硯花水的出山的道路臘月并不陌生,她跌跌撞撞的跑著。不知摔倒了多少回,手上、臉上都是被干枯的樹枝荊棘劃破的口子,斗篷系帶松了,早不知道什么時候被丟到了哪里。
她哭著,腦子里一片混沌;走著,也不管腳下的路到底通往哪里。她什么都不愿想,眼前晃動著的都是一眼看到的硯花水村子里橫七豎八的尸體,楊大爺他們慘死的樣子。
以及那個蒙面人對著戴雪跪倒“屬下幸不辱命…雞犬不留…”
她恨戴雪,恨自己,她殺了戴雪,她為鄉親們報了仇,可是她卻恨不得自己能立刻死在這里。
痛,比前世臨死時的不甘仇恨還要心痛的感覺攫取她的心臟,一把一把的揉抓著,撕咬著。
這里是哪里?她走到一處懸崖邊,望著谷底黑糊糊被燒焦的樹木,良久良久才認出來,這里是當初她和二水哥跌落的地方,榆樹崖。
榆樹崖,榆樹崖,為什么會來到了這里…楊大爺,硯花水的鄉親們,是你們引我來這里的嗎?恨我是嗎 夜風蕭蕭,彎彎的一勾月亮掛在天空,照在硯花水的村落間格外的瘆人。
她伸展手臂,縱身躍下,前世今生恍如一夢,對對錯錯就此隨風。
寂靜的村頭,戴雪昏倒的地方已經空無一人,只留了地上的一灘血跡。
血跡旁站著兩人,光頭的僧人鳳目瑤鼻十分俊美,伸手捻了一點地上的鮮血,起身四處望了望,對身邊的女人道,“最少離開半天了。”
女人一身異族打扮,容貌妖媚,正是北燕的藍夢公主。
依然是一副笑嘻嘻的樣子,她拉過金指的手掏出手帕為他擦去方才沾了血的手指,趁機在金指手背上摸了一把,成功逗的他紅了臉,這才說道,“沒死不是正好么,原本也沒想讓他這么快死,只不過沒想到小美人還真是辣,竟然下得去手。”
她嘖嘖咂唇,也不知道是贊嘆還是可惜,“小美人讓我越來越刮目相看,太對我的脾氣了,比你們漢人的一般女子可勇敢多了,實在是讓人無法不喜歡啊。”說到這里她忽然對著空氣喊了一聲,“快去跟著我的小美人別讓她出事了,記住交給呂立新。”
夜色里有人應答一聲沒了消息。
金指臉色難看的低低一哼,“藍姑娘打算下一步怎么辦?金屋藏嬌么?”
這句話透漏著濃濃的不滿和醋意,惹得藍夢哈哈大笑起來,驚飛了村里大樹上棲息的夜鳥,令著深山里的村莊更添了幾分恐怖的氣息。
她回身一挑金指的下巴,突然就吻了上去,一個吻從唇吻到了臉頰,最后停在金指燒紅的耳廓邊,伸出舌尖舔了舔他的耳緣。藍夢輕輕道,“金指別這么愛吃醋,我宮中美人眾多,你這么吃醋不是要把自己腌成個醋人了。”
金指咬著唇不吱聲,藍夢嘆口氣拖住他的手緩緩往村外走去,“下一步,你看怎么做好呢?小美人可是個極重要的棋子,云清和戴雪…可要好好布局利用一番才不枉這一場殺孽,這一場栽贓陷害。”
金指藏不住的帶著驚喜的聲音傳來,“…你真的不是被這個女人迷惑,真的舍得…去傷害她?”
藍夢哈哈大笑著親了金指一下,打開折扇去的遠了。
千里之外的金陵,城內最大的銷金窟明月樓內,最豪華的紫玉金屋內,斜倚在錦榻上的石云清搖著琥珀杯里的美酒,看著面前的女人一身紗衣輕舞如仙,滿意的笑著點評,“紫玉,這紗衣肩腰的線條還是不夠,要再修改下,顏色與你倒是極趁。”
那紫玉姑娘聞言一個旋轉,帶動一陣香風倒在石云清的懷中,手指輕輕拂過石云清的臉龐,捻起桌子上一顆葡萄塞進他嘴里,然后指著額角一朵紅寶石攢成的石榴花額飾,嬌嗔軟膩的道,“腰身寬了呢,妾身腰細云清又不是不知道,這衣裳做的時候都沒有上心,倒是這朵石榴花,妾身瞧著極好,極美,極趁我。”
石云清微微一笑,一口飲盡杯中美酒,擁住紫玉,眼神悠遠的回答她道,“這衣服本來是比著另外一個美人的身量做的,做的時候,私心里希望有一天能看到她為我穿上這件衣服舞上一曲。”
女人最不能忍受男人在自己面前夸別的女人美,盡管兩人并無隔閡。
紫玉一聽這話已經不滿的一撅嘴,“腰身這么粗,能是什么美人?云清當著我的面夸別人美,可是不滿我前幾日病著不肯陪你,故意氣我呢么。”
石云清將酒杯放在桌子上,坐正了身體,搖搖頭,“她若是打扮起來,美色遠勝紫玉,乃是我想娶為正妻的女人,只不過…”
他連連嘆息,面現可惜之色。
紫玉一慌,“只不過什么?”
“只不過,她已經和別的男人有了婚約,這些為她做的衣服首飾終成了空盼,這才便宜了你。”
石云清說話向來就是這樣。他對紫玉極為寵愛,可從來都是對風塵女子的寵愛,他來此處買快樂,從不會去想說出的話會不會傷害到別的女人。
他不在乎,這里是青樓,這里只有買賣。
盡管知道這些,紫玉還是松了一口氣,“嚇死妾身了,還當以后云清都不能來了呢,紫玉若是想你了,可到哪里去尋?不過,這個女人見過了榴花公子竟然還會選擇別的男人,是該夸她一句有定力不被榴花公子風姿迷住呢,還是該罵她一句有眼無珠,放著天下最優秀的明珠美玉不要,竟然選了破銅爛鐵呢。”
“破銅爛鐵?”石云清呵呵一笑。
戴雪可不是破銅爛鐵,臘月更不是有眼無珠。她只是活得清醒,辨的明白誰的真情更純粹,知道自己將來要的是什么樣的人生而已。
不管如何,自己終歸是敗了,在他無數次回答臘月不會只娶一個妻子的時候,就已經預料到是如今的結果。
再喜歡,終究是比不過自由,榴花公子的心里兒女情長終是差了一等。
看看懷中的紫玉,唇間胭脂粉嫩,那是他和臘月一起研究的早春款“嫩春芳菲”系列胭脂,這種胭脂紫玉用著怎么都脫不了那股子風塵氣。
遙想那天和臘月一起做石榴花額飾的下午,自己親自為她畫的那個嬌艷的嫦娥妝,那美的讓人驚嘆的容色…
石云清對紫玉道,“紫玉是漂亮,她是美,相差遠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