黃昏臨近之時,死靈在冰川之森外圍放慢了步伐,岑歌從墜子里幻化而出,抬手遮住了刺目的夕陽。
如此絢爛的光芒,他是許久沒有見過了。
蕭奕白仔細觀察著四周,這一片森林里基本都是高大的雪杉樹,在樹頂位置有薄霧繚繞,白紗一般靜靜籠罩,夕陽正好是穿透這層霧在林子里彌散而開,斑斑駁駁的灑落在雪地里,四下里很安靜,冰川之森也基本沒有鳥獸生活的痕跡,就好像一片古老又神秘的土地,幾乎不會有任何活著的生命走進去。
“休息一會,等人來接吧。”他指了指前方的空地,用腳在雪地里用力踩了一個圓心,然后在外圍又畫了一圈,接道,“森林正中央就是封魔座,那里有法陣守護一般人進不去,白狼的兩只軍團平時也是繞著封魔座的外圍巡邏,這條路是環形的,靠北的那邊叫誅邪道,靠南的則是鎮魔道,眼下軍閣已經暫停了每日的例行巡邏,但是我們還得小心禁軍暗部的人。”
“暗部的人會如此深入禁地嗎?”蕭千夜認真的看著他腳下的圖形,托腮思索,“冰川之森的中心一帶又被稱為‘無盡森林’,即使跟著羅盤走也經常會在里面繞不出來,我曾經乘著天征鳥仔細在它上方觀察過,整片森林是狹長的南北走向,東側靠著冰河,西側緊挨雪原,按面積來看不算太大,但是我們的將士曾在里面迷路長達一個月,只聞其聲不見其人,蹊蹺的很。”
“嗯,我知道。”蕭奕白顯然比他更清楚,那一次長達一個月的救援是在三年前,白狼三隊在誅邪道莫名失聯,直到半夜例行日檢的時候霍滄才發現三隊沒有按時歸隊,他立馬就帶著一隊重新回到誅邪道,但是耳邊明明能聽到三隊的說話聲,甚至白狼在夜里的長嚎都近在眼前,然而,無論他們怎么尋找都是不見人影。
第二天消息傳到附近的白虎和天馬軍團,他是最早一批支援白狼軍團的人,那時候為了行動更方便,他直接孤身一人走進了森林深處,坦白說他不是第一次走這條路,為了圖方便,他幾乎每次都是橫穿封魔座,但是只有這一次,他是真心感覺到了不對勁,身邊真的有三隊的說話聲,是焦急恐懼的將士們還在不斷的尋找出口,甚至他還能感覺到自己和他們擦腳而過的氣息,但是——就是看不見人。
就如同傳聞里說的那樣,冰川之森是一片無盡森林,一旦深陷其中就無法輕易回到現實的世界。
弟弟蕭千夜是在五天之后才趕到的,據說是被高成川刻意阻攔硬是拖了三天,但事實那三天也根本無關緊要,因為白狼三隊是在一個月后才在鎮魔道上意外出現的。
誅邪道和鎮魔道實際上是一條環形的路,圍繞中心封魔座,正常情況下繞一圈也不過半天,逃脫的將士們看起來雖然很疲憊,但完全不像是一個月不飲不食的樣子,甚至幾個體格好的人還能勉強自己走動。
再往后,他就從三隊長口中聽到了至今無法解釋的一句話——三隊長說,他們被困誅邪道已經七天了,只能靠著隨身攜帶的一點點干糧和雪地里的冰水度日。
沒錯,他們分明在外面找了整整一個月,三隊長口中卻僅僅只過去了七天。
這樣的其實情況并不多見,大多數時候巡邏的分隊只會在里面迷路幾個時辰而已,只是這種事情既無法預測也無法防備,軍械處也想過很多辦法改進羅盤,但都是沒用什么太大的作用。
能讓羅盤失效的東西無非只有一種…蕭奕白默默看了一眼弟弟,發現他也抬起了眼睛望向自己,兩兄弟心有靈犀的點了點頭。
“封魔座,封的是哪一個魔?”瞥見兩人異樣的神色,云瀟敏銳的追問,只見眼前的三人同時露出了迷惘的表情,不約而同的搖搖頭,蕭奕白解釋道:“飛垣上的魔物其實遠遠不止三魔,只不過三魔都曾是夜王座下,又曾在飛垣上引發過巨大的遭難,除此之外還有不少盤踞一方的魔物,比如你見過的,魑魅之山樹海那只藤妖,魔物性情各異不好揣摩,但是能直接封在封魔座的,多半來頭不小。”
“連你們也不知道的魔物?”云瀟頓時有些緊張起來,岑歌晃到她身邊,還是那般溫柔的笑了笑,“封魔座只有歷代圣盲族的長老知曉秘密,圣盲族就住下森林下面。”
“他們也住在地下城里?”
