死靈帶著幾人往冰川之森飛去的同時,夜王從上天界的永夜里一步踏出,他一眼就看到了站在鏡面階梯上的煌焰,嬉笑著沖自己揮手。
“這么快出來了?魂體修復好了?”煌焰遠遠的喊了一句,回聲在整個上天界蕩起。
奚輝眉峰一蹙,周身圍繞的海水赫然散去,海之聲化成水流飄向黃昏之海,他雖然有點厭惡,但還是直接挪動身形靠了過去,不快的道:“你惹事了,我再不出來,就不知道飛垣會變成什么樣子了。”
煌焰笑嘻嘻的沒有反駁,從冥王的角度能清楚的看到黃昏之海里那顆黯淡無光的星,它甚至比之前還要再淡一點,但是依然穩如磐石的立于整個星辰的中央,煌焰連連擺手,臉上是標志性如孩童般天真熱情的笑,接下了他的話,狡辯:“我哪有惹事?我跑的很快,沒有被他們抓住呀!我知道他對你找回身體一事很重要,也沒有真的傷害他,對吧?”
“哦…跑得很快,你是跑得很快。”奚輝皺眉看著自己的同修,嘴里忍不住嘲諷,“御風而行,光化而逝,你是擺明了想告訴所有人自己是從上天界來的吧?若不是你插這一腳,皇室不至于這么快對他起疑心。”
“有什么關系嘛!”煌焰滿不在乎,捏了捏手指,“以現在箴島的形勢,陛下和帝仲對立是遲早的事,我也不過就小小的推波助瀾而已。”
“他不是帝仲。”奚輝一口否認,再度提醒,“我知道你好勝,但是你也得分清楚對象,追著一只兇獸找帝仲根本沒有意義。”
“嘻嘻…”煌焰咧嘴笑了,不過也不想再反駁同伴的話,他坐在臺階上哼著小曲,目光仿佛能穿過厚重的云層看到萬里之外的孤島,奚輝也嘆了口氣,面色赫然凝重,默默開口,“不過除了你,好像還有人插手了箴島的事,也難怪三魔之一的地縛靈至今沒有回復我的命令,那種足以令群星隕落的力量,哎…不知道他又想干什么。”
“你說蓬山啊?”煌焰倒是一點也不忌諱,直接就說出了辰王的名字,眼里帶著幾分詭異莫測的光芒,刻意壓低了語調,“群星之力何以同日月爭輝?這是他出走上天界前所說的最后一句話吧?”
奚輝頓時揉了揉腦門,感到有些頭疼,十二位同修之間互有芥蒂,這些恩怨歷經上萬年,早就不是自己能插手解決的,而除了最為嚴重的冥王和戰神之爭,日月雙神和辰王之間也早就是毫不掩飾的不合。
能照亮天際的除了日月,那便是星辰,星辰雖然微弱,但集群星之力,仍能福延一方,可世間萬物都只知道日月之輝,無視點點繁星!
“他想做什么呢?”煌焰打斷奚輝的思緒,期待不已,“蓬山好多年沒有回來過了,東皇和曦玉也不知道還在不在了,這要是再起沖突啊,嘻嘻,想想就很有趣,對吧?”
“哪里有趣了?只有你會覺得有趣。”奚輝反問了一句,只見冥王興奮的轉動手上的長劍,眼里放光,“我記得東皇和曦玉他們所修的道最終境界便是化為天地的一部分,和天地共存,若是他們真的已經到達了那種境界,那現在兩人的本尊早該不存在了吧?蓬山想找兩個不存在的人爭勝負,就如同我一心想贏過一個死人,都是些虛無縹緲的東西,時間久了啊…真讓人發瘋。”
“所以你盯上一只兇獸,他盯上了皇室后裔?”奚輝忍不住譏諷了一句,“都是活了不知道多久的家伙了,怎么還做這么幼稚的事?”
“你不懂。”這一次煌焰毫不猶豫的脫口,“即使自稱為神,你我也不是真神,東皇他們所追求的最終境界,無非是放下一切,如同真正的天地日月那般,無論下屆如何滄海桑田,他們都只是旁觀者,同修所選之路我不作任何評價,但于我而言,征服就是唯一的道路,唯一的信念,若我眼前的阻礙只剩帝仲,就算他已經死了,我也會從冥界把他找出來!這就是所謂冥王。”
“哦…”奚輝復雜的看著他,好奇的問道,“那你接下來又準備做什么呢?”
