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主任的精采表演珠玉在前,作為一名工科生當然應該善于應用,蕭擬紫也心領神會,她決定配合一把。
雖然不知道主任葫蘆里賣的什么藥,但主任往系里扒拉的東西就一定錯不了。
蕭擬紫打算扮一回犯顏直諫的理中客:“潘校長,陳院長,我想反映一個情況,魏同學報到時他的本專業無人接收,不得已我才領著他去辦手續。”
說到這里蕭擬紫故意頓了一下,似是做了個艱誰的決定。
“如果因此而認為魏同學不遵守紀律,我作為工程應用系的學生,也為王主任和魏同學鳴不平,科大是科學殿堂,唯事實唯真理,不應該有太多門戶之見。”
所謂贏了不可怕,缺誰誰尷尬,這里就沒有物理系的人,潘院士和陳院長也不能拉偏架。
蕭擬紫甩了一手好鍋,卻顯得鐵骨錚錚。
顧奶奶笑瞇瞇地欣賞他們的表演,反正科大的鍋甩不到交大頭上,她只有對演技炸裂的贊嘆。
潘院士和陳院長坐蠟了,來來去去都在他們羽翼之下,誰對誰錯都是他們錯。
等等,誰錯了?搞錯了吧!
不是來找魏溯難核對論文的事嗎?跟對錯有什么關系?搶功勞或者背鍋也有才行啊!
還是潘院士老辣,他也懶得多解釋,掏出了手機找到魏嘉新的電話就撥了過去。
電活接通,潘院士也不繞圈子,直指核心:“小新,你孩子是不是寫了篇論文?”
電話那頭哩哩啦啦地解釋了一大通,潘院士的眉頭正在舒展。
“對,關于神經傳導信號的…是量子效應的表現形式…關于氮通道的…行,我明白了。”
快要收線時,潘院士猛然想起了什么,補了一句:“對了,你在哪?”
又是一通纏來繞去,潘院長現出笑容,卻突然罵起人了。
“什么?你在小郭家?我說小郭怎么下午不見人了呢,胡鬧,來了科大為什么不陪孩子注冊?…多大個人,還貪玩,不像話!給我馬上過來,我在孩子宿舍呢…孩子的母親也來了?來了就來了唄,還怕見到我怎么地…別啰嗦,我給你二十分鐘,遲到了我就沒你這個學生。”
這個禍終于找到符合型號的人選,魏嘉新來背正合適。
宿舍里的氣氛越來越凝重,潘院士卻有了閑心和顏悅色背著手四外打量,還能給魏溯難講起了科大的傳承。
其實是暗暗反擊:“挺好,比我讀書時的大統倉強多了,也比你爸那時好,你爸上學時還是八人宿舍,對了,你們系主任小郭那時跟你爸是舍友,肚子里沒油水,他們經常跑去我家打火鍋。”
魏溯難沒搞清楚狀況,不敢應聲,潘院士愉快地自說自話,越說越嗨。
“你爸那時最皮,本來說好留校的,結果跑回去搞應用了,聽說是被你媽拐跑的。”
說到此處潘院士還別了一眼顧奶奶,讓小老太沒來由眼神虛了些。
“我還以為他從此告別基礎研究了,沒想到條件那么困難他還能堅持下來,總算是沒白費光陰,對了,你的論文是你爸指導的吧?”
師公已經把公仔畫出腸了,魏溯難敢說個不字?只得順著指向稱是唯唯諾諾。
潘院士無所謂,他要的就是這么個態度和標準答案,魏溯難接下了他就好發揮了。
“放心,沒人說你做錯了什么,相反你們都做對了,大學要好好努力,這一回可不能像你爸一樣跑了,學術研究要有始有終,不達峰達絕不放棄,魏溯難,你爸對你寄望很高啊!”
