明溪和他對望了一眼,雖然兩人都沒有言明,但雙方都是心知肚明,又道:“蕭閣主,我之所以現在沒有安排人去堵他,主要是這個人常年駐守陽川和伽羅,姑且也能稱之為是一條名副其實的‘地頭蛇’,伽羅氣候嚴寒、土地貧瘠倒是沒什么能拉攏的勢力,陽川可就不一樣了,靖城、柳城、曙城、嘉城、鳩城,加上中心的古都大湮城,可是非常繁華的一帶城市群,他在那里扎根多年,我正好想借此機會一并鏟除,好好整治一番了。”
蕭千夜臉色微變,這句話聽起來輕飄飄的,背后涉及到的復雜關系勢力恐怕是根本無法想象,他在飛垣四大境來回巡視多年,最不喜歡的地方就是陽川,太亂了,真的太亂了!亂到他無從下手,只能視而不見。
大湮城被稱為古都,是飛垣最古老的城市之一,飛垣最重要的節日是“雙神祭”,每年由祭星宮推算時日之后也是在大湮城舉行,若是論及城市地位,除了帝都天域,恐怕連陪都洛城都要甘拜下風,其周邊的五座附屬城市雖不設立城主,但因為每座城市風格迥異,時間久了也形成了獨屬自己的“特色”,而把持這些行業的富商貴族們,多半又和鏡閣私交甚好,是光明正大的官商勾結,嫌貧愛富。
想到這些,蕭千夜情不自禁的蹙眉望向公孫晏,公孫晏尷尬的嘖嘖舌,顯然也知道自己作為鏡閣之主這些年包庇的事情著實有點多,他眨了眨眼睛,趕緊主動接下了話頭:“其實這五座城中還是有一些人不怎么賄…不怎么和鏡閣交往,正好這次借著查高瞻平的機會,我讓那邊的風魔稍微留心了一下,果然就從中發現了不少蹊蹺,而且各地都有,如果高瞻平此次逃回去尋求庇護,多半也是去找他們,所以…”
公孫晏暗暗給明溪使眼色,顯然接下來的話由他的嘴說出來并不合適,明溪依然冷定的點點頭,接著他的話繼續說道:“蕭閣主,我已經很久沒有給你下過什么任務了,這次高瞻平的事情就交給你處理了,根據風魔的報告,在背后資助他的那些人也確實是麻煩的很,高瞻平雖然是煽動二弟謀反,但我畢竟抓不到那些人的把柄,冒然出手恐怕再生枝節,反正你也要去陽川破壞封印,舉手之勞嘛。”
“舉手之勞?”蕭千夜冷哼一聲,嘲諷道,“陛下是覺得破壞封印只是一件小事,我還能騰出手幫你鏟除叛黨?”
明溪并不意外他的反應,反問道:“陽川境內的封印在落日沙漠一處名為巨溟灣的綠洲中,但具體位置你可知道?”
“我不知道。”蕭千夜搖搖頭,想起東冥一行,咬牙道,“上次在東冥五帝湖,其實是有帝仲一直跟著指引,這才讓我很快就找到奉天泉眼的位置,但是他現在出了一點狀況,而我其實并不知道四大境封印地的具體位置,只能等到了附近才能深入找尋,高瞻平一事如果陛下真的要交給我,恐怕是會浪費不少時間。”
“不要緊,巨溟灣正好位于靖城和曙城中間,高瞻平多半也在這兩座城中的一處。”明溪咧嘴笑了笑,竟然是一副成竹在胸的表情,好像現在的一切都在他的掌握之中。
蕭千夜心中不快,他是最討厭明溪這幅玩弄人于股掌之中的態度,但每次都被他算計的死死的,當真一點辦法也沒有,又道:“陛下沒有疏散附近百姓嗎?封印被破壞后,地形會產生巨大的變化,東冥的前車之鑒您應該很清楚吧?”
“嗯,我知道。”明溪點點頭,認真的回答他的話,“大湮城主最近在天域城,一直在嘗試研究一些東西,你也見過的,就是你上次回來天域城上空的那些金線,眼下初見成效,據說是可以將碎裂引起的地裂控制到最低,至于疏散百姓…一邊是靖城,一邊是曙城,好像也沒有什么正經的百姓要疏散吧?”
蕭千夜遲疑的想了想,那些金線能一定程度牽制住他,和上天界獨有的術法有些微妙的相似,或許真的如明溪所言,能將災難將至最低。
至于周邊的五大城,靖城是聞名天下的煙花之地,曙城表面崇尚武藝,背地里有數不盡的地下格斗場,鳩城是自從杜家從大湮城失勢之后,將其家底全盤拉攏另起門戶,如今也早就是賭徒的天堂,而柳城更是以販賣捕獵異族為樂,甚至將其做成美味大肆宣揚,這四座城無論哪一個都是臭名昭著,根本沒有正常百姓長久居住其中,只有稍微偏遠一點的嘉城還能勉強看出一點“古都”的風韻。
明溪是情不自禁的偷笑了一下,目光也無意識的轉向蕭奕白,發現他們兄弟倆都是一副愁眉苦臉的模樣,忍不住掩嘴輕咳一聲,這才打破僵局繼續說道:“靖城有一處知名的青樓,名為留鶴樓,主人是當地的名人雅夫人,當年的朱厭…哦,他當時叫阿政,據說就是雅夫人把他送到帝都城,交給了曳樂閣的蘭媽媽,朱厭是高成川安插在風四娘身邊的眼線,那個雅夫人,一定也是他們的人。”
蕭千夜順著明溪的話也在腦中認真思考,留鶴樓他是知道的,算是靖城規模最大的青樓之一了,最要命的是那個雅夫人,她自己是個古怪的女人就算了,偏偏還只喜歡女人!都說靖城是女人的地獄男人的天堂,但這個留鶴樓也是全城唯一一家,以女子接待女客的風月之地!
