血,四下飛濺的鮮血,猝不及防,讓阿爾薩斯的面孔彷徨而驚恐。
猩紅的火刃焰舌噴吐,蒸干了包裹在鋒刃上的血污,將獸人和女人串在一起的長刀像它的主人一樣狂暴而果決,在傷口被滾燙的刀鋒焙烙的嘶嘶聲中,無情的轉了一個角度。
魁梧的獸人甚至連慘叫都沒能發出,頹然地軟在了刀背上——在他的心臟被絞成碎肉的那一刻。
而偽裝成平民的中年男子在一刀劃斷騎士的咽喉后便遁入了暗影,騎士頭盔下的眼眸無力地圓睜著,嘴唇翕動,仿佛想勸他的王子離開這片危險之地。
他的努力只換來了一串無意義的氣聲,喉頭暴露的氣管中涌出一連串血紅色的泡泡,在空氣中炸裂,成為緩緩僵硬的騎士身下血泊的一部分。
哪怕一連串的圣光術在他身體上閃爍,也無法挽回這個生命逝去的事實。
“你們是什么人?”
王子轉過頭,斑斑血跡將一縷碎發略顯狼狽的貼在他的前額,騎士們來不及為同伴的慘死而悲痛,背靠背的結成了圓陣,將阿爾薩斯圍在中央。
無論獸人還是人類,每個人都可能從懷中掏出利刃,阿爾薩斯瞇著眼想要看清殺死獸人的兇手,顫抖的手掌還是出賣了他內心的不平靜。
長刀的主人逐漸顯現身形,與遁入陰影的潛行者不同的是,數個模糊的陰影如風一般重合在一起,白須齊胸的壯碩獸人緩緩拔出插在同胞后心的長刀,面色如常。火紅的光華流轉,獸人做了一個揮刀振血的動作,劍刃上的血跡被高溫蒸發,淡紅色的蒸汽裊裊上升。
“火刃氏族的劍圣!”
擋在阿爾薩斯身前的騎士握緊了手中的戰劍,沉聲道。
而胸前懸掛著頭顱大紅色念珠的強壯獸人并沒有發出一點聲音,光禿禿的額頭上兩只尖耳輕輕晃動,雙手握住長刀,雙目緊閉,身形微顫。
“防御陣型!”
騎士話音未落,堵塞住洞穴唯一出口的獸人劍圣身邊兀然幻化出三個身形仿佛的獸人虛影,與他的本體整齊劃一的斜架長刀,離弦般撲向阿爾薩斯一行。
沒有半句廢話,在獸人的劍鋒掠過臉頰的剎那,阿爾薩斯心頭涌上一股莫名的驚怒…
毫無疑問地,這個獸人并不想讓他活下去。
盲眼劍圣的三個影分身帶起殘影,凌厲的刀光籠罩了洛丹倫的騎士們,山洞狹窄局促,還要防備那個鬼魅般潛伏在某處的刺殺者,騎士們簇擁著阿爾薩斯且戰且退,背靠一側的巖壁,小心地招架著獸人大開大合的劍術。
“左面,右面…”阿爾薩斯戰錘上圣光頻閃,為擋在前方的騎士們不停加持著各種增益,目光則在獸人劍圣鬼魅般的殘影間來回逡巡。
“是中間!”他強迫自己冷靜了下來,哪怕人類和獸人勾結這件事已經讓他憤怒到了極點。
“制裁!”
長劍凌空虛指,金紫色的錘影照亮了洞穴上方的巖石,阿爾薩斯猛地向下揮動戰劍,聲音嘶啞:
“他的分身腳下沒有影子!”
“嘭——”
制裁之錘準確地攔阻在劍圣的行動路線上,一瞬間,洞穴中的四個獸人齊齊從高速中現出原形。
騎士們不會錯過這種天賜良機,刀劍齊下,三個影分身瞬間如泡沫般潰散。
最高大的騎士挺盾向前,氣息鎖定了剛剛穩住身形的劍圣本體,一聲暴喝,化作藍色的彗星,向獸人疾沖而去。
“鏗!”
雙目失明的獸人劍圣長刀橫在身前,布條纏繞的左掌掌心按住了刀背,沉著的接住了騎士沖撞而來的盾牌。
“來的好!”
騎士毫不驚慌,而是矮下身子,盾牌傾斜了一個角度,與灼熱長刀摩擦出一連串火星,同時摘下了腰間佩劍,反手上撩!
“死吧!雜碎!”
