車隊抵達三博醫院,里高揚被迅速轉入研究所的重癥監護室,因為他目前隨時有生命危險。
“楊教授,我可以觀摩整個治療過程嗎?不是官方行為,而是個人學習行為?”約翰內森請求,他早就將自己當成楊平的學生,而且他是楊平的網上學術論壇及微信群的初創會員之一。
“當然可以!”楊平點點頭。
約翰內森十分興奮:“謝謝。”他感激楊平沒有因為美國的傲慢而對他另眼相看。
楊平說:“現在我們需要先給里高揚做腦室外引流,你可以進去一起看看。”
手術在半小時后開始,宋子墨主刀,穿刺針精準地進入側腦室,暗紅色的腦脊液流出,顱壓監測儀的數值迅速下降。
整個手術只用了十分鐘。
“上帝…”約翰內森喃喃道,“宋醫生居然現在手術這么熟練。”
雖然腦室外引流術只是一個小手術,但是也能夠看出醫生的專業素養。
一段時間不見,想不到宋子墨已經進步這么大,在贊嘆的同時,約翰內森不免內心有一絲慚愧。
引流術后二十四小時,里高揚的癥狀有所緩解。
羅爾夫穿著隔離服坐在床邊,握著里高揚的手。“楊教授說,明天開始第一階段治療,用的是世界上最先進的K療法,你差一點被這這種新方法拒之門外,這一切都是你自己造成的,但是幸運的是你在關鍵時刻醒悟,做出了正確的選擇。”
里高揚點點頭,表示明白。
“還有…”羅爾夫壓低聲音,“白宮和FDA的人一直在催要數據,同樣幸運的是,楊教授并不介意與他們共享你的治療數據…”
里高揚的手微微用力握緊羅爾夫的手:“活著…才有一切…”
第二天上午九點,治療正式開始。
K療法的原理其實并不復雜,將攜帶治療基因的腺相關病毒載體,通過靜脈注射的方式注入血液,血液循環將它們帶到身體各個地方,包括穿透血腦屏障,然后感染腫瘤細胞,在腫瘤細胞內啟動腫瘤細胞的凋亡程序,這樣腫瘤細胞就會死亡,這種感染和啟動具備高選擇效性。
治療室里,氣氛輕松。
楊平站在旁邊,護士操作給藥,宋子墨監控著生命體征,徐志良記錄數據,約翰內森在旁邊觀摩,周圍還圍著一大群研究生。
約翰內森非常詫異,世界頂尖的腫瘤治療方法居然如此簡單,跟普通輸液沒有任何區別,既不需要昂貴的專用治療室,也不需要復雜的操作技術,甚至連無菌隔離服都不用穿。
“給藥開始。”護士打開了輸液器的開關。
“你不用這么緊張,其實就是一次輸液。”楊平安慰瑟瑟發抖的里高揚,這次機會可是他的家族費了很大力氣才爭取來的。
“病人生命體征穩定。”宋子墨說。
輸液持續了四十分鐘,接下來里高揚吧送往重癥監護室,開始48小時的密集監測,觀察免疫反應和早期療效。
第一天,無事發生。
第二天下午,里高揚的體溫開始升高,達到38.5攝氏度。
“免疫激活反應。”楊平看著數據,“正常現象,說明病毒載體正在工作。”
但到了晚上,體溫升至39.8度,心率加快,血壓波動。
“是不是太強烈了?”宋子墨詢問,“需要處理嗎?”
