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天,桑柏站在門口,望著院子里如篩般的小雨絲兒,嘆道:“今天看樣子雨是停不了啦”。
斜躺在床上的夏雁秋說了一句:“還有人家的稻子要收么?”
桑柏道:“別人家晚上一兩天的沒事,而這時候的雨也下不了幾天,最多一兩天,停了之后,再有個晴天,大鳳家的稻子正好割”。
“你不是腰酸么,就別站著了,回到屋里躺著”夏雁秋看到桑柏還扶著腰杵在門口,張口勸道。
桑柏道:“還是站著的好,活動一下”。
搶收了一天之后,桑柏家的四個大活人直接躺下了四個,無論是脫粒的夏雁秋姐弟仨還是桑柏,都覺得全身像是脫了力一般。
這也是正常情況,幾人都沒怎么干過體力活,就連現在鄉親們都在家里倒換著氣力,更何況這四人。
“哎喲,累死了!”
夏衛國的聲音傳了出來。
“說吧,中午想吃什么?”桑柏一聽小舅子這作派就知道了。
不得不說,這兩小舅子昨天真是讓桑柏高看一眼,原本想著這兩人前天的表現就已經是頂峰,沒有想到昨天這一天的活干下來,愣是沒有叫一句苦,不說別的,就看兩人的胳膊被稻秸拉的都是紅道道,手上也被扎了不下十來個口子,更有五六個水泡。
就這樣,兩人愣是沒人喊過一聲累,等著活干完了,兩人雖然是叫苦連天,但這是在家里,在外面倆人還是很爺們的。
“紅燒魚、小仔排燒土豆!“夏衛軍哼哼著說道。
“姐夫,再燉兩只雞”
夏衛國學著弟弟也哼了兩聲,不過他腦子有點笨,哼出來的聲音讓人有點毛骨悚然,如同村里的貓叫春一樣,讓人有點不寒而栗的感腳。
夏雁秋一聽眉毛瞬間立了起來:“你倆是要坐月子嗎?”
“哎喲,哎喲!我的腰,哥,你的腰疼不疼”
“疼死了,疼死了,我的手水泡破了,里面的濃水最少也有小半碗…”。
兩個活寶立刻把嗓音提高了八度。
“…”。
桑柏對于兩個小舅子那是相當無語,一點演技也沒有,跟四十年后銀幕上的那些小鮮肉似的。
“魚沒什么問題,排骨沒有了,這雨天也沒處買去,你們要是想吃的話,后天我送你姐回去的時候順道買一些回來,雞還太小吃不上,吃鵝吧,鵝養了一年多了,殺一只…”桑柏說道。
夏雁秋道:“今天又沒活,有條魚就行了,家里不是還有肉絲么,我看菜園子里芹菜不錯,再炒個芹菜肉絲,兩個菜,加上昨天剩下來的紫菜蛋湯…”。
“哎呦,還要吃剩菜啊…”。
兩個小舅子又鬼嚎了起來。
桑柏道:“湯你以為能剩下來?”
“不是還有一大桶么?”夏雁秋奇道。
桑柏說道:“家里有秋收還有大牯牛,你覺得那一桶菜湯能剩下來?是什么讓你覺得在家里有秋收還有大牯牛的情況還能剩下來飯的?”
昨天鄉親們沒有喝完的一桶湯,桑柏拎回來之后便進了大牯牛還有秋收的肚皮子里,連晚上都沒有撐到,就更別今天了。
“要是喜歡喝就再燒,這東西也不是什么好東西”。
紫菜這東西對于現在的沽山縣來說還是個新鮮玩意,大家一般都是喝的青菜湯。
桑柏買的時候發現這玩意挺貴的,不過好的一點就是不要票,桑柏是缺那五塊十塊的人么,于是買了一袋子回來。
對于桑柏來說紫菜這玩意是什么好東西啊,四十年后超市里花上十幾二十塊錢買上一包,可以喝上個把月的紫菜湯。
但桑柏不知道的是,這時候的紫菜才在東裕的沿海開始養殖,而且養殖的面積有限,所以才那么貴,并不是他想的運輸條件之類的問題。
“有沒有蝦吃?”
夏衛國想了一下問道。
“我看你長的像蝦”夏雁秋對于弟弟是無語了,一張嘴什么都想吃。
桑柏笑道:“蝦沒有問題,等會我去村里要是幾個籠子,放到水里去明天這時候去撈就行了,你要是想吃小河蝦更簡單,拿著篾筐子往小岔河邊撈就行了”。
鄉親們缺糧,但是水里的水產卻真的不少,至于桑柏來的時候很奇怪,覺得沒糧吃,為什么不吃魚蝦呢,等著在這邊呆久了,這才明白,魚蝦這東西吃不飽的,沒有米面帶來的那種飽腹感,而且長時間吃,也沒人能吃的下去。對于缺少食物的人群,最好的東西就是大米白面,還有那白花花的肥油。
“小河蝦怎么弄?”
