蕭千夜站在一片虛空的黑暗里,這樣的場景和當時意外進入雪碑陣眼深處的時候如出一轍。
遠處冰藍色的幽光是唯一的路標,他大步朝著那個方向走去,手上的瀝空劍顫的厲害,是在提醒著主人那里暗藏著無法預估的危險。
舒少白曾經說過,封魔座也是當年墜天之時留在四大境的封印之一,可他萬萬沒有想到,自己的先祖也曾經將魘魔的一部分封印在了這里。
越靠近,來自兇獸窮奇的冰寒之氣越明顯,同時類似于雪碑附近那種足以撕裂人的力量也再度出現!
無法靠近嗎…
蕭千夜頓時停步,試探性的伸出手,有一股凜冽的寒風如刀刃一般毫不留情的割破皮膚,逼著他不得不往后退開了幾步,遠遠的觀察著。
這里的法陣明顯沒有雪高原上那塊雪碑的范圍廣大,至少在他現在站立的位置,已經可以清楚的看到中心那個冰藍色的冰封魔座,同樣冰藍色的寒冰連著虛無的地面,將那一片凍結成了一塊百米的空地,冰刺如荊棘一樣從地面躥出,尖端齊齊的指向中心魔座。
他低頭望向腳下,發現自己依然是站立在空中,有奇怪的水流聲自深處涌來。
“呵…又要麻煩你帶我進去了。”他不知是在和什么人說話,只見一條水路從魔座里緩緩流出,依然是帶著淡淡的藍光,可以映出他的倒影,虛無之中,舒少白的聲音不知是從哪里傳來,直接鉆進了他的腦中,“你身上的兇獸血脈過于稀少了,即使是曾經得到過靈鳳之息的浸潤,依然是弱的微乎其微,但…即使如此,你仍有戰神之力加持。”
“他是故意想要稀釋這種血脈嗎?”蕭千夜好奇的開口,眼里閃著不解,“若是像你那樣保持著純血古代種身份,他應該也能像十二神那樣,擁有足以和天地比肩的壽數吧?”
“他或許也還活著。”舒少白淡淡的說著驚人的話,“就算他找了個普通人成婚生子,有了如今的蕭氏一族,但他本人,除非他自己不想活了,否則也不會輕易死去。”
“還活著…”蕭千夜默默攥緊了拳,心里咯噔咯噔跳得厲害,“你的意思是他留下了自己后裔,然后又消失了,像從前那樣,繼續在萬千流島上流浪?”
“流島和流島之間幾乎沒有任何聯系,除了上天界,沒人知道不同的流島上會發生什么。”
“但上天界似乎根本就不知道他,甚至也不知道帝仲出了事。”
“只有十二神踏足過的流島才會進入上天界的管轄,也許他是去了一個沒人知道的地方也不一定。”
“是嗎?”蕭千夜倒是不可置信,莫名想起了煌焰,冷笑,“要是真這樣倒是好,有個人一直纏著我要找帝仲,他要是還活著,不如讓那個人直接去找他好了。”
“以他的能力,想要隱瞞一個上天界并不難,但若是他自己不想活了,那就不好說了。”舒少白絲毫不意外,“他吞噬了帝仲,繼承了戰神的一切,那是何等無上的力量,就是上天界也要禮讓三分,可他卻沒有這么做,他不僅隱瞞了自己的血脈,甚至不顧一切想讓自己的后裔變成一個平凡的普通人,所以你們才根本不知道自己的血脈里究竟隱藏了什么,因為他…刻意的抹去了這些東西,不想讓后人知曉。”
“普通人?”蕭千夜冷哼一聲,“如果他知道現在的飛垣會變成這幅模樣,肯定不會想再做一個普通人吧?”