約翰內森在旁邊緊張地等待楊平的回答。
“再觀察。”楊平說,“除非出現器官功能損害,否則我們不干預免疫過程,多次臨床試驗告訴我們,它是安全可控的,當然也不排除意外。”
強烈的免疫反應,這是第一代K療法最危險的部分——激活的免疫系統過于強烈會傷害正常組織。
思思當時就差點因為這種強烈的免疫反應要命,不過經過幾次迭代之后,這種反應已經完全在可控范圍內,可是由于人種詫異,里高揚的反應還是強烈了一點。
凌晨兩點,里高揚的體溫突破40度,開始出現抽搐,為了安全起見,醫生給他使用了鎮靜,用上了呼吸機輔助呼吸。
“腦水腫加重。”宋子墨盯著監控影像,“腫瘤區域有明顯炎癥反應。”
所有人都屏住呼吸,羅爾夫在觀察室里焦急地踱步,約翰內森則在快速記錄,這是他從未見過的治療反應模式。
楊平顯得非常輕松,下令:“給予甲強龍沖擊,控制腦水腫,同時開始降溫處理。”
“不用過于緊張,我們只需要對癥處理。”楊平安慰旁邊的約翰內森。
藥物注入,物理降溫啟動。接下來的六個小時,是漫長的等待。里高揚在生死線上掙扎,而醫護團隊每十分鐘記錄一次數據,調整一次方案。
里高揚的治療時機不是很好,已經出現明顯的腦水腫,再加上人種的詫異,所以副反應還是強了一點。
當清晨的陽光透過百葉窗照進監護室時,里高揚的體溫終于開始下降。39度…38.5度…38度。抽搐停止,參數改善。
“他挺過來了。”約翰內森長舒一口氣。
楊平點點頭,但臉上沒有喜悅,只有平靜。“免疫風暴可能還會有余波,而且,這只是開始。”
按照協議,所有治療數據實時傳輸到美國的NIH服務器。但在傳輸之前,數據要經過一層“脫敏處理”——去除患者個人身份信息,但保留完整的治療參數和療效數據。
“他們要求提供病毒載體的基因序列。”宋子墨向楊平報告,“理由是安全評估需要。”
“給他們截斷版本。”楊平頭也不抬,“展示載體骨架和靶向部分,但隱藏基因編輯的核心元件和啟動子設計。”
楊平解釋:“協議只說共享‘治療相關數據’,沒說共享‘技術核心細節’。”楊平抬起頭,眼神銳利,“我們治療病人,他們學習技術,這是心照不宣的交換,但我們不能把底牌都交出去,控制核心技術就是底線,不要相信他們。”
宋子墨點頭,開始準備數據包。
與此同時,在南都銳行總部,黃佳才正在與六巨頭代表進行新一輪會談。這一次,氣氛完全不同。
“里高揚的治療進展,各位應該都看到了實時簡報。”黃佳才開門見山,“病人挺過了最危險的免疫風暴,這意味著,K療法對這種最危重的患者也有效。”
會議室里,跨國巨頭代表們交換著眼神。過去幾天,他們通過各自渠道,獲得了治療過程的碎片化信息,但黃佳才提供的簡報是最完整的。
“療效數據令人印象深刻。”施耐德承認,“但我們也注意到,治療過程中出現了嚴重的不良反應,這會不會影響監管審批?”
“任何創新療法都會有風險。”黃佳才回應,“關鍵要看風險收益比。對于預期生存期只有數月的晚期患者,與收益相比,這種風險簡直就是可以忽略不計。”
他調出一張圖表:“這是根據里高揚治療數據更新的預測模型。如果我們在三個月內啟動正式的多中心臨床試驗,預計到明年年底,K療法可以在全球主要市場獲得有條件批準。屆時,年治療能力可以達到五萬例,三年后突破五十萬例。”
數字在屏幕上跳動,代表們開始計算——五十萬例,即使按照普惠框架下的階梯定價,年市場規模也將超過百億美元。更重要的是,這將徹底改變腦瘤治療的市場格局。
“所以,”黃佳才環視一周,“現在的問題是:各位是想成為這個未來的參與者,還是旁觀者?”