“我嗎?”煌焰想了想,搖搖頭,“我現在找他沒有一點意義,他不僅想不起來帝仲的事,甚至血脈里僅存的戰神之力也被你冰封了,至少要等他拿回古塵,才有資格做冥王的對手。”
“古塵呀…”奚輝眼神陡然雪亮,在他重回箴島試圖找尋那只窮奇的時候,確實在一個隱蔽的深谷里發現了戰神之刃古塵,它插在魘之心上,被戰神之力封印在五帝湖中,即使是自己也無法拔出那柄黑金古刀,那時候他就已經意識到帝仲曾經到過箴島,甚至和魘魔起了沖突,但是那把刀他素來很珍視,沒理由遺棄在湖中才對!
之后,他悄悄調查過飛垣全境,發現七禁地的七位神守都是帝仲指派的,他似乎真的很喜歡這個島,將境內最危險的七個地方都專門安排了神守。
但是一直到那個時候,他都沒有在飛垣發現過帝仲的血脈,只能猜測帝仲曾今去過那里,應該早已經離開了。
碧落海一戰,他在那個年輕軍人的身上第一次感受到帝仲的神力,才終于發現昔日的戰神早已經被兇獸吞噬,但是那只兇獸并沒有張揚自己的血脈,而是選擇了一種隱姓埋名的方式,仿佛是要極力掩埋這種無上的神力,這倒不像是生性兇殘好爭斗的兇獸會做的事情,但是它確實這么做了,時至今日,它真的已經將骨子里的戰神之力稀釋到幾乎消失!
奚輝的眼神是冷漠的,嘴角卻莫名揚起一絲不屑笑意——那只窮奇難道是想做個人嗎?這是它的心愿,還是帝仲的?
他默默翻掌,夜王的掌心里有一小塊骨頭的碎片,煌焰一驚,指著說道:“這東西難道是你從軍閣主身上取下的?”
“畢竟我也很好奇他到底都發生了什么。”奚輝無奈的笑了笑,夜的神力滲透碎骨,煌焰連忙從地上跳了起來,不由自主的伸手捏住了骨頭,冥王之力也同時燃起!
斷骨中殘留的記憶非常破碎,他帶著那只窮奇走過了很多地方,那些靜靜漂浮在空中的流島,每一個都像未知的神秘世界,和荒蕪的上天界形成鮮明的對比。看 冥王忽然抿了抿唇,嘆息般的呼出了一口氣——這便是他最討厭帝仲的地方,總是這么安然休閑,沒有一點戰神的樣子,甚至還帶著個殘疾的兇獸,像養了一只黏人的小狗。
“果然是…箴島!”奚輝凝視著斷骨,低呼,“是在和魘魔打斗!”
煌焰也認真的看著記憶的碎片,碎片里的帝仲并沒有真的下殺手,因為那只兇獸被魘魔入夢,正在夢魘中顫抖。
“他真的很在乎這只窮奇啊。”奚輝感嘆的說道,“難怪魘魔能在他手上逃出生天,原來是為了救這只畜生。”
“古塵…他沒有留下古塵。”煌焰敏銳的發現了異常,疑惑不解,“他離開的時候明明是帶著古塵一起的,魘魔也沒有被取出心!既然如此,為何現在的古塵會插在魘之心上,被封印進了五帝湖?”
夜王和冥王互望了一眼,皆是不可思議的倒吸了一口寒氣——不是帝仲,那就是成為古代種之后的那只窮奇干的!
“呵,是只有趣的小狗呢。”奚輝頓時眼神迷離莫測,望著掌間不斷閃爍的記憶碎片,竟也被這段不尋常的過往吸引了興趣,“看來它在吞噬了帝仲之后又回到了箴島,并且選擇在那里隱姓埋名以‘人’的身份生存至今,而唯一知道他真實身份的東西只有曾經侵入過它夢境的魘魔,難怪他要去找魘魔封印魘之心。”
“魘魔也是你養的吧?”煌焰好奇的眨眨眼,“這么重要的事情,它為何隱瞞?”
“隱瞞?”奚輝連連搖頭,嘆道,“這倒是不能怪它了,魘魔分為三體,心、形、聲,魘之心被古塵封印,剩下的兩體就是沒有思維的魔物,那只小狗當年肯定還無法完全掌握戰神之力,否則以帝仲的實力不至于讓魘之形和魘之聲逃脫,我曾以夜王之力呼喚它,但目前能回應我的只有魘之形,魘之聲似乎也被困在什么地方了。”
“呵呵,看起來失去夜王庇護的三魔也不過如此嘛!”煌焰無趣的轉著劍,也不知是夸獎還是嘲諷,“說起來你和你自己養的那只兇獸要如何了斷?重啟血荼大陣無非兩種方法,要么再來一次全境血祭,要么破壞四境封印后,找到相同的血脈直接進入陣眼,我怎么感覺還是第一種更快些呢?”
