方從哲聽了朱由校的話后感覺還好。
雖然他嘴上說“大事不好”,但心里巴不得皇帝批準這些東林黨官員辭官。
因為方從哲雖是浙人,但和齊黨官員走得近,又是楚黨官員熊廷弼在中央的靠山。
所以,嚴格上來說,方從哲沒有太嚴重的鄉黨情結。
這也是萬歷為何讓他接替葉向高任首輔的原因。
但偏偏現在朝中東林官太多且這些東林官員常愛團結在一起對付內閣,使得他這個首輔很多時候都做不成事。
因此,方從哲真希望把這些東林官員逐出朝堂后換一批來自其他各鄉黨的官員。
這樣才好制衡。
廷議出的朝堂政策才顯得公正。
不至于偏了南方人或者偏了北方人,或利了民卻誤了軍,或好了商事卻壞了農事。
而韓爌則很是震驚,猶如被人用木頭狠狠地往腦袋打了一下,一直懵逼驚駭的很。
他是真沒想到皇帝陛下會這么淡定強硬。
不但準予所有人辭官,還要取締所有辭官后的待遇,甚至不準子孫參加科考,更過分的是,還要追查辭官前的責任。
這簡直是不讓人活呀。
為什么為官都喜歡辭官歸隱,悠游林下。
他們大多數不是真的喜歡田園生活,真的要耕作勞動。
而是因為他們辭官后還有官身,回鄉后就是地方大鄉紳,完全可以操控地方政務刑律,儼然就是土皇帝,那感覺比在京城當官都要舒服。
可如今皇帝要將他們革職為庶民,那還有什么官身,見了七品小知縣都得下跪!
這換誰都受不了。
回去稱霸鄉里包攬詞訟兼并田地當土皇帝的計劃無疑會因此破滅。
還有子孫三代不準科考。
大明已經立國兩百多年,科考內卷化自然已經非常嚴重。
尤其是江南地區,別說考進士,就是考中秀才也一年比一年難。
好不容易可以因為自己是官員,在朝中有關系,可以讓子孫科考更容易,使得自家在當地的權勢可以一直旺盛下去。
可現在子孫三代不準科考,那無疑會使自己子孫不但不能靠自己獲得科考綠色通道,還會導致家族從此衰敗下去。
韓爌不得不承認朱由校這招是真狠。
辭官的人知道這旨意后敢不敢回家都難說。
更可怕的是第三條,居然要追責!
因為如今做官的,雖說都說自己兩袖清風,可摸著良心問,誰沒做過幾件見不得人的事。
即便自己沒做過,家人奴仆也倚勢仗貴的做過。
真要查起來,就沒幾個人能太太平平地離開京城回鄉。
韓爌不由得暗自慶幸自己沒跟著那幫東林官員一起辭官,不然下場不比劉一燝好多少。
“這件事立即票擬,然后司禮監批紅,另外這些人在任上查出來的所有事都得由皇明報同步刊登,發于天下!”
朱由校說后又道:“再擬道旨意傳達各部院寺以及國子監,告訴所有在京文武官員以及國子監的舉監、貢監、蔭監、捐監,以及留在順天府的士子和下面各縣府學縣學教授教諭和生員,想出仕為官為朝廷效力者,全部到奉天門外備選!”
朱由校說著就看向方從哲:“愛卿先兼理吏部事,為避免大量缺官造成朝政荒廢,也不用再行廷議,立即聽官員士子志愿選官,如此將來追責也不能怪朝廷胡亂用人,特別調查組也是如此!”
“臣領旨!”
方從哲回了一句。
“六科廊傳來消息,旨意下來了!”
刑科右給事中解學龍疾步來到了陳于廷與孫慎行以及周嘉謨等人聚會的會館,且拱手說了一句。
陳于廷因此得意地笑了起來:“可是不準我們辭官,下旨挽留?”
孫慎行則擱筆起身道:“老夫已經寫好了第二封奏疏,天子駁回老夫第一道奏疏后,老夫就再奏上去!直到天子愿意讓步釋放劉繆周諸學士為止!”