留鶴樓的“女子”未必是全是女兒身,也有長相俊俏的男人被改造變成了女人,在靖城那種聲名狼藉的地方,總歸有獵奇的客人想要嘗鮮。
雅夫人他見過,女人的容貌在精心化過妝之后他是根本猜不透那個人到底什么年紀,只是聽說她極好女色,但偶爾也是男女通吃,不僅喜歡年輕貌美的小姑娘、俏郎君,就連年長的、有家室的她都喜歡,是個比男人還要好色的女人。
想到這些,蕭千夜的腦門抽筋一樣的疼起來,他緊皺著眉頭用力揉著太陽穴,不知為何眼前一直閃爍著朱厭的身影!那家伙竟然和雅夫人相識!恐怕是早就在留鶴樓那種地方待過不少時間吧?他總是對云瀟懷著別樣的目的,各種找機會動手動腳的,他又是個對靈鳳之息極為敏感的異族人,要不是明溪意外把他收入麾下變成了心腹,自己真的是恨不得一劍砍了他!
“咳…”明溪輕咳了一聲,一下子就猜到了他的想法,立馬打斷他的思緒繼續說道,“另一處就是曙城的聚義館,你還記得曾經在泣雪高原暗算你的那個暗部副統領郭淮嗎?五十年前他是那的館主,被高成川拉攏進入暗部之后,才將聚義館轉交給了其他心腹。”
這句話一出口,蕭千夜就知道自己又攤上個大麻煩,不同于靖城是個紙醉金迷的花柳之地,曙城則是個崇尚武力體格的地方,而最矚目的無疑就是每個月的擂王賽,是由城內各個武道館推舉出各家的武士進行比試,但除去明面上這些能見人的東西,曙城的地下有數之不盡的格斗館,那真的是一個一擲千金,一場輸贏或許能改變一生的地方,多少貧窮的人為了贏得錢財赴湯蹈火,卻又有多少人命喪黃泉,再也沒有從陰暗的地下走出來!
曙城的地下格斗館沒有規則,明槍暗箭也好,設計施毒也怕,哪怕是馴養猛獸都行,只要能贏,就能不惜一切代價。
聚義館就是其中規模最大的地下格斗館,是四張比武臺一百人同時格斗,跨時三天只決出一位勝者,據說最后的勝利者,能得到一筆價值不菲的錢財,若是選擇繼續挑戰前一輪的勝者,獎勵甚至可以翻倍,重賞之下必有勇夫,自成立至今,哪怕無數人在那里落下終生殘疾甚至暴斃當場,它依然吸引著一批又一批的人心甘情愿的走進去。
他在接掌軍閣的第二年,曾被當地赫赫有名的權貴邀請看過一場決賽,若是單論場上兩人的武藝,那真的是根本入不了他的眼,但比武的過程卻一波三折,真的是什么陰險狡詐的手段都能使出,雖然看得他多有不快,但周圍觀眾卻是熱情高漲,歡呼聲此起彼伏,能去那種地方觀戰玩樂的人又怎么會在意他人的生死,不過是那種血淋淋赤裸裸的肉搏戰足以吸引眼球,刺激情緒罷了。
或許是一下子說了許多話,明溪的臉龐上終于緩緩浮起一絲疲倦,也收起了他一直掛著的和藹微笑,重新坐回血跡斑斑的王座,淡淡提醒:“我會安排風魔的人在靖城接你,你直接去一個叫靖醫苑的地方找金釵夫人就好,她是我們的人,靖醫苑是給城內青樓的那些姑娘們看病的,煙花之地總歸是容易染病,金釵夫人在靖城極有名望,能幫你掩飾行蹤。”
蕭千夜頓了一下沒有回答,但他知道明溪決定的事情已經不容他拒絕,否則他立馬就有一萬種方法逼著自己妥協。
幾人都不說話,好像都在以沉默認可了帝王的安排,隔了好一會,公孫晏在一旁尷尬的輕咳一聲,湊到明溪身邊小聲提醒:“時候不早了,是不是該傳喚各位大臣過來了?”
“嗯,讓他們都進來看看,不是我要將高家趕盡殺絕,是他們自己膽大包天,妖言惑眾發動政變。”明溪點點頭,目光清淡冷漠的掃過萬羅殿滿地的尸體碎片,又轉頭對蕭奕白囑咐道,“你回封心臺去吧,耽擱久了容易被發現,飛影那家伙辦事我可是一點不放心。”
蕭奕白其實一直都沒有說話,直到明溪主動對開口,他才是輕輕點了點頭。
這件事原本只交給了公孫晏一人,他是得到消息之后偷偷從封心臺跑出來的,為了防止被朱厭察覺,特意讓飛影在封心臺冒充自己,那個小丫頭和朱厭一樣同屬異族的三靈之一,又那么巧做過白教的教主,雖然本人是個一點不靠譜的小丫頭,偏偏對付朱厭是處處完美克制。
他轉身收起光鏡,對著鏡子背后的弟弟做了個鬼臉,笑嘻嘻的道:“那邊的事情都解決了嗎?我倒是挺想你們的,若是有機會,我是可以嘗試溜出去找你…”
蕭千夜面無表情,也不想再提昆侖發生的一切,讓他束手無策的人除了上天界,就只有自己這個琢磨不透的親生大哥,這都什么時候了,也只有他還能這么沒心沒肺的喜笑顏開吧?
這樣的性子倒是和云瀟有幾分相似,為什么他身邊最為重要的兩個人,都是如陽光一般璀璨耀眼,偏偏只有自己,像一口枯井,透不出任何希望和光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