這通似責實炫明貶暗褒的話一語雙關連消帶打,把顧奶奶前面的攻勢全化解了。
哼,根正苗紅的科大種,什么時候輪到交大在那里唧唧歪歪了。
直抒胸臆,潘院士還給陳院長打了個眼色:“小新是你的師弟,晚你兩界,他們那一界也是我帶的最后一界學生,后來我就去做訪問學者了。”
得,潘院士連陳院長的鍋都鏟完了,光鮮锃亮,明晃照人,照得顧奶奶也覺得刺眼,鼻子出氣冷哼了一聲。
這一番交鋒下來,潘院士連連扳回了兩局,算小分的話也差不多平手了,就是他盯了一眼王主任,讓后者心里有些發涼。
下注沒下對,輪到王主任坐蠟了,可潘院士卻激賞地看了一眼蕭擬紫,懂得扎緊科大的籬笆,這個女娃是個好孩子啊。
雙標了嗎?沒有,王主任是開卷考試,沒拿滿分算失敗,蕭擬紫是閉卷做超綱題,只要答出來都得額外加分,典型的自己家的好孩子。
嚴晶心變成了隔壁家的刺頭,可她沒有覺悟。
她還在生魏溯難的氣呢,誰讓這家伙關鍵時刻縮了,承認女票的合法地位能要他命嗎?
于是嚴晶心死死地瞪著魏溯難,眼都不帶眨一下,瞪死你,看你怕不怕。
魏溯難覺得自己被加載了要你命20xx版,背后汗毛倒豎,再這么下去,估計魏溯難能頓悟出人體發射死光的特異功能來。
時間還充裕,潘院士覺得可以多了解一下這個徒孫,便找魏溯難繼續攀談:“除了學習,平時都有什么愛好?”
修羅劫的能量終于釋放完了,魏溯難長長地吐出一口氣,這是個轉移注意力的好時機,他必須抓住。
“平時愛下棋。”
魏溯難隨口即答,忽然想到背包里裝著的牛角棋,便打開拉鏈掏了出來,置放到書桌上。
象棋通常用牛角制作,牛角加工的圍棋并不多見,主要是這樣的工序麻煩成本也高,銷量卻不見得有多大,所以商家們也不樂意弄。
這副棋子是魏嘉新見兒子最近又重新喜歡上下棋,特意為他訂購的,可是花了大價錢。
牛角質感細膩,拈在手上的觸感很好,碰撞起來響聲清脆,又不像玻璃、陶瓷棋子那樣容易摔壞,確實是制作棋子的好材料。
潘院士見獵心喜,就把玩上了:“都包漿了,看來摸得熟,棋藝怎么樣?這種游戲益腦,又能放松精神,確實是好休閑。”
老人家還抓起了一把,又松開了手掌,讓那些棋子順著指縫嘀哩嗒啦地落在棋盒里,激起了悅耳的響聲。
快被莫名其妙的氣氛壓成背景板的舍友們終于松了氣,各位超巨大佬突然地闖進一間普通宿舍來,讓這些新嫩都快要無法呼吸,這也太夢幻了吧,幾位院士準院士游戲人間,小的們都激動得快暈過去了。
樸植鐸的快嘴終于把不住:“老幺,玩得這么溜哇,這包漿,沒個幾年玩不出來,你入段了吧?”
樸植鐸的話在理,科大的學生都是人尖子,智力肯定沒問題,記憶力也差不到哪去,如果用心玩,職業棋手不在話下。
這里的少年班以前也差點出了國手,后來是因為拔苗助長生活經驗缺失荒廢了,改了志向。
但也說明聰明人只要專注隨便玩玩也不得了。
魏溯難可不像老大一樣作,忙矢口否認:“我就是業余愛好,沒有去下入段賽。”
倒是提醒了潘院士,他也回憶起來:“有少年班時正好就是我上大學的時候,跟他們同一個教室聽課,就像是一群毛頭小子帶著孩子來上學了,看來科學還是要遵守客觀規律,太急了要不得。”
陳院長也跟著附和:“是要有足夠的成長時間,全面發展嘛。”
說完他還看了看顧奶奶,這就不太善。
顧奶奶哪能受得了這個,何況情形也不是這樣,她老人家只要照實了說就行:“我們心心也是文武全才的,國家武術隊特招她都沒有去,對了,難難也有這樣的機會,倆孩子從小玩到大,可不是人工催熟的所謂天才。”
反擊很犀利,讓陳院長都嗆著了,干咳了兩聲掩飾窘迫。
然后陳院長也找到了反擊的路數,嚴晶心是職業武術高手啊,那她說的非神經反應信號…陳院長眼一亮,以為自己發現了漏洞,果斷開懟。
“小嚴從小進行武術訓練啊,會不會她做的實驗有這方面的取樣偏差?”
