錦衣衛承襲皇城司,這是個相當有歷史的衙門。從大宋立國之初,趙宋的皇帝就缺少安全感。趙匡欺負孤兒寡母,弄來了天下,趙二更是坑了大哥,才霸占了皇位。
后面的皇帝雖然好一些,但是他們太慫了,什么阿貓阿狗都害怕…表面上講和士大夫共天下,暗中卻是派遣很多密探,了解朝野情況。
在仁慈的面紗之下,趙宋的皇帝,無一例外,都有著薄涼的心。不管文武大臣,只要有點名望,他們就會惶恐害怕。
所以諸如寇準、范仲淹、狄青、王安石,一路數下來,大凡想做點事情,能做點事情的,不是逐出朝堂,就是晚景凄涼。
每到變法的關鍵時刻,趙皇帝只能提供除幫助以外的一切支持…這毛病直到趙桓這里,才有了改善。
不過由于戰事需要,在趙桓的手上,情報部門快速膨脹,監察內外,無所不知。
這也造就了如今的錦衣衛,他們出手,幾乎是一擊必中,沒有半點客氣好說。
才一個月的時間,光是京城被抓的官吏就超過了三百人,另外各地的轉運使,知府,知州,通判,縣令…落入法網的也有幾百人之多。
諸路轉運使更是重災區,足足有三分之一,先后被拿下。
朝野上下,無不膽戰心驚,戰栗惶恐。
傳說有官員在離家去衙門之前,都會留下遺囑,等晚上順利回家,慶幸又是平安的一天。
能把官吏折騰到這個地步,錦衣衛的恐怖,不言自明。
當下朝中的重臣,悉數聚集在了政事堂,大家都在看著趙鼎。
“首相,天下之望,萬眾傾心,大家伙都看著您呢!”御史中丞胡銓痛哭流涕,“趙相,再不站出來主持公道,只怕一切都晚了!”
他一邊說著,還一邊擦眼淚,著實傷心。
另一位同樣姓胡的官吏是胡閎休,他躬身懇切道:“趙相公,眼下官不聊生,人心惶惶,朝不保夕,朝廷的政務根本無暇處理。大家伙都覺得命懸一線,生死未卜。照這樣下去,大宋朝幾乎亡國啊!”
一個又一個的官吏站出來,大家伙的意思也都很明白。
必須讓官家停下來,不能繼續下去了。
京城官吏被抓,地方官也保不住,趙官家到底要干什么?
難道明君圣主到了一定時候,都會變得糊涂?
自毀長城,把好好的局面斷送了?
眾人既惶恐,又痛惜。
到了這時候,如果還不敢勸諫君父,那就妄為朝臣!
何栗挺身而出,振臂高呼,“在下愿意打頭陣,若是不幸被官家治罪,還望大家伙能前赴后繼,不避生死!匡扶正道,義不容辭!”
這位說完,轉身要走。
哪知道趙鼎突然怒喝:“站住!”
何栗咯噔一下,終于停下了腳步。
趙鼎沉吟少許,重重嘆了口氣。
“事到如今,誰也躲不了,你們隨我一起去面見官家!”
首相趙鼎,次相李若水,三相徐徽言,尚書劉子羽、胡寅、呂本中、林景貞、胡寅、何栗、御史中丞胡銓等等。
幾乎大宋朝廷的核心重臣,悉數趕到。
面對群臣,趙桓依舊坦然淡定。
不得不說,這些年的養氣功夫,已經讓趙桓處變不驚,就算是泰山崩塌在眼前,也只是微微一笑罷了。
“朕知道大家伙的意思,不過是覺得朕有些過了…這事情對錯,朕打算先放在一邊。”趙桓笑呵呵道:“朕想要說的是,官制改革到了政事堂,有些事情已經不能躲避了。”
趙桓一句話,就把主導權拿在了手里。
“朕一直就不喜歡這個所謂同中書門下平章事…明明就是宰相,非要弄個亂七八糟的銜,無非是想削弱宰相名分,弱化職權、只是名不正,言不順,又怎么統領百官,輔佐君父?”
趙桓很不客氣道:“朕不能繼續糊弄事下去了…從今天開始,廢除同平章事,改稱相國!”
