蕭奕白收起光鏡,雖然身上的夜咒僅僅只是解除了一角,但他的身手已經比一般人敏銳太多,借著昏暗的夜色很快就從萬羅殿無聲無息的折返封心臺。
鳳九卿表面冷定,心中卻是驚訝的,似乎也明白了為何夜王執意要限制那個人,只怕不僅僅是為了威脅蕭千夜,而是他本人,就太過棘手。
光鏡慢慢消失之后,蕭千夜有些失神的呆了一下,他離開飛垣還不到兩個月,帝都城就發生了如此嚴重的政變!若是按照他對明溪的了解,恐怕不僅僅是高氏全族,恐怕連外戚都要一個不留全部鏟除了吧?
還有天尊帝的親弟弟,二皇子明燁,他早已成家,膝下有幾個年幼的兒女,論血緣也算和明溪一脈相承,但是那個人會心慈手軟嗎?多半…也不會。
又是一場血淋淋的手足相殘,權勢的斗爭永遠都在一念之間,而失敗者注定被踩入塵埃,殺雞儆猴。
鳳九卿見他一直發呆,神情呆滯不知道又在想些什么東西,索性伸手推了一把,又對他笑了笑,感慨的嘆道:“你可真忙啊,不好對付的人除了上天界的夜王,這位天尊帝,也不是個省油的燈嘛…”
“哼。”蕭千夜沒有理會,他確實是心煩,但是又能怎么樣,他的地位從一開始就是明溪暗中扶持,到如今更是進退兩難,更何況還有個大哥一直留在那里執意保護天尊帝,那個人到底哪里需要別人去保護了?他雖然看起來病弱無力一只手就能輕易掐死,但他一定會在你動手之前,不留絲毫蛛絲馬跡的將所有威脅鏟除。
想起大哥,蕭千夜的心思就更加復雜凌亂,如果不是大哥一開始就站對了位置選擇輔佐明溪,那么現在的他會不會也早就成為政斗的犧牲品?
那今后呢…如果自己不再被明溪需要,又或許終有一天天尊帝也會從頂端跌落,等待自己的又會是什么?
蕭千夜用力閉眼,額頭瞬間滲出豆大的冷汗,那樣萬劫不復的結局,單是想一想就讓他全身不由自主的戰栗。
“哎…你準備什么時候回去?”鳳九卿瞇起眼睛看了他兩眼,知道他此時一定心情糟糕,但還是得把最關鍵的問題直接挑明,又低聲說道,“還有瀟兒,你是準備帶上她,還是準備將她留在昆侖養病?”
“我要帶著她。”蕭千夜毫無猶豫一口接下了話,直接就將腦子里錯綜復雜的情緒全部按下,反而是鳳九卿被這樣斬釘截鐵的回答驚了一下,他原本站在那里笑盈盈的看著,聽到這兩句話,臉色突然就沉了下來,皺緊眉頭自言自語的問道,“你是真的舍不得她,還是擔心自己這次回去再無機會回來?”
這一問,蕭千夜心底五味陳雜,好似被看穿秘密的孩子,垂著頭緊咬住嘴唇,鳳九卿突然變了一副神態,畢竟事關自己女兒的安危,他已經不能再和從前那樣不管不問任其發展,于是認真的壓低語氣,說道:“飛垣一行極為危險,瀟兒的身體又在持續惡化中,經不起那般舟車勞累,你若執意要帶上她,那必須有一個足以說服我的理由,否則就算她再怎么吵著鬧著要跟著你,我也不會同意的。”
蕭千夜艱難的抬起眼,正好和鳳九卿鋒利的雙眸針鋒相對,逼著他立即又挪開了視線,這才說道:“她已經被上天界的其他人盯上了,我現在還不知道上天界究竟要對她做什么,但是此事似乎和復活帝仲有些關系,我擔心留她一個人在昆侖,他日上天界忽然對她出手,我連趕回來救她的機會都沒有。”
“復活…帝仲。”鳳九卿心驚肉跳的重復著這四個字,他知道帝仲和夜王一樣是被兇獸吞噬而亡,但是夜王的魂魄被救走,身體也依然存在,所以只要找到飛垣土地深處的那只古代種,夜王就能身、魂合一,重新恢復,可是奪走帝仲身體的那只古代種早就下落不明,他的魂魄又消失在長久的時間里,僅剩的只是強大的意識罷了,難道這種狀態下,上天界還能找到讓他恢復的方法?