“地下城?”岑歌想了想剛才那個被蕭奕白直接拆成廢墟的仙蟒族遺址,連連擺手,“不不不,仙蟒族是自己遷走之后,城鎮被常年的風雪掩埋才變成了那樣的地下城,圣盲族不一樣,他們原本就是居住在地下裂縫里,而且圣盲族天生目盲也不需要光,一直都非常固執的守著祖訓,也就是守護封魔座。”
云瀟張了張嘴,一時不知道該說什么,岑歌接著說道:“也沒什么好驚訝的,飛垣的地基原本就是破碎的,地下有很多巨大的裂縫,為了躲避人類的破壞,越來越多的異族選擇住進了地下,相對比起來,除了陰冷潮濕見不到陽光,倒也沒什么不好的,總比每天擔心受怕遭人歧視虐待強一些,你說是不是,軍閣主?”
他忽然將話題轉向蕭千夜,樂呵呵的觀察他的反應,對方只是冷眼掃了一下,一言不發的別過頭去。首個 “要保密哦!”岑歌一下子飄到蕭千夜跟前,做了個噓聲的手勢,“帝都應該還不知道吧?地下裂縫的入口都會選擇在禁地深處,為的就是防止被祭星宮和司星臺發覺,你可不能透露出去哦…”
“說出去對我沒好處,我又不是傻子。”蕭千夜沒好氣的回了他一句,岑歌這才滿意的走開轉向蕭奕白,不耐煩的問道,“來接應你的人呢?馬上就要天黑了,我們從這里走到裂縫的入口少說也還得要兩三個時辰,是繼續等,還是我們自己去?”
“聯系不上。”蕭奕白無奈的擺擺手,掌心的光鏡明明滅滅一直沒有回復,他想到那個人就頭疼的厲害,指了指森林深處,建議道,“稍微往里面走一走吧,森林外圍太明顯了,萬一遭遇禁軍暗部就麻煩了。”
“走誅邪道吧。”蕭千夜默默握緊了劍靈,眼神也變得更加嚴謹起來,“白狼三隊在誅邪道出事之后,后來那條路就被軍械處特意的修整了一下,雖然也沒起什么大作用,但是要平坦許多,會好走些。”
“嗯,也好。”蕭奕白索性直接掐滅了光鏡,岑歌也回到了墜子里,死靈繼續抱著云瀟緊跟著兩人的腳步,周圍的光線在一點點消失,風聲也如詭異的嗚咽聽的人毛骨悚然。
對他們兩人而言,這條路其實也并不算很陌生,只是每次走都會有截然不同的感覺。
“放、放我下來,我自己能走。”云瀟緊張的喊了一聲,明明害怕的不行,還是硬裝出一副鎮定的樣子拉住了蕭千夜的衣袖,“我的骨頭已經用霜天雪粘著了,讓我自己走跟著你們好不好?”
“你怕鬼?”蕭奕白眉峰一皺,不可置信的道,“你連冰尸都能砍死,居然會怕鬼?”
“不是鬼!我不是怕鬼!”云瀟頓時臉色一紅,趕忙為自己辯解,“森林里的…不是鬼,我能感覺到一些,但是很模糊,也分辨不出來到底是什么。”
蕭千夜遲疑的想了一會,或許是受到體內靈鳳之息的影響,云瀟從小就更為敏銳,如果隔著這么遠的距離能讓她感覺到不適,那封魔座的那只魔物必然不是普通來頭!
難道真的是三魔之一的魘魔?
在飛垣的古老歷史里,倉鮫曾多次作亂四海,地縛靈則時常襲擊陽川,而魘魔確實是頻繁在東冥和伽羅活躍,但是煌焰和舒少白都曾經說過,魘之心受困戰神之刃古塵被封印在了禁閉之谷,既然如此,封魔座中的那只魔物怎么可能也是魘魔?
他心下一沉,眼神變得冷漠而犀利——地縛靈能分成十只靈體,魘魔會不會也不止一個?
“來,我來。”隨后,蕭千夜伸出雙手從死靈手里接過云瀟,他并沒有放下她,而是直接抱著往前走,死靈沒有得到主人的命令無法散去,只能木偶一樣機械的跟在后面。
“咦…”墜子里的岑歌暗中看著這一切,竟還覺得有幾分不可思議。
這可真不像當年那個把自己逼入絕境的軍閣主蕭千夜,他曾用白教的禁術“骨咒”、“血咒”將蕭千夜困在登仙道和神農田之間的空地里長達半日,在死侍無休無止的無腦襲擊下,他依然沒有受傷,瀝空的劍氣如同一張精密的網,他能在體力透支到極限的情況下,準確無誤的計算出死侍的進攻方位,并且以更快的速度予以回擊和防衛,那樣精湛的劍術,相比師父有過之無不及!
那也是岑歌第一次真正見識到來自昆侖的無上劍法,師父的劍是用來救濟蒼生的,師父出手永遠都是那般溫柔,但是同樣的東西到了蕭千夜手上,就完全變了個樣子,變得那般犀利狠辣!
而現在那個狠辣無情的人竟然會如此深情的抱著一個女人?
“這可不好啊…”岑歌默默嘆氣,莫名奇妙的搖頭苦笑——都說英雄難過美人關,在飛垣這種地方,這可是比他不懂術法、不會用毒更為致命的東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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