蕭千夜是在天色完全暗下來之后才脫去外衣獨自走進曙城,果然在鳳九卿的業障術影響下,他一進城就被錯認成藺青陽,但靖城和曙城本就相隔不遠,昨夜公然招妓之事早已經傳遍全城,現在街上的人看他都是神色閃躲,但在帝都的革職追責令下來之前,藺青陽畢竟還是軍閣的正將,他們既不能在這種時候得罪他,又不想惹禍上身,一個個躲得飛快裝模作樣的專心手里的事情。
這也正好如他所愿,果然沒過多久,迎面抬過來一個高大的轎子,領隊的人陪著不懷好意的笑對他諂媚的鞠躬拱手,然后攤開雙手似乎在向他要什么東西,蕭千夜想了想,趕緊拿出趙雅給的那塊玉牌放到來人掌中,那人看了又看,用手指認真的分辨的好一會,這才松了口氣往旁邊挪開一步,低聲做請:“藺將軍先上轎吧,我家老爺已經在聚義館設宴準備給將軍接風了呢。”
蕭千夜無聲冷哼坐進大轎中,悄悄撩起窗簾往外瞥了一眼,這時候幾乎所有人的目光都露出鄙夷之色,嫌棄的努努嘴,三五成群的議論起來。
鳳九卿拉著云瀟也在暗處偷偷看著,原本他們先進城,那時候城里的氣氛還算正常,大街上到處都是佩戴著刀劍的俠士,在路旁隨處可見擺著比武的擂臺,還有人在上面切磋比試,贏得下方一片叫好,然而就在蕭千夜假扮藺青陽走入曙城沒多久,熙熙攘攘的街道很快就變得安靜下來,好像大家都心知肚明會有大事發生,都是不約而同的選擇了事不關己高高掛起。
“爹,我們要不要跟過去啊?”云瀟拽著鳳九卿的袖子,好不容易看到蕭千夜進了城,又急又擔心,她雖然想立刻就跟著那個大轎一起,但又怕自己魯莽壞事,這時候也只能眼巴巴看著鳳九卿征求意見,鳳九卿是個熟知三教九流之輩的人,早就從旁人風聲鶴唳的表現中隱約察覺到不對勁,他想了想,說道:“那大轎多半就是郭三爺的人派來的,我們不清楚那些家伙的底細,冒然跟著反而容易引起懷疑,讓蕭閣主自己去解決吧,他畢竟是軍閣主,對付這些地頭蛇還是沒問題的。”
云瀟雖然不甘心,還是乖乖點點頭,問道:“那我們現在要去做什么?”
鳳九卿看了看四周,曙城的人雖然沒有靖城多,但是軍閣守將藺青陽要參與聚義館格斗賽的事情傳開之后,也是密密麻麻多了不少好奇的游人,想到這里,鳳九卿靈機一動,指了指不遠處燈火繚繞的酒館說道:“找人多的地方先打聽一下情況吧,看看怎么才能混進去觀賽,要是遇到荷包鼓的,我順手就拿了算了。”
云瀟尷尬的癟癟嘴,鳳九卿見她臉上紅一陣白一陣還在糾結,索性直接拎著她就往酒樓走去,他倒是大搖大擺的挺直腰桿,還用力拍了拍女兒的后背,好笑的提醒道:“你別和做賊一樣,就當自己是來這玩的。”
兩人跟著人群走進酒館,進去才發現原來后面還有個寬敞的露天大院,中間搭著比武的高臺,外面圍了一圈桌椅,竟然是一邊吃飯喝酒,一邊觀看切磋,有些人喝多了上了頭,自己也抄起旁邊武器架上的兵器跳上去耍兩招,是一輪又一輪,伴隨著參與的人越來越多,氣氛也逐漸高漲,店家端著酒壺加快腳步在各個飯桌前滿著倒酒,另一旁還請了大夫給傷員清理傷口,當真是服務周全。
鳳九卿拉著也女兒在靠邊的角落里坐下來,立馬就有人滿面春風的迎上來遞上菜單,他雞賊的看了看兩人憑借經驗猜測著關系,然后笑吟吟寒暄道:“公子這是帶著夫人來曙城玩的?那可真是巧了,最近可熱鬧了。”
“夫人?”云瀟臉上一黑,沒等他反駁,鳳九卿已經搶話道,“別亂叫,這是我女兒,別莫名其妙給我降了輩分。”
店家尷尬的頓了頓,腦子轉的飛快,立即改口說道:“這…是小的眼拙,公子看著年輕,沒想到有這么大的姑娘了,呵呵,呵呵…”
“你的意思是他顯年輕,我顯老嗎?”云瀟不高興的嘀咕了一句,店家癟癟嘴,頭一次遇到這種情況,干脆堆起笑臉不說話,免得又得罪人。
鳳九卿心中好笑,面上還是裝模作樣的接過來菜單,云瀟好奇的湊頭過去看,這一看兩人心底皆是咯噔一下,不約而同的往旁邊的飯桌上暗暗瞅了一眼,萬萬沒想到這里的菜席看著普通,酒水聞著也不是什么好酒,價錢上倒是獅子大開口讓人瞠目結舌,云瀟尷尬的咳了咳,正想找個借口溜之大吉,鳳九卿卻指著單子上最貴的東西挨個點了一下,笑瞇瞇又補充道:“這個這個、還有這個,再來壇最好的酒。”
店小二吃驚的看著兩人,雖然他們做生意講究人不可貌相,但見鳳九卿和云瀟衣著普通,實在不像是大富大貴人家,他抓了抓腦門,眼珠子咕嚕嚕轉的飛快,面上還是一副來者皆是客的笑臉看著他不說話,鳳九卿心領神會的“哦”了一聲,轉手就掏出來個錢袋丟給他,店家笑咯咯的打開看了一眼,立馬態度大變,弓著腰熱情的道:“二位稍等,我這就讓人現做了給端上來!”