趙桓這句話說完,在場諸臣無不驚駭不已。
雖說大家伙有所準備,可真正公布出來,還是讓人措手不及,他們誰也沒有料到,如此重要的事情,竟然會這么容易說出來!
大家伙都是老油條,對于權力的運作并不陌生。
前面提到過,宰相能夠和皇帝抗衡,強大的宰相,甚至能架空天子…這里面就有一個問題了,宰相憑什么啊?
是品級嗎?
比宰相品級高的官職不少,且不說宗室王爺,光是什么太師,太傅,太尉,地位尊崇,品級也高,甚至還有中書令,平章軍國重事這一類的職位,憑什么都不如宰相權柄重呢?
這就要說,權力是一個從上到下的體系,是你的命令下達之后,有人去執行,去變成實實在在的政令,這才叫權力!
不然你在皇宮里,天天喊著群臣皆可殺,根本沒人替你做事,那就什么權力?不過是鍵盤俠的抱怨而已!
所以相權的恐怖的在于,手里握著一整套行政體系。
秦漢的宰相,是有一套相府屬官,去落實政令的。
到了隋唐之后,雖然名義上宰相權柄有所下降,但是整個行政體系更加嚴密合理,宰相可以通過層層官僚體系,落實自己的意圖。
其他任何高官,包括皇帝在內,都沒法越過政事堂,不經過宰相,直接給官吏下令…這叫亂命,是可以不予執行,甚至是駁回的。
弄清楚了這一點,也就明白了,所謂宰相,不管是叫相國、尚書令、尚書仆射、還是同中書門下平章事,本質都是一樣的,權柄在手,一人之下萬人之上。
既然如此,那歷代皇帝還折騰什么啊?
不停該換宰相身份,把官職弄得亂七八糟,又有什么意義呢?
很顯然,事情不是這么簡單。
相權不等于某個人,一個才智卓絕,手段過硬的宰相,的確能架空天子,所以…要想防止被宰相架空,就只有不斷更換宰相。
這時候再看所謂同中書門下平章事就豁然開朗了。
大宋除了立國之時,趙普曾經長時間獨相之外,其余時間,都是幾個宰相并列…而且首相不斷更迭,平均一兩年換一個。
像范仲淹主持慶歷新政,那么大的改革,只給了一年多時間,還沒開始,就結束了。
王安石主持變法,也是兩度罷相。
其實何止是宰相,就連權知開封府這種位置,也不能長時間擔任。以開封府尹名傳后世的包拯,實際在開封府干了還不到一年,就被調走了。
那么有名望,還那么能干,萬一哪天學驢車戰神怎么辦?
什么人都忌憚,大宋的皇帝,基本上都權力魔癥人了屬于是…
和他們比起來,趙桓顯得要大度得多。
恢復相國稱呼,名實相符。
最根本的一條,宰相不會輕易更換,也別打量著宰相成了走馬燈,下面的官吏就能為所欲為了。
“趙卿,這個相國之位,還是你的!”
趙鼎老淚橫流…這可不是演戲,他是真的感動。跟著趙桓這么多年,鞍前馬后,任勞任怨。官家到底沒有虧待自己,恢復了宰相,光憑這一條,就足以彪炳史冊了。
趙鼎甚至可以說死而無憾,再也沒有別的要求了。
其余重臣,也都是目瞪口呆,看著趙桓,想要知道官家還有什么安排?
“在相國之下,有一位專職副相,協助相國,處理政事堂事務,位居尚書之上…”趙桓頓了頓,“戶部尚書陳康伯,從現在起,你就是副相了。”
陳康伯先是一驚,隨即忍不住喜悅。
趙鼎年紀不小了,此時擔任副相,很可能高升一步,就是下一任的宰相…莫非說這就是對這一次案子的酬勞?
來得還挺快啊!
“臣…叩謝天恩!”
趙桓點頭,并沒有多說,而是繼續把其他人的安排說了出來。
首先是吏部,執掌銓選,擁有對百官的任免監察大權,堪稱政事堂第一大部。
“何栗,你出任吏部尚書!”
趙桓點了名字。
“臣,謝陛下天恩!”