“阿瀟…她可能知道什么,只是一直沒有告訴我。”蕭千夜轉過頭去望向云瀟的房間,眼里卻是擔心和不解并存,喃喃自語的說道,“那天在無言谷,帝仲應該和她說了什么,我沒有聽得很清楚,只知道是和復生相關的某些事情,我和帝仲共存許久,但是無法通過這種共存了解他的想法,鳳九卿,此事一定和阿瀟有關,否則她不會瞞著我。”
鳳九卿的心中又是一陣惘然,他雖然是上天界唯一的外人,但是對十二神的了解仍是極少極少,想要真正了解他們,更是難于上青天。
“鳳九卿,我不想瞞你,除了這件事,我執意帶著她還有其他原因,但那確實是我的一點私心。”蕭千夜深吸一口氣,將片刻前的緊張全部收回,一下子變得冷定如初,直視著鳳九卿的眼睛一字一頓認真的說道,“我不會再回昆侖了,師父…師父也已經答應讓我走了,如果我不帶上她,我不知道將來還有什么顏面再回來,我知道飛垣很危險,我會用生命保護她,護她周全。”
鳳九卿沒有回話,他本來是堅定的不想讓女兒再跟著這個人冒險,這會被他臉上堅毅的神色感染,一下子拿不定主意猶豫起來。
蕭千夜也不在意他的反應,驀然回首看了看快要完全湮沒的夕陽,神色淡淡的,極為鎮定的繼續說道:“我知道你不會信任我,畢竟我是個自身難保的人,還在這大言不慚的說什么用生命保護她,但上天界有多危險,你應該最清楚不過,我思來想去,她或許還是留在我身邊更為安全,雖然帝仲現在還在神眠中不知何時能蘇醒,但畢竟有他在,上天界多少要掂量一下。”
鳳九卿無聲嘆息,心中念頭轉動飛快,確實相比較飛垣的危機,上天界顯然更加棘手,他雖然活了幾千年,但是目前走過的所有流島都在上天界統治范圍內,他不可能帶著女兒找到安全的地方,或許真的如蕭千夜所言,只有在帝仲的身邊,云瀟才是安全的。
蕭千夜見他沒有再反駁,竟然感覺一塊心口巨石倏然落地,忍不住一喜,急切的問道:“等她稍微好一點,我就帶她一起回去,有你同行的話,應該會快上許多吧?”
“是要快上一些。”鳳九卿隨意笑了笑,不動聲色的將心中的憂慮掩飾過去,淡淡解釋道,“不過我畢竟是個外人,光化之術自己使用的話的確足以日行千里,但要是想帶上你們…我可沒那個本事。”
“我會一些,或許可以幫得上忙。”蕭千夜只是非常平靜的接話,好像這是一件再普通不過的事情,鳳九卿咧咧嘴,也不知道這個人到底是在說大話還是真的已經學會那種獨特的術法,蕭千夜抬起頭,這才看見對方滿臉都是不信任的神色,尷尬的解釋道,“我確實不太懂術法,但雖然人不會,有時候身體好像能記起那種感覺,所以我才想大概、也許能幫上忙吧。”
“哦?也就是人們常說的那種…本能吧?”鳳九卿反倒是心領神會的點點頭,這樣毫無說服力的言辭不知為何讓他松了口氣,蕭千夜畢竟殘留著戰神之力,身體會本能的記起曾經的感覺,如果有上天界獨有的心法加持,那么他帶著兩個人折返飛垣就會大大節省很多時間。
“大概吧。”蕭千夜自己也不確定,但他必須趕緊回去,繼續拖延下去,一旦真的激怒夜王,大哥就會有危險。
“行了,去陪著瀟兒吧。”鳳九卿輕拍了一下他的肩膀,又伸手摸了摸他手里一直端著的藥碗,利用靈鳳之息稍微溫了溫,臉上輕掠過一絲微笑。
蕭千夜愣了一下,這才想起來自己原本是出來找人溫藥的,這一晃好久過去了,天都已經完全黑了云瀟還沒有按時服藥,他立即轉身小跑了幾步,鳳九卿見他著急的樣子倒是難得的憨厚可愛,忍不住咯咯笑出聲,蕭千夜邊走邊回頭看了一眼,發現偌大一個廣場還有好多在鹿吾山幫忙的女弟子三五成群的往他們這里偷看,嘴里還嘀嘀咕咕著不知道在說些什么,自然是知道鳳九卿那張臉真的是太惹女人喜歡,他是情不自禁的蹙了一下眉頭,好心勸道:“你也別在外頭瞎晃悠了,快回去吧。”
“呵…急什么。”鳳九卿對他擺了擺手,眼珠一轉還未說話,就看到那邊蕭千夜冷著臉對他直使眼色,鳳九卿只覺得暗暗好笑,這么多年以來,真正讓他心動的女人就只有秋水一人,可是他這張臉天生就長這樣,也不是要故意招惹其他女人喜歡,妻子還在世的時候也曾為了這些事鬧過脾氣吃過醋。
想起云秋水,鳳九卿的臉龐豁然間就有些許暗沉,神色恍惚的又往西方望過去——按照昆侖一派的傳統,但凡本門弟子去世,除非其另有遺囑,否則都會按慣例葬于西山墓園,云秋水也不例外。
他只在到達昆侖的第一天去過那里匆忙瞥了一眼妻子的墓碑,就再也不敢踏足,生怕那種刻骨銘心的痛會再次讓他崩潰。
“呵…真可笑啊。”鳳九卿垂著頭,低低感慨了一聲,神情也變得冷若冰霜,自言自語,“秋水,你是不是也覺得我特別可笑?就連你死了,我都不敢去看你。”
隔了許久,他用力的閉了一下眼,對自己,也對逝去的妻子認真的承諾:“你放心,瀟兒我會保護好的,秋水,這次你一定放心,把她交給我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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