與此同時,后方的兩個騎士同時將氣機鎖定在劍圣身上,意圖用連貫的沖鋒一鼓作氣解決掉強大的對手。
先前的騎士整個身子都揉進了獸人的身下,他的長劍只需向前探出半尺,便能讓劍圣的內臟流出胸腹。
而下一秒,洞**出現了一剎那微不可查的震動,以獸人劍圣為中心,地面的浮塵跳動著緩緩旋轉,長刀上的火焰蕩滌而去,露出樸實無華的斑駁劍身。
“退后!”阿爾薩斯眉心不止地跳動著,向前疾跑兩步,一道螢白的光盾落在與劍圣氣息相聞的騎士身上。
激旋的氣流順著劍格狂暴的流向獸人的長刀,化作雪白的龍卷,騎士的佩劍最終沒能刺入獸人的胸腹,獸人的長刀后發先至地架住了它,無數風刃撕裂了精鋼的劍刃,將騎士手中的佩劍擰成了一團廢鐵。
“锃——”
刀鋒的嗡鳴聲中,盲眼劍圣的獠牙旁兩道白汽涌出,臉龐上終于露出一個表情…
屠殺前的悲憫。
獸人的軀體化作風眼,在狹窄的洞窟內卷起一道劍刃風暴。
保護之手頃刻崩散,騎士倒飛而回的身體被同伴穩穩接住。
阿爾薩斯一只手擋住面門,刺耳的金屬摩擦折磨著他的耳膜,無數細小的鐵屑正從他的臂鎧上剝離而出,融入劍圣身旁不斷膨脹的龍卷。
而當他艱難地睜開眼,只看到風暴中一個模糊的身形挺劍而出,緊閉的雙目正朝向自己…
………
“糟糕,糟糕…”
馬庫斯咽了一口唾沫,加爾科的死并沒有讓獸人產生一絲一毫的恐懼,正相反,越來越多的獸人士兵悍不畏死的撲向馬背上的騎士。
“這些家伙不怕死的嗎?”
威爾聞言苦笑,騎槍下指,刺穿了一個氣息奄奄的瘦弱獸人。
“他們都已經瘋了!”
但凡有一絲理智,誰會用肉身嘗試抱住奔馬的馬腿?
馬庫斯左手凌空一握,一道圣光從后方騎士頭頂升起,他的呼吸有些粗重:
“這些家伙的目標是我們的坐騎!”
戰馬比馬背上的騎士更容易命中,從剛剛開始,馬庫斯大半的體力都用來治愈騎士們的坐騎,加上先前的失血,有些體力不支。
眼見馬庫斯七人向回奔逃,壓抑了心頭怒火的卓卡打定主意,拖也要拖死這幾個人類。
“還有多遠?”
馬庫斯能通過姓名板在黑暗中一眼找出敵人的位置,卻對夜路沒什么辦法,威爾沉聲道:
“三分鐘,我們回來時繞了不少遠路。”
馬庫斯心中叫苦:“我不確認我能撐到那個時候…”
藍瓶…藍瓶啊…馬庫斯看了一眼背包,合劑爆發大紅大藍,沒一個是他這時候能嗑的。
“嘭!”
一聲巨響打斷了馬庫斯的思緒,山坳的一角火光沖天而起,大地輕顫,眾人座下的戰馬一陣嘶鳴。
訓練有素的騎士立刻安撫了他們的伙伴,而馬庫斯卻在這聲爆炸中產生了別樣的靈感。
“轉頭!”
馬庫斯眼中閃過一絲驚駭:“往火光的方向沖。”
他咬牙道:“別讓我知道誰他娘策劃的絕戶計…”
“別愛惜馬力,全速跑,”他看向威爾:“這些獸人背后的家伙,就沒打算留下活口!”
………
“怎么回事!”
密林中,法庫雷斯特面色猙獰,猛地一拍桌案。
“誰引爆的炸藥!”
斥候剛剛回報,那支疑似“王子”帶領的小分隊在看到火光后改變了方向…
“或許…是安放失誤?”
斥候低頭,不確認地回答道。
“不靠譜的地精!”法庫雷斯特深深皺眉,“他們不是信誓旦旦地說,這場爆炸能掀翻整個山谷嗎?”
“該死!五千金幣,那些吸血鬼要了我五千金幣!”
“大人…”斥候低聲道:“您沒付這筆錢…”
“放屁!”法庫雷斯特面頰抽動,瞪了心腹一眼:“賬本上白紙黑字!那些地精呢?我真該把他們吊死在懸崖上!”
“大人…您下的命令,把他們…綁在炸藥上了…”
“別管那些愚蠢的地精了…”
法庫雷斯特額角青筋跳動:“聯系那些術士!”
………
“我就知道!那些狡詐的雇主都是一毛不拔的鐵公雞!”