這一次,沒有聯合陣線,沒有統一口徑。日本的佐藤率先表態:“我們愿意作為首批合作伙伴,負責日本的生產落地,我們已經準備了詳細的方案,可以將生產成本降低25以上。”
德國的施耐德緊隨其后:“我們在歐洲有最完整的醫生網絡,可以在六個月內培訓超過一千名醫生掌握K療法的患者篩選和管理流程。”
美國的湯普森猶豫了一下,但最終說:“如果FDA在里高揚案例后啟動正式審批,我們愿意與BG一起承擔北美地區的臨床試驗組織工作。”
一家接一家,六巨頭先后表態。
普惠框架,這個一個月前還被他們集體抵制的方案,現在成了不得不接受的現實。里高揚的治療就像一塊試金石,也是一個活廣告,證明了技術的有效性,也證明了中方的技術控制力——他們不依賴任何人,因此可以制定自己的規則。
會議結束時,黃佳才宣布:“下周銳行將正式啟動全球合作伙伴招募。所有申請者將按照統一標準評估,首批合作伙伴名單將在三個月內公布。同時,我們將公布普惠框架的詳細實施細則,包括定價公式、數據共享機制和質量管理體系。”
代表們離開時,表情復雜。他們知道,自己正在見證一個新時代的開端——在這個時代,技術領先者不再僅僅是供應商,而是規則的制定者;而傳統巨頭不得不學會在新規則下競爭。
一周后,里高揚開始了K療法的第二階段治療。
這一次,過程平穩得多。他的免疫系統已經經歷了第一次“訓練”,反應更加可控。治療后48小時,影像學檢查顯示,腫瘤體積縮小了15。
羅爾夫站在觀察室里,看著監護室里的里高揚,臉色已經不像剛來時那樣死灰,眼中也有了神采。昨天,他甚至表示想看看窗外的風景。
“楊教授,”羅爾夫在會后找到楊平,“如果治療成功…他還能回到從前嗎?”
楊平想了想,誠實回答:“腫瘤造成的神經損傷是不可逆的。即使腫瘤完全消失,他可能也會有部分功能障礙,這是無法回避的,所以這種治療也有自己的黃金窗口,但是我們從目前的志愿者治療來看,留下后遺癥的概率不大,即使有,也會比較輕微。”
羅爾夫沉默片刻,然后說:“那就夠了,活著,就有希望。”
那天晚上,黃佳才來到醫院。他沒有進病房,只是透過玻璃看了眼里高揚,然后與楊平在聊聊天。
“美國那邊壓力很大。”黃佳才說,“白宮希望我們盡快啟動正式的多中心臨床試驗,他們想搶在歐洲和日本之前,在本土積累更多數據。”
“技術準備沒問題。”楊平說,“但我們必須控制節奏。如果推進太快,質量控制可能出問題。K療法不是流水線生產,每一例都是定制化治療。”
“我明白。”黃佳才點頭,“所以我和他們談的條件是:我們可以加快,但他們必須接受我們的培訓體系和質控標準。而且,前一百例必須在我們的監督下完成。”
“沒錯,我們必須堅持我們的原則。”
“里高揚的成功,讓他們沒有太多選擇。技術優勢就是這樣,當你擁有了別人沒有的東西,你就有了制定規則的權利。”
“楊教授,”黃佳才突然說,“有時候我會想,我們是不是走得太快了?用一項技術,挑戰整個全球醫藥體系的既得利益結構。”
楊平轉過頭,看著黃佳才:“你見過晚期腫瘤患者嗎?我見過太多,他們中有的只有十幾歲,有的剛剛成為父母,有的是頂尖的科學家、藝術家、企業家。在疾病面前,他們都是平等的,平等的絕望,平等的等待死亡。”
他停頓了一下:“如果我們有技術能救他們,卻因為商業利益、政治算計、或者所謂的‘行業規則’而拖延,那我們和那些我們曾經批判的人,有什么區別?”
黃佳才沒有立即回答。許久,他才說:“你說得對。所以這條路,我們必須走下去。無論多難。”
樓下,監護室里,里高揚睜著眼睛,看著天花板。監測儀有節奏地發出滴滴聲,那是生命的聲音。他想起了很多事:年輕時的求學,工作后與競爭對手的搏殺,第一次擔任BG總裁的狂喜,還有確診那天醫生平靜而殘酷的宣判。
然后他想起了楊平在治療前對他說的話:“這個治療會有點艱難,但如果你能挺過去,你會發現生命有不同的意義。”
不同的意義…是什么呢?
他還不知道答案。但至少,他還有機會去尋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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