云瀟震驚不已,臉上一副難以置信的神情,她都不知道鳳九卿是什么時候從誰的身上順走了這個錢袋!
“看著我做什么?這種地方可是沒錢寸步難行的。”鳳九卿忍不住好笑,想起云瀟之前一直是跟著蕭千夜,再想起蕭千夜在飛垣的身份地位,忍不住咧嘴又道,“你是沒嘗過沒錢的滋味吧,畢竟蕭閣主出身權貴,加上走哪都有天尊帝安排風魔的人暗中接頭,風魔的背后是鏡閣,那肯定是不缺錢的,可咱兩不一樣,他不在,咱兩真的很差錢。”
云瀟眉頭一挑,沒有說話,鳳九卿目光一閃,良久才道:“他如果還是從前的身份地位,你要真的嫁給他成了閣主夫人,應該也是一生衣食無憂吧,可惜,可惜了…”
“我又不是喜歡他的出身。”云瀟正襟危坐的指正他的說辭,鳳九卿無所謂的聳聳肩,“你喜不喜歡他都是權貴出身,那是多少人夢寐以求的東西,呵…他倒是真的舍得全部放棄。”
“呃…”云瀟臉上莫名一紅,好像覺得他說的還有幾分道理,鳳九卿樂呵呵的笑著,心中感慨萬千,接道,“我是個不老不死的靈鳳族,就算不吃不喝也沒事,可這世界上還有很多餓死的人,總有人自視清高視金錢為糞土,可錢這種東西啊,真的可以救命。”
云瀟似懂非懂的看著他,鳳九卿的眼眸閃閃發光,好看的臉龐笑起來似乎能透出光來,見她發呆半天,打趣的推了推云瀟,笑道:“干什么,我可你是親爹,你可別對我動心。”
“你!”云瀟臉色一變,雖然親爹那張臉看起來比她大不了多少,是真的驚艷絕倫讓人心動,可冷不防的被他這么尋開心,云瀟順手就抄起桌上的茶水照臉砸了過去,罵道,“老不正經,凈胡說八道!”
鳳九卿躲了一下,見女兒臉上的陰霾之色終于散去不少,才暗暗松了口氣,他入鄉隨俗拿起桌上的瓜子嗑起來,還轉了個身跟著人群一起湊熱鬧看起比武來,云瀟按著他的頭就給強行掰了回來,又怕引起周圍人注意只能郁悶的壓低聲音,“你不是說要來打聽情報的嗎?我看你玩的挺開心的,點菜點酒還要去看人家比武,都是些門外漢在上頭舞刀弄槍,有什么好看的。”
鳳九卿不屑的笑了笑,嘆道:“大隱隱于市,你看看風魔的那些人,哪個不是在三教九流之地混的風生水起?”
云瀟被他一句話堵得啞口無言,悶悶不樂的哼了一聲,想起這些時間她遇到的風魔成員,還真的是如鳳九卿說的那樣,黑店,青樓,藥館,商行,也難怪當年的皇太子能運籌帷幄,他真的不僅僅只是拉攏高層,對底層的生活也是深有體會,這才能在不動聲色間掌握一切,最終登上至高無上的皇座。
鳳九卿倒是無所謂,畢竟女兒自小是在昆侖山長大,秋水也好,師門也罷,肯定是不會教她這些東西,但他不一樣,他在無數流島漫無目的游歷過幾千年,他是比任何人都更加清楚底層人的生存法則。
過了一會,店家領著三五個人七手八腳的就把菜上齊了,這一下大院里的好多人都驚訝的看向兩人,鳳九卿不急不慢的夾著菜,樂在其中。
云瀟本不想引人注意,這一下適得其反,也不好再發嘮叨,索性蒙頭吃菜,也不想再和他說話。
鳳九卿面色如常,他雖看起來是在吃著飯,暗中早已經將整個大院的人認真的觀察了一遍,最后才悄悄踢了一腳女兒,低聲說道:“瀟兒,你左手邊數過去第四桌的那兩個人,你看他們的手邊放著的那個東西。”
云瀟偷偷瞥了一眼,發現兩人的手邊放著一個紅色封邊的信函,兩人都已經喝的醉醺醺的,喚了小二過來結了賬之后,跌跌撞撞的收起東西就準備離開。
“那是什么?”云瀟湊近鳳九卿好奇的問了一句,鳳九卿搖晃著手里的酒杯,眼睛像一束尖銳的光直勾勾的盯著兩人,說道,“剛才我偷聽他們說話,那東西叫‘聚義函’,是聚義館地下格斗場的信物,說是為了三天后的那場比武,那東西現在已經炒到了天價,他們也是從城里一家富商那里搶來的。”
“那我們…”云瀟默默放低了語氣,鳳九卿轉過來和她心領神會的對視了一眼,接著道,“他們能搶,我們當然也行,走,跟上他們。”
說罷他當即放下酒杯,身邊蕩起奇怪的靈力攪動微風,兩人悄無聲息的跟著剛才的客人離開酒館,云瀟在心底暗暗發怵,沒想到這么短的時間自己先是跟著親爹當了一回賊,這下還要尾隨兩個醉酒之人搶劫,這事要是傳到昆侖山被師父知道,還不得把他老人家氣死?
想到這里,云瀟是情不自禁的倒吸了一口寒氣,但是再轉念那東西關系重大,只能硬著頭皮咬牙跟著鳳九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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