又是一個出乎預料的安排。
“接下來是戶部,掌握全國戶口圖籍,由胡閎休擔任尚書。”
“稅部,主掌商稅,關稅等一切稅費,由李若水擔任。”
“學部尚書,呂本中。”
“教化部尚書,汪若海。”
“法部尚書,林景貞。”
“外務部尚書胡寅。”
“兵部尚書劉子羽。”
“水利部尚書陸宰。”
“營造部尚書折彥質。”
“廉政部尚書徐徽言。”
“治安部尚書…牛英!”
當趙桓把名單公布完畢之后,整個大殿都陷入了死一般的沉寂。
大家伙或是張大嘴巴,或是等圓眼睛,一個個像是木雕泥塑的土城隍…這改動也太大了吧?
稍微理順一下,就可以發現,趙桓基本上將原來的六部都給拆分了。
首先吏部看起來沒有變化,依舊執掌銓選,由何栗負責。
但是趙桓增加了廉政部,而且還任命了心腹大臣徐徽言負責,這就等于把吏部的考評監督權力拿走了。
接下來就是戶部,不出意外,被拆成了兩個,一個負責戶口,一個負責財稅,胡閎休屬于老成持重的。而李若水則是清正廉潔,由他負責潛力巨大的商稅征收,可以完全放心。
接下來就是禮部,這是個被拆分很嚴重的部,學部,教化部,外務部,基本上對應了教育部,宣傳部和外交部。
兵部沒有什么好說的,算是沒動。但是考慮到樞密院的改革,兵部算是唯一一個權柄增加的部。
工部也被分開了,一個水利部,一個營造部,這也沒什么好說的。
唯獨原來的刑部,雖然只是一分為二,卻是石破天驚…林景貞擔任法部尚書,這沒什么好說的。
可牛英何德何能,竟然能高升治安部尚書?
這也就是說,林景貞負責立法,牛英負責執法…那牛英的執法能力如何呢?
恐怕不用多說吧!
眾人的脖子不停冒涼氣,這也太恐怖了吧?
官家是不打算讓大家伙活著了,一個錦衣衛已經很夸張了,現在又來個治安部,還是直接把刀子遞給官家算了。
在場眾人,沒被點名的就剩下胡銓了,他朕準備站出來,勸阻趙桓。
哪知道官家又道:“這些年了,陳東一直在地方擔任官吏,調他回來,接掌都察院,胡銓,你和虞允文擔任副都御史,協助陳東,監察百官,不得有誤!”
胡銓怔了怔,還是跪倒謝恩。
可他的心里,卻是翻江倒海,久久不能平靜。
這一次趙桓改革的重點,其實是放在了監察執法上面…從他的安排就看得出來。
首先有一個強悍的錦衣衛,其次還有個和政事堂并列的都察院。
眼下都察院的三位主管也挺有趣的,陳東是靖康時期的風云人物,如今一下子被趙桓調入了京城,虞允文又是太子的人,這都是肆無忌憚的狠茬子,就算是為了報答官家的恩情,也會對百官下狠手的。
這兩個哼哈二將已經很可怕了,關口是政事堂內部,還有一個廉政部,一個治安部。
相比起過去僅有的御史臺,監察機來了個超級加倍。
而且負責的官吏,怎么看都不是善類,難不成官家還覺得不夠勁兒,要繼續整頓官場嗎?
還真讓他們猜對了,再調整了政事堂之后,趙桓就下旨,處置王次翁一案。
“老臣懇請官家,法外開恩!”趙鼎帶頭請求。
趙桓直接擺手,“朕雖然有恩可開,奈何國法無情,朕也不能置身律法之外。”
新任法部尚書林景貞大為感動,忍不住贊嘆道:“吾皇所言,正是圣君高論。從此之后,我大宋江山,弊絕風清,天下太平!”
趙桓擺手,“過了…王次翁貪墨數百萬,尤其可恨,居然通倭…便是老天都不能饒了他。此人務必凌遲處死,以儆效尤!”
林景貞連忙點頭,“臣遵旨!”
這時候胡寅突然站出來,“官家,臣有一事,請官家示下。”
“什么事?”
“官家,王次翁收下倭國巨款,固然該殺…可倭國賄賂我大宋重臣,圖謀不軌,是不是也該嚴懲不貸?”
趙桓略微沉吟,便沉聲道:“傳旨張榮,讓他調動二百艘船只,前往倭國。”
“臣領旨!”
“等等!”趙桓又補充道:“記得,把船只都涂黑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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