,他的目光豁然雪亮,嘴角竟然是掛起一抹不同尋常的笑,如果鏡像的法陣需要最正統的上天界之力才能進入,那么等到帝仲恢復,自己仍是比明溪有勝算得到那個東西!
蕭千夜微微一驚,被自己這個想法嚇了一跳,從什么時候開始,他會主動想著利用帝仲相助去做一些他做不到的事情了?
帝仲和他本就共存,只怕這個恐怖又自私的想法在蕩起的一瞬間就會被他知曉。
蕭千夜尷尬的揉了揉眉心,果然聽見腦中不經意的響起一聲嗤笑,雖然對方也沒有說什么,卻讓他臉上掛不住莫名紅了幾分。
眼下最重要的事情無疑還是巨溟灣封印之地,夜王已經第二次親自現身提醒他加快進度了,如果他繼續這么這種找借口拖延時間,真的惹怒他也是得不償失。
高瞻平饒有興致的看著蕭千夜臉色瞬息萬變的情緒,就算他始終一言不發,他也能從那樣鋒利的眼眸里看出隱忍的敵意,又暗藏著某種深刻的狂喜,高瞻平輕呵一聲,不知為何補充說道:“那個裂口的位置只有叔叔和他的心腹袁大爺知曉,蕭閣主若是想先一步得到這份大禮,恐怕還是要費心去從大爺口中套情報才行…”
“套情報?”蕭千夜淡淡笑起來,讓高瞻平一瞬間疑從心起,又道,“高總督是把那個裂口當成唯一的突破點嗎?那是可惜了,那種鏡像法陣是不可能被上天界以外的其他人進入的,你們也一直在做無用功罷了。”
“無用功…呵,原來只是無用功嗎?”高瞻平心中五味陳雜,咬牙念叨著這句話,不明所以,蕭千夜冷眼看著他,想起曾經最大的對手,忽然感到極為可笑,“高總督一生精于謀略,可惜對手是上天界,再如何胸懷大志,碰上那種不講道理的對手,也只能自認倒霉吧?”
高瞻平咬咬唇,無言以對,叔叔一生功績彪炳,縱橫捭闔,機關算盡可謂戰無不勝,是他一手建立起固若金湯的禁軍,甚至將軍閣擠出帝都,獨獲天域皇城守衛權,曾是豪門高枝,后被孤立無援,這始料未及的結局,讓人唏噓。
殘忍嗎?叔叔手下枉死之人,無不比他更悲慘。
可笑嗎?他也在重蹈覆轍,再無退路。
高氏一族百年大業,終成虛話。
高瞻平忽然大笑起來,目光如電,揣著某種不懷好意的祝福,淡淡說道:“事到如今,我也只能祝蕭閣主如愿以償,求仁得仁。”
“多謝高隊長。”蕭千夜和他四目相對,誰也不肯避讓,大步走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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