“普通人總是渴望著力量和權勢,但真正得到這些東西的人,最終往往又會對此十分厭惡,這大概就是‘人’最為復雜的地方。”
“人…”蕭千夜赫然頓步,唇角微微揚起,“可他不是人,準確來說,你、我都不是人。”
“哦。也對,野獸的想法總是簡單直接的,只有成為‘人’,才會想的那么復雜。”舒少白莫名笑了一下,那樣的笑意卻讓蕭千夜有幾分不適,下意識的揉了揉額頭,眼前不斷浮現出無盡森林的幻象里自己看見的那個人,他在救人和追殺魔物之間選擇了前者,這的確不是兇獸應該做出的決定。
“蕭氏一族真的隱藏的很深很深。”舒少白忽然嘆氣,語氣也驀然嚴肅,“封魔座里面的魘之聲,是在墜天之前就已經留下的,而我一直到自己變成陣眼,才發現它的存在,甚至連圣盲族都沒有將這件事告知外界。”
“你是說他很早以前就已經來過這個島了?”
“至少在我之前,而且也不止一次。”舒少白繼續喃喃自語,“我吞噬夜王之后就一直留在箴島,但那已經是六千多年前的事了,一直到一千年前箴島碎裂墜天,這中間漫長的五千年歷史,我竟然絲毫沒有感覺到有其它的古代種存在,甚至也沒有聽說過‘蕭’,這樣一個能在短短百年之內立足于天域皇城的家族,如今想來必是有更深的秘密吧?”
蕭千夜抿了抿嘴唇,天征府是在四百年前,因為救下當時的帝王被破格提拔封為了貴族,才得到了入住天域城的資格,而在此之前的歷史,家族里也沒有更加詳細的記載。
自那以后,天征府得到了每一任帝王的信任,因其出色的統戰能力,逐漸成為軍閣的核心一直延續至今,但是如果要細細追究如今天域皇城的各大權貴歷史,天征府無疑仍是一個后起之秀,同時也是這近百年以來,唯一一個底層出身擠進權貴區的家族,所以它一貫被人針對,就連早就權傾天下的高總督都還總想著過來再分一杯羹!蘆竹林 “既然想隱瞞血統的秘密,又為什么要遷居帝都呢?”舒少白不解的發問,蕭千夜倒是一點也不覺得奇怪,接下話,“若是按照時間來推算,四百年前也正好是三閣兩宮成立之初的時候,想必是普通人的生活越來越艱難,才逼得他們不得不想盡方法得到權勢,若非如此,現在的蕭氏一族也許還在某一處荒地里,過著受人歧視、毫無保障的‘普通人’生活吧?”
“也許吧。”舒少白附和著,自從成為陣眼,他對這片土地的了解就越來越少,其實也不知道外面究竟都發生了怎樣翻天覆地的變化。
蕭千夜已經走到冰封魔座前,仰頭觀察——這個魔座大約有十米高,正中央封印著一團紫色的鬼火,果然有奇怪的聲響自里面隱隱透出,讓人心煩意亂。
“魘之形入夢,魘之心竊夢,魘之聲擾夢,三體合一,才是真正的魘魔。”舒少白一邊和他解釋,一邊用靈力幻化成一只手的模樣,順著冰封魔座爬了上去,只見纏繞魔座的金色神力受到刺激開始交織成網,靈力之手瞬間深陷其中,不過一會就直接被吞噬殆盡!舒少白這才輕笑了一下,接道,“看見了嗎?這種封印之力連我都無法靠近,是真正屬于戰神的力量。”
“戰神的力量?”蕭千夜頓時被他勾起了好奇心,忍不住再上前一步,舒少白也不阻止,只見他將手放在魔座上,金色靈力感知到主人的氣息,赫然暴走!
“這是…”舒少白不可思議的看著眼前發生的驚變,僅僅是觸碰到封魔座的一瞬間,蕭千夜腳下厚實的寒冰裂開了巨大的冰紋,更為強烈的金光是從冰下的裂縫里迸射而出,它們繞著冰荊棘竄到尖端,然后齊齊的照射在封魔座中心的魘之聲上!
幾乎是在同時,蕭千夜赫然感覺耳邊響起了奇怪的聲音,像是從另一個世界傳來的冥冥之音,不知是否真的存在!
“別分心!”舒少白厲聲提醒,再度幻化成一只手拽了他一把,蕭千夜站穩步伐,周圍果然有看不見的魔物繞著他嬉笑飛舞,瀝空劍毫不猶豫的出手,一聲厚重的斬斷聲之后,周圍的冰荊棘嘩啦一下碎成粉末!