鄒元標忙也問道:“可有說重審劉繆周諸學士?還是只駁回了我們的辭官疏?”
解學龍則神色凝重地道:“沒有駁回,全部批準!”
“什么?!”
周嘉謨一堂堂吏部尚書都忍不住突然站了起來,詫異地問了一句。
“陛下真這樣做了?”
鄒元標也忙問了一句。
解學龍點了點頭,又道:“已經下旨召集在京所有官員士子,準備今日直接選定官員!現選現票擬批紅!”
“天子這是真要與我等斗到底啊!”
孫慎行說了一句,問著眾人:“真要辭官?”
陳于廷也大感驚駭:“可真辭官的話,那我東林就是自斷其勢!”
“當立即阻止其他東林同僚辭官!解拾遺,你年輕,煩你盡快去通稟他們,不可再魯莽行事,此事當從長計議!”
孫慎行囑咐起來。
解學龍連忙點了點頭:“好,下官這就去通稟,不過,陛下還下旨把辭官者革職為庶民,不準馳驛還鄉,子孫三代不準科考,另外,成立特別京察組調查任職內有無對朝廷造成損失之事,要查明問罪,同時罪責緣由全部登報,令天下人知曉!”
“什么!”
鄒元標也站了起來,一時看著陳于廷道:“好狠的天子!”
“這可如何是好”,周嘉謨不由得說了一句。
一時間,所有辭官的東林黨官員得知此消息后皆慌張不已,寢食難安 而對于其他未辭官的文官們而言。
他們在接到朝廷要立即升官補官后皆開心得不行。
因為正常情況下,一般要升官最少也得等三年。
如今這多好的機會,上百官職空缺出來,其中不少是各衙門要職。
士子們更是如此。
尤其是那些本來沒希望當官的老監生。
一個個皆感念皇恩浩蕩。
也因此,在得到朝廷要他們進宮參選官職時,這些人都非常積極。
“翰林出身的官員出列,你們優先選官!都上前來吧。”
中書舍人周永春念了一句后,馮銓等翰林院的官員皆站了出來。
然后,方從哲親自對著馮銓等人點了點缺官名冊,說道:“這些都是空缺的官職,你們意愿去何處任職,雖說陛下洪恩,讓你們自我評定,但也要慎重,不然將來不能完成所負責之事,不但誤國也會誤了你們自己。”
因此,大多數翰林官員還是很慎重,為了自己的仕途考慮依舊選擇的是補缺翰林院的官職或者詹事府以及禮部、吏部這些可能入閣的清貴地方。
但馮銓卻毅然拱手道:“啟稟元輔,下官想去特別京察組擔任科道言官!”
方從哲頗為詫異,詢問道:“你真想好了?那可是得罪人的差事,何況,你才十九歲,如果留在翰林、禮部、吏部這些地方,將來入閣的希望很大。”
馮銓點了點頭。
東林諸君子對他的刺菊之辱讓他銜恨已久。
而偏偏這次辭官的都是東林官員。
所以,如今這么個報仇的好機會,他自然不愿意錯過。
方從哲見此只得點頭,然后起身進入殿內奏明道:“陛下,翰林侍講馮銓乃翰林出身,出任言官,當提品級升出去,臣議讓他補左僉都御史顧大章的缺,任特別調查組副組正!”
沒多久,一聲銅磬聲傳來。
為了安全起見以及保持一定神秘性,朱由校自然不能讓人輕易見到他。
所以,朱由校沒有選擇露面,只以銅磬聲響的次數來表明自己的態度。
響一次即準予。
響兩次即不準,重新再議。
但朱由校基本上都是準的,他也沒必要為難底下的人。
“遵旨!”
方從哲見朱由校準予后就立即回來擬旨。
然后臨時和內閣一同辦公的劉汝愚則在方從哲擬好的圣旨上批紅,并當場宣旨。
同來此處的解學龍很是不愿意看見這個結果,因而不由得大喊:“不能讓馮銓進特別京察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