夏衛軍不知道小河蝦怎么做好吃。
桑柏道:“直接鹽水煮,要不就是炒韭菜都不錯”。
“那小河蝦吧,明天吃大點的蝦”夏衛國說道。
桑柏也不多說,直接從旁邊屋檐下掛著的木勾子上取下了蓑衣披在了肩上,然后又把斗笠戴在了頭上,最后卷起了褲管子,走進了雨里。
鄉村雨中的兩件套標準的就是斗笠和蓑衣,后世什么輕便的陽傘啊之類的現在是有了,但是鄉間可沒人有閑錢用那玩意,別說是時髦的洋傘了,就連黃色的油布傘,整個村子除了桑柏家也沒有第二家有的。
最大的原因就是貴,有買這一把油布傘的錢,可以買上五六件蓑衣了,甚至這玩意都不用買,家里有個手藝不差的人,直接就用草編了,至于斗笠則是同樣如此。
一個不花錢或者少花錢,和一個幾乎能要普通工人大半周工資的東西,鄉下人的選擇那就一目了然了。
桑柏這邊蓑衣斗笠可不是為了省錢,這家伙穿的是個情趣,披上這玩意,自己淺薄的靈魂一下子似乎有了幾分陶淵明的風采了。
穿著雨靴,桑柏一步一泥的進了村子,走到了呂慶堯的家門口伸手拍了一下門。
呂慶堯家現在一圈院墻起來了,也僅是院墻帶著個院門,院子中央原來正屋的地方,扎了兩頂帳篷,一頂是原本他自己家分的,另外一頂就是桑柏原先的那個。
“誰啊?”
桑柏聽了喊了一句:“是我”。
“桑先生啊,門沒有關”。
桑柏推開門進去,發現呂慶堯家有人,不光是有人還是自己從來沒有見過的人。而且還不是一個,而是三個。三個還都是女人,兩個約在三十歲之間,另外一個約五十不到的模樣。
呂慶堯這邊見桑柏進來了,笑著介紹說道:“這是我舅家的表妹”。
桑柏沖著仨女人笑著依次點了點頭。
“我來過來借幾個蝦籠子,我想扔河里捕點蝦”桑柏說明了來意。
呂慶堯聽了連忙起身,幫著桑柏把蝦籠子給找了出來。
現在呂慶堯住在還是帳篷,雖然他是村長,但是正因為是村長,所以他家的房子并沒有最先建,不光是沒有最先,還排到了最后。用呂慶堯的話說,那就是自己獨身一人,有個遮原避雨的地方就行了,房子等上一年兩年的也不著急。
拎著蝦籠,桑柏這邊出了帳篷,徑直的往著小河邊上走去,到了小河邊上,瞅著四下沒人,進了空間,用刀子割了一些豬肝放進了蝦籠子里當餌料。
裝好餌之后,桑柏出來把蝦籠扔進了河里,然后把拴在蝦籠上的繩子栓到了旁邊的樹干上。
幾個蝦籠進了水,桑柏也就準備回家,這才剛到了小石橋那,便看到季延平扛個鐵鍬迎面走了過來。
現在季延平和桑柏一樣戴著斗笠穿著蓑衣,只是他沒有桑柏這么講究腳上還穿著雨靴,人家是直接光著腳,褲管子快卷到了大腿彎了,并且小腿肚到膝蓋還能不到一些泥。
“延平叔,您這是干什么去了?”
桑柏停住了腳,和季延平打起了招呼。
季延平說道:“原來是桑先生啊,這雨天您不在家歇著出來干什么?”
桑柏一伸手指著那邊自己剛下過寵子的地方:“問慶堯爺借了幾個蝦籠子逮蝦”。
“哦,家里小舅子來了可不得弄點好的,娃的舅舅那是至親”。
季延平笑著說完,等著走到了桑柏的身邊,又問道:“看到慶堯哥家里來的人了沒有?”
“看到了啊,不是說是表妹么”桑柏覺得這事可不能不像自己想的那樣。
季延平笑道:“一表三千里,表哥摟著表妹睡”。
呵呵!桑柏對這沒大沒小的季二爺爺輩的人物也不知道說什么好了,跟誰都是沒大沒小的,挺受小輩們的歡迎。
“慶堯哥的表妹這次過來是給他相人來了”季延平道。
桑柏聽了一下子來了興趣:“五十多歲的那個?他表妹才三十來歲?”
這過一想也不對啊,要是呂慶堯的表妹,怎么說也有五十歲了,難道介紹是是兩個三十來歲的其中一個?
也不對啊!三十來歲的婦人哪里要淪落到找呂慶堯這年紀的了,那不是直接找了個爹嘛。
“什么五十多的那個,三十多歲的那個,方臉的那位”季延平說道。
“那不錯啊”桑柏說道。
季延平道:“有什么不錯啊,別人是不敢要了”。
“怎么回事?”桑柏問道。
季延平道:“這女人嫁了三回,第一回沒結婚,男人掉河里淹死了,第二回這才定下日子,男人又因為喝高了,掉自家門口糞坑里淹死了,第三回是結了婚了,小的孩子還沒有滿周歲呢,又淹死了,你說有多寸,自己路邊撒個尿,一頭栽尿坑里把自己淹死了,這下子家里有點避諱的都不敢要了,膽兒大的敢要的呢又窮的給不起錢,這不他表妹這就想著給慶堯哥牽了一回”。
“這…”。
這下桑柏不知道說什么好了,也怪這女人命苦,怎么就這么寸呢一連三個丈夫都是淹死的,放到幾十年后都有點忌諱,擱現在那可是了不得的事情,這就是所謂的克夫。
桑柏是不信的,但是他也沒有本事改變這時人的想法,桑柏是想過日子,不是想整天和人抬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