“是魘魔的惡作劇呢。”舒少白松了口氣,“放心吧,它出不來。”
“真的是魘魔的惡作劇嗎?”蕭千夜冷眼反問,收回長劍,“分明是你的惡作劇吧?”
“呵…別介意。”舒少白咯咯輕笑,“我也只是很好奇,所以才想稍微嘗試一下罷了,你看,你身上僅存的戰神之力確實能引起封魔座共鳴,但是更多的人類血脈卻又會逼著封魔之力主動攻擊你,我是要提醒你,如果有一天,你真的準備回到東冥取回古塵,一定也會遭到戰神之力的反擊,到了那個時候,你務必要小心啊。”
“古塵?它不認我也無所謂,我又不是沒有自己的劍靈。”蕭千夜緊握著瀝空劍,但眼神是復雜的,舒少白頓了一下,忽然壓低了語氣,“不行,你必須讓古塵認你為主,否則你沒有資格做夜王的對手。”
提到“夜王”兩個字,兩人不約而同的沉默了下去,畢竟是自己曾經的主人,是這個身體真正的擁有者,舒少白對夜王的感知力更為敏銳,許久,他無奈的嘆了口氣:“夜王回來了,他已經利用海魔修復了自己的魂體,雖然很倉促,但是對付現在的你們應該是綽綽有余了。”
“在天域城嗎?”蕭千夜明知故問,又自己接下了話,“我聽說陛下已經開始準備‘四境分離’了,你知道他會用什么辦法這么做嗎?”
“四境分離?”舒少白語氣一沉,隔了好久,靈力所化之手開始在空中書畫著什么,正色道,“如果按照目前飛垣地基的破壞形勢來看,四境分離是有可能的,因為破裂的地基走向正好就如同一條分割四境的線,但是四大境封印不解除,中心陣眼不被破壞,就算他有能力把飛垣分割成幾大塊,也無法實現真正的分離,因為我的力量,會像一張無形的巨網,一直拉扯著所有的土地凝聚在一起。”
“但陛下不會做無用之功,更不會大費周章去執行一個完成不了的計劃。”
舒少白沉思了片刻,語氣更加驚訝:顫道:“除非…不,這不可能。”
“除非什么?”蕭千夜焦急的追問,只見那只手憑空畫出了天域皇城的雛形,然后又在下方割了一道,這才不可置信的說道:“除非他連天域城的地基都不想要了,只帶著上層一點點土地,這樣或許是可以擺脫我的力量脫離飛垣主體,但是…這毫無意義,即使他脫離成功了,天域城也一定會迅速崩塌。”
“這才是魔物的目的!”蕭千夜頓時反應過來,怒不可竭,“四境分離計劃是祭星宮提出來的,而祭星宮的大宮主就是地縛靈所化!它要的就是毀滅皇城,毀滅飛垣!”
“地縛靈!”舒少白的語氣赫然收緊,皇室雖然一貫看不起異族人,但是也一直自命清高不屑和魔物為伍,如今怎么可能忽然被魔物蒙蔽了雙眼,做出這種自尋死路的計劃?
況且,以皇室特殊的血統,為何分辨不出魔物的氣息?
想到這里,舒少白赫然壓低了語氣,一字一頓提醒:“我雖然不太清楚地面上究竟都發生了些什么事,但是以我對皇室的了解,他們多半不會和魔物合作,更何況已有更強大的夜王相助,何苦再冒險去聽信魔物的計劃?這其中多半還有陰謀,只是不知道到底是誰,又是沖誰來的…”
“陛下做任何事情都不需要理由。”
“話雖如此,但你仍要小心,若是有更棘手的敵人參與進來,多一分警惕或許就能救命。”
“嗯。”蕭千夜心不在焉的點頭,舒少白輕咳了一聲,腳下的水流忽然變轉了方向,朝著冰層的下方流動,接道,“跟著水流走,那里是碎裂的封印地。”
蕭千夜頓時回過神,果然見冰面上出現了一條狹窄的通道,引領著他往更加黑暗的深淵走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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