地底的隧道內,一個綠色的小個子在繩索中蠕動著身子。
“好在我早有準備。”
他艱難的從身后撕開自己的褲子,面露痛苦之色。
“哦可憐的螺桿,扳手…嘶…”
一把藍色的奇怪工具被他掏了出來,地精眨了眨眼,擠掉眼眶里的淚花,向爆炸發生的方向撇了撇嘴:
“安息吧,你們只是運氣差了點。”
他在工具上掰出一個銼刀,思索著磨起了綁住雙手的麻繩。
“布拉斯特維奇會照顧好你們的遺產的,我的朋友們,我保證每一個子兒都不會被浪費。”
地精臉上露出一個笑容,盡管雇傭他們的主顧并沒有依約支付薪水,但至少同伴身上的東西都歸他了。
在地精看來每一個銅板都是神圣的,無論它們的來源是是坑蒙拐騙,還是從被炸成肉末的同胞身上翻出來。
“快啊,快啊…”
綠皮膚的小個子伸長了脖子,眼睛已經變成了錢幣的形狀。
“時間就是金錢…哦,該死,我的手指!”
………
獸人的刀光襲來那一刻,阿爾薩斯下意識的仰過頭,揮動戰錘。
獸人的長刀無視了王子戰劍的格擋,刀刃在行進的路線上扭轉了一個角度,如毒蛇般刺向阿爾薩斯。
幾縷金發被長刀斬斷,阿爾薩斯感覺到余溫尚存的刀鋒擦過自己的鼻尖,而獸人一擊未果,長刀輕輕一抖,銀光瀉地,宛如一泓新月。
小王子整個人處于一個鐵板橋的姿態,而刺下的長刀直逼他空門大開的胸前。
“錚——”
“啪嗒——”
一滴鮮血沿著微微顫動的刀刃滴落地面,刀尖刺入堅硬的巖石,阿爾薩斯睜大雙眼,一蓬鮮血浸透了他的衣甲。
沒有疼痛…阿爾薩斯身在半空,大腦宕機了一剎那。
就在剛剛的千鈞一發之際,一個騎士飛撲而至,臂膀毫不猶豫地逆著劍圣的刀鋒,推開了刀俎下的阿爾薩斯。
沒有慘叫,沒有痛呼,只有利刃斬破皮肉骨骼的沉悶聲響,獸人的身形一閃,再次隱沒在劍刃風暴中,一道血線沿著斷臂騎士的左肩連向右肋。
“咵…”
騎士的半個身體沿著傷口滑落在塵土中,鮮艷的內臟流了一地,戰甲的斷茬處泛著金屬的銀白。
“你給我…”
阿爾薩斯滿是鮮血的長發披散,手中戰劍光華大作,不管不顧地撲向了席卷的風暴。
“…死啊!!”
“王子!”
兩名騎士齊齊拉住了狀如瘋魔的王子,阿爾薩斯掙扎著,劍身上的雄獅浮雕與鱗甲摩擦,發出一聲令人不適的剮蹭聲。
(這里腦補啤酒瓶蓋劃窗戶)
所有人不由自主地打了個冷戰…包括旋轉中的盲眼劍圣。
阿爾薩斯霎時間清醒了過來,雙眼一亮:
“他靠聽覺判斷方向!”
一道金色閃光從王子掌心涌出,復仇者之盾沿著劍刃風暴的外側盤旋而出,在狹窄的石壁間反復彈射。
劍圣眉頭輕皺,尖耳不停轉動,下一刻竟主動從旋轉中穩下了身體。
長刀上火焰再次席卷,三個影分身與劍圣背靠而立,劍圣歪了歪頭,破天荒地開了口:
“人類…”
………
“好的,好的,讓我康康…”
布拉斯特維奇興奮的搓了搓手,眼前是一片狼藉,他毫不在意地在血泊中摸索著,一切閃閃發光的,叮咚作響的好東西都是他的目標。
“該死…”
他看向被炸成兩截的同伴:“螺桿你這個狡詐的家伙,這塊奧金礦,你竟然藏的這么嚴實!”
他埋怨著,卻是滿臉笑容的擦干了銀白礦石上的血漬。
“扳手…你這個窮酸的家伙…這都是些什么東西…”
他嫌棄地翻看著同伴的遺物,仿佛他們還活著一樣喋喋不休。
“寫真集?”他找到一本被血液粘黏在一起的書籍,“難怪你運氣這么差,你竟然吃獨食!”
布拉斯特維奇哼了一聲,把書本塞進自己背包里。
“這封信…哦我的天啊,太肉麻了,我的小親親!”
地精的視線落到了信件的落款上,臉色突然變得很是難看,抄起一個扳手,把扳手的腦袋砸了個稀爛。
“那是我老婆!我的!”
氣咻咻的地精扎好包裹,向滿地的碎肉擺了擺手:“我會和你們的財產一起好好活下去的!再見了,朋友們。”
他搖晃著勾繩抓住洞口,緩緩的攀了上去。
“自由的滋味,是多么…”
迎接他的是一只碩大的馬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