陳院長這話一說,顧奶奶眼里就露出了睿智的光芒,挖好了坑等你們跳呢,就非要跳。
想讓小老太我自相矛盾,想得美,老太婆預判了你的預判,看我九陰神爪!
顧奶奶掂起了腳尖拍了拍魏溯難,太高了,小老太婆夠起來有些勉強,看來徒弟的擔心不無道理,這就真是個燈塔,太招人眼。
“難難可沒有練過武術,這孩子從小競賽獎狀都能拿箱裝,來,難難,給潘院士和陳院長展示一下。”
這招反客為主讓潘院士心里有些膈應,陳院長太著急了,他一挑起話題潘院士就覺得不對勁,都是老科研了,怎么可能會留下如此明顯的漏洞。
唉,得意弟子還是不夠老到,得繼續磨煉啊。
魏溯難又當盾牌又當槍,挺難的,可顧奶奶喚他難難,這負負得正的否定之否定,他也不能慫。
顧奶奶的面子也得給啊,不管是從嚴晶心那論,還是從自己老媽那論,都是能支使動他的。
不過魏溯難謹慎,他得先了解清楚來龍去脈,于是他扶了扶眼鏡:“心姐,你的實驗步驟?”
這一聲心姐讓嚴晶心十分不爽,撇著嘴應道:“將一沓稿紙扔出,再抓回來,現在可沒有真氣或特異功能,變魔術耍把戲也做不到。”
魏溯難懂了,不就是由神行百變和千變萬劫手觸發的直覺訓練嘛,這很容易啊。
可嚴晶心的語氣讓他明白,他的回答不正確,要被扣分了。
不能重復嚴晶心的招術,那樣太不給大魔王面子了,于是魏溯難伸手從棋盒里抓了一把棋子,同時報出了數目:“八十三顆。”
還不停,將那一抓棋子放到桌面了,魏溯難又抓了一次:“三十七顆。”
神了,愛作死的樸植鐸沖口而出:“我靠,老幺,高手哇!”
魏溯難搖搖頭:“不是什么大不了的事情,這個可以訓練的,都有固定的套路,也有靈丹妙藥,心姐就是研究這個的。”
潘院士也顧不得被打臉了,很明顯魏溯難的反應速度就遠超神經反應的范疇,他跟著就問了出來:“原理是什么,靈丹妙藥又是什么?”
“直覺啊,直覺是能訓練的,所謂直覺就是身體反應的混沌機制,能直接與最終答案建立映射關系,就跟賣豬肉一刀切是一樣的,只不過我們通過研究找出了一套完善的訓練方法。”
嚴晶心不給魏溯難專美,搶過了話頭:“所謂的靈丹妙藥也沒有那么神奇,大家知道金戈嗎?它就是一氧化氮通過氮通道吸收引發的機體反應,那時海綿體等組織結構特別敏感,我也是通過它獲得了靈感,驗證出直覺作用是通過氮通道來達成,多體組方則是從傳統醫藥得到啟發。”
滴水不漏,把所有的漏洞都堵上了,陳院長當了一次背景板,他也覺得不冤。
相比跳坑,要是再來幾個這樣的課題,他愿意再多跳幾次。
顧奶奶又領先了一局,也心滿意足了。
潘院士則感嘆:“確實是了不得的課題啊,我們通過光學晶振獲得光量子,可這個實驗只需要一些經過訓練的人體就能得到同等效果,還超越了花大量經費十幾年積累才弄出來的實驗設備。”
他轉頭看向顧奶奶:“老顧,因為是人體實驗,課題由你們牽頭,科大作為協助單位,量子限域離子超流體的研究由量子技術研究所和科大工程應用物理系合作完成。”
潘院士這話算是一錘定音,他也有氣魄,科大作為協助單位課題成果評價時科大是會吃虧的,但從科學研究上來說科大賺大了。
