余琰看過去,見是之前第一個吃下尸骨人參果后重返少年時的那個男子。而這會兒,這變做少年模樣的人,見余琰看向了他,便連忙將證明自己身份的信物取出。
是一枚郡守官印。
不是辦公之時所用的正印,而是專門處理私事的私印。
這也算庸朝的一大特色。
但凡是官吏,無論品級大小,都有正私兩印,一來代表身份,二來方便行事。有些事情需要印信為證,但又不好蓋上正印,那么用上私印便正好合適。
比如,眼下余琰要和這位郡守大人所做的交易。
“林大人,貧僧雖參禪禮佛,但自幼喜好儒家經典,又想為當今圣上效勞,不知林大人有何見解?”余琰淡淡的說道。
洞悉萬物之能早就這位郡守所打了備注,所以已經知道這位郡守叫什么了。
林澤文,字章同,號文安居士。
是當今大儒林牧章的次子。
聽到余琰這么說,林澤文明顯愣了一下,他略有些震驚的看著余琰:“大和尚想當官?”
之前余琰過來時的那一幕,他可都看在眼里。
不說其他的,在他眼里,余琰一身佛韻的濃厚,是真的如同日月一般耀眼。
盡管他不清楚余琰的實力,但具有如此佛韻的和尚,想來實力絕不弱,至少都是第三境修真,是以他怎么也想不通如此修為的和尚,居然放著和尚不做,要去做官?
難道不知成了至人,才有資格一窺輪回之秘,從而轉世為人嗎?
這活出第二世,那可是連他父親林牧章都無法拒絕的誘惑啊!
“南無阿彌陀佛。”余琰點了點頭,然后糾正道:“林大人,貧僧有一顆為圣上分憂效死之心!”
佛道兩家,都被儒家天克,要是能不當和尚,余琰當然是舍得放棄那出家文牒。至于那爛杏寺住持之位…嗯,他又改變主意了。
林澤文聞言,他看著余琰,頗有些無言以對。
他感覺眼前這個和尚要是當了官,十有八九又是個魚肉鄉里、滅門抄家的狗官。
只不過,他想要這個和尚手中的人參果。
要是在沒吃人參果之前,他是想也不想就拒絕,他林澤文雖然不是什么清官,但也不會做幫人謀官這種混賬事。
然而,在吃了后那一顆人參果后,他卻有些沒辦法拒絕。
不光是有他想讓糟糠之妻和自己一樣恢復青春的執念,還有心底一些莫名的情緒在影響,就像是有一個細微的聲音,在緩緩地告訴他,他應該答應,他也必須答應!
不過,林澤文還是沒有一口答應。
儒法維系著他最后一絲清明。
想了想,林澤文決定最后一問:“大和尚,你一身佛韻如此濃厚,當真舍得嗎?須知,你一旦入朝為官,你此刻的修行,可都要作廢了呀!以大和尚的一身佛韻,我實在是有些看不懂!”
余琰微微一笑,然后一言不發。
因為他不知道該怎么編。
面對住持神晦這個半瓶水和尚,他可以仗著穿越者的些許信息優勢,信口胡編,將神晦給忽悠了。但眼下這位林郡守,毫無疑問是真材實料的,甚至對于佛門金身之法的修行步驟,也很清楚。
這讓余琰心里不免有點慌…
而這會兒,拂云叟也已經留意到了余琰。
不是因為地仙之屬的無月,而是只要是沒吃尸骨人參果的,他都會看上一眼。
“這個和尚有點奇怪。”這時,那美艷女子說道。
“仙子所言極是,之前老朽還不覺得,但現在看起來,確實是有點怪。”拂云叟點頭,“這和尚有一身不弱的佛韻,然而,似乎沒有佛心。”
無論是拂云叟,還是這美艷女子,說話都很隨意,也沒有刻意壓低聲音,但這二位的聲音,卻沒有傳出絲毫。
“有佛韻,就該有佛心。沒有佛心,修不出一身佛韻。”美艷女子又說道,她雖不是佛門中人,但也對佛門金身之法,知之甚深。
佛門金身,都是先養佛心,然后借助香火修佛韻,最后就是如道門一般,融合天地奇物成為至人。
不過其中有所不同的是,道門將此奇物稱之為“道靈”,佛門則稱之為“佛寶”。
稱呼不同,本質沒有區別。
而融合奇物的強弱,以及融合程度,也決定了融合后所成就的至人實力。
拂云叟眸間閃過一抹異色。
無佛心,偏偏一身佛韻可比修真境,甚至直追至人,這讓他不由起了好奇之心。
于是,他起身,一步來到了余琰身前,不等余琰和林澤文起身行禮,便一抬手,示意不必多禮,然后拂云叟笑道:“老朽只是好奇,便過來聽聽,你們的交易,與老朽無關,老朽也不會阻止。況且,這位小友正值壯年,確實不需要人參果。”
“多謝老先生!”林澤文聞言,頓時面露喜色,他見拂云叟出現,還以為是來阻止他們交易的。
不過,即使聽拂云叟這么說,他心中也還是忍不住起了幾分急躁之心。
因此,他決定隨后不管余琰怎么說,他都會答應余琰的要求。
反正左右不過一個小官罷了。
“小友,你為何不愿繼續當和尚?老朽可有點不信你是自幼喜好儒家之學,你要非要這么說,老朽就只能考考你了。”拂云叟笑著問道。
這拂云叟一臉笑容,問話的聲音也不含煞氣,甚至還很祥和,然而余琰卻是陡然心悸,在心底涌起強烈恐懼之意的瞬間,余琰趕緊開口道:“既然老先生要貧僧直言,那么貧僧只能說實話了。”
“貧僧修行至今,卻不知什么是佛。”
“佛說眾生平等,卻要那金箔,來包裹那冰冷的泥石之像,以此彰顯金身之尊貴。”
“佛勸人刻苦修行,卻又要讓僧眾佩戴珍寶,手持瑪瑙之物,念誦經文,可功德倍增,可更快的成佛。既然如此,那么還要刻苦修行來做什么?”
“佛,不僅要廣廈大殿,還要世人膜拜。”
“然而,貧僧從未見過我佛,也不曾見過我佛行善。”
余琰說著,便讓自己的臉上,露出戚苦之色,然后雙手合十,低頭不語。
“哈哈哈哈,小友真妙人也!”拂云叟卻是一下子笑了起來。
而在這一瞬間,余琰先前感受到的心悸感,霎時消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