“我倒是想像你說的那般輕松…”奚輝的右手憑空劃出一道光弧,光芒逐漸展開竟是飛垣的全境地圖,他首先指向中心天域城,道,“你看,其實飛垣整體的地勢和當年的箴島相比并沒有太大的改變,也就天域城往北方挪動了些,冰川之森從泣雪高原脫落而已,但是地基被我破壞之后,形成了很多地下裂縫,加上人類和異族的關系早已經勢如水火,很多異族人其實早就藏進了更深的地底生活,若我還想如當年一般全境血祭,首先就得把這群家伙挖出來,坦白而言,以我現在的身體狀態,不太可能。”
“生活在地下啊…”煌焰意味深長的瞇起眼睛,“即使生活在暗無天日的地底,異族也不敢有絲毫反抗,雙神后裔的枷鎖果真如此沉重嗎?”
“反抗?就靠那些野獸草木所化的異族人?”奚輝不屑的笑起,“在那些‘東西’眼里,只要能在一方安穩茍活,無論是暗無天日的地下裂縫,或是深海、湖泊、河流之下都無所謂吧?強如帶著神鳥火種的靈鳳一族都不爭不搶,只求平靜,更何況,你當真覺得東皇和曦玉沒有給自己的后人留下任何東西?”
“那我倒是沒有刻意研究過。”煌焰老實的回答,眨眨眼,“留了什么?”
奚輝豎起食指輕輕放在自己唇間,神秘的道:“是征服和守護。”
“啊?”煌焰一臉懵懂的看著他,只見奚輝輕輕指了指眼睛,接道,“皇室的眼眸是日神特有的金色,那才是真正能洞察飛垣全境的東西,他們將這種力量附在晶石上,并將晶石安放在各大境內,這便是為什么帝都的那個祭星宮能監視全境的動靜,并第一時間上報給掌權者知曉,而曦玉留下的那塊‘沉月’,蘊含著月神的守護之力,必能在陷入絕境的時候再幫他們一次。”
“哦…”煌焰似懂非懂,只是木訥的點點頭,奚輝知道他對這些不感興趣,索性也懶得跟他再解釋,“看來我得親自走一趟飛垣去和地縛靈談談了,你要是閑的沒事,就好好在這里看風景吧。”
“呵,我現在也只能在此看風景了。”煌焰抬起頭,熱情的眼眸里閃爍著老成,咧嘴笑道,“你、我還有蓬山,既然目的各不相同,最好還是不要相互干擾才是,你覺得呢?”
“你的意思是?”奚輝停下腳步,轉身看著他,對方忽然抬手指向臺階盡頭處那只閉目沉睡的黑龍龍首,“我不會阻止你利用他找到自己養的那只兇獸,更不會妨礙你找回身體恢復成真正的夜王,但是我要他想起來自己的過去,找回屬于戰神的神力,你若是自己下手太慢被我搶了先…可不要來跟我抱怨哦。”
“原來你是要跟我搶人?”奚輝不動聲色的接話,陡然間看見對方的眼睛里騰起了瘋狂和興奮,不由得心下一沉,嘆道,“看來我也得加快速度了,畢竟跟你搶人…我可沒有勝算啊。”
“告辭。”煌焰拱手作揖,身形化成橙紅的火光不知消失去了何處。
奚輝眼里的神色正在復雜的變幻——早在決定和人類的帝王聯手之時,他就發現了天權帝其實是一個心機非常深沉的人,甚至試藥的目的也不僅僅是單純的為了延長壽命,他在進行一些機密的人體改造,創造出全新的“人”,否則蟄居在海魔倉鮫身上的水虺如何會成為藥引?那一看就知道不是什么好東西,怎么可能延年益壽!
他原本就需要天權帝協助自己,這樣才能讓有著靈鳳血統的鳳九卿進入祭星宮,找到鳳姬當年留下的海魔封印,沒想到天權帝忽然提出要求,要借用水虺試藥,也正是為了滿足人類帝王這個莫名的要求,讓原本戳手可得的靈音族意外失蹤,但他非但沒有一點歉意,反而將錯就錯,試圖以此削弱軍閣的勢力,將四大境的羽都劃分給禁軍。
好在結局也算是因禍得福,雖然并沒有利用靈音族的特殊能力找到陣眼所在的具體位置,但是卻讓他意外發現了帝仲的血脈!
這一刻夜王的眼睛忽然變得如針一樣銳利,直勾勾的盯著下方的海上孤島——這世上最不能信任的東西,就是人心,尤其是位于頂峰,帝王的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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