誰讓科大的子弟被別人先行發掘了呢,不冤,吃一塹長一智,以后斷斷不能讓這樣的事情再發生。
嚴晶心和魏溯難立功了,顧奶奶的目的也達到了,可科大也有了巨大的收獲。
就是終于趕來的魏嘉新、賢慧和魏溯難的系主任郭叔叔有些不受待見,沒準他還要被罰個面壁什么的。
魏溯難的宿舍在四樓,跑上來可不簡單,人到中年了難免身體素質向下滑,魏嘉新和郭主任都有點氣喘噓噓了。
可他們的氣息被這里的詭異氛圍給堵住了,不順暢呀。
賢慧感覺最明顯,她覺得一踏進兒子的宿舍就好像落進了一個巨大的旋渦里,呼吸都有些困難。
幸虧當醫生也是體力活,天天鍛煉,賢慧沒有魏嘉新和郭主任那么吃力,她最先恢復了過來,還有余暇打量狀況。
情形不炒,嚴晶心和蕭擬紫的目光在空中交擊,讓賢慧心頭不由得一緊。
最不希望看到的一幕還是上演了,修羅殺劫。
不行,必須搶救一下,賢慧當機立斷做了決定。
她看了看顧奶奶又否定了,不合適,客人不能強出頭,然后當她看到潘院士時,心里有了計較。
還沒等魏嘉新喘勻氣開口呢,賢慧先出聲了,真不愧她名字里的那個慧字,秀外慧中啊。
人到中年的賢慧做出了一副小媳婦樣,向潘院士半鞠躬:“潘老師,我是小新的愛人,一直聽小新念叨您,卻由于工作太繁忙始終沒有找到機會來拜見潘老師,實在是失禮。”
賢慧的身位擺得夠低的,她沒有稱呼潘院士的職務頭銜,而是稱老師,就是把自己放在子侄的位置上。
師長為父執,她以子侄輩媳婦的的身份來跟潘院長打交道,一下子將隔閡給消除了。
賢慧也精通《情商》這本書啊,跟蕭擬紫真是像到了十足。
她這么一說,潘院士的臺階就寬了,他看了看魏嘉新和郭主任,又看了看賢慧,是搖頭又點頭。
學生都是木頭,一代傳一代,好在學生可以討個七竅玲瓏的老婆,補回了些。
如此看來,新一代這方面的工作得抓緊啊,不然又會被別人給比下去。
潘院長看了一眼顧奶奶,顧奶奶回了一眼,新的一輪交鋒又開始了。
陳院長覺得是時候鳴金回營,太陽都下山了,皇帝還不差餓兵呢,顧老遠來是客,不能讓別人笑話。
于是陳院長找到了縫隙插進了對決中:“顧老,老師,飯點都快過了,您們看?”
他一說魏溯難才又想起剛才跟舍友們約了聚餐,還有蕭擬紫來著,他下意識地看了她一眼。
這一眼被嚴晶心抓了現行,小魔女馬上恚怒中燒,好啊,竟然在眼皮子底下搞小動作,她狠下了心,一定要找媽寶難算總賬。
潘院士一揮手:“走吧,嘗嘗科大食堂的小灶,難得聚在一起,老中青三代,可不容易。”
他還特意朝魏溯難的幾個室友和蕭擬紫交待了一下:“大家都來,我告訴你們,現在蹭我一頓飯可不容易,外面的企業家大佬連預約都預約不上。”
說完又關照了一下賢慧:“那時條件差,小新小郭他們幾個可沒跟我客氣,把我幾十塊的工資都吃崩了。”
這算是點出了內外有別親疏遠近的關系,嘿嘿,陣營一劃,顧奶奶和嚴晶心就被隔離在外了。
總歸還是科大的地頭,就算是漩渦它也是內卷的,斷斷不至于將水頭澆到別人的田地上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