張晨回到“半畝田”大廈樓上,徒弟葛玲在等他。
兩個人走進辦公室,隔著辦公桌坐下,葛玲拿著一本文件夾,遞給了張晨,張晨打開來,里面一張張是他們一九年春夏裝的圖片,
還有兩份計劃書,一份是在播客小鎮開直播間的計劃書,還有一份,是葛玲他們要帶著這些服裝和模特,出去拍攝海報的計劃。
拍攝的這些海報,現在已經不是用來印成宣傳畫冊,而是要在網絡上宣傳,
在他們的掏寶店和亞馬遜門店里使用的,
很重要。
張晨看到開設直播間的計劃書,
笑了起來,他說:
“我怎么把這事情忘了,我們的直播間,還真的是去播客小鎮,比留在‘天空之城’更適合。”
葛玲笑吟吟地說:“師父,你現在還能記住多少事?你有多少時間沒去我們設計中心了?今年新招來的那幾個設計師,都還不認識你。”
張晨哈哈大笑,他說:“好好,葛玲,批評得好,我現在還真的是,一大半的時間都是在瞎忙,不過,這也說明,你們厲害了啊,一整個季節的服裝出來,
都已經不需要我了。”
“需要,
只是不敢打擾。”葛玲說,
“我們是夕陽產業,沒什么前途和油水。”
“你在罵我嫌貧愛富?”張晨聽出了葛玲的話里有怨氣,問:“不過,你們也不窮啊。”
“沒有沒有,就是覺得,這服裝吧,現在大家還是一樣,人人都要穿,而且擁有的服裝數量,比原來只多不少,但怎么感覺這個行業,已經不香了,師父,說實話,有時候我自己都很茫然,覺得這一行到底還有沒有前途。”葛玲說。
張晨聽著,他的手指輕輕一彈,桌上的筆轉了一圈,
張晨抬起頭,和葛玲說:
“其實也不奇怪,
現在的人接受的信息多了,服裝已經是生活的必需品,而不是奢侈品,像那種攢幾個月,才可以買一件衣服的情況幾乎沒有了,買衣服,變成了越來越平常的事,正因為平常,所以人投射的注意力才少。
“你會關心你每天吃的米是什么牌子的嗎,米要是漲了兩毛一斤,對你會有影響?但我小時候,要是米價漲一分錢,張向北的奶奶就可以念叨一個月,不光是她,整個鎮的人都會在說米漲價的事,現在呢,沒有人關心了。
“包括你小時候,吃一次肯德基,那是多大的事情,現在,還有人把吃肯德基當回事嗎?
“我們服裝也差不多,已經從原來的奢侈品,變成了生活必須品,變成了大家很容易獲得的東西,人每天要關心的東西那么多,誰會整天想著去買什么衣服啊,就是連真正的奢侈品,現在都沒有什么人關心了,不是有那么句話嗎,說是不穿a貨的才是傻蛋,男女海王才買lv。
“再說服裝設計,像我們剛開始的時候,接受的訊息很簡單,電視、書、和報紙雜志,全世界都一樣,那個時候,大家眼睛都盯著米蘭時裝周,巴黎時裝周和紐約時裝周,時裝周開幕,那就是全世界的大事,我們沒有辦法親臨現場,也看不到視頻,只有等著。
“等著米蘭時裝周的專刊,那個時候,四季青的報刊亭,唯一的原版雜志,就是米蘭時裝周的專刊,而且供不應求,那些擺服裝攤的,年紀大的看《上海服飾》,年輕的都在看《瑞麗》和《世界時裝之苑》,還有就是搶買米蘭時裝周的專刊。
“包括那個時候,上海新絲路的模特,一個個比電影明星還要出名,翻開報紙雜志,也都在介紹什么設計師,幾個做頭發的,都可以全國聞名。
“沒辦法,那個時候,鎂光燈就聚焦在他們身上,人們接受信息的渠道又那么窄,可以說,時裝模特和設計師們,強迫也能混個臉熟,你想不認識他們都不行。
“現在呢,每天可以看的東西那么多,接受的信息那么龐雜,別說是我們這一行,就是真正的演藝界,真正的明星,他們保鮮的時間才多久?一個演員,要是一年沒有露面,那就過氣了,所以那些明星,沒電影電視劇拍,也要去上綜藝節目,就是為了大家還記得那張臉。
“鞏小姐去戛納電影節的時候,多轟動,真正的世界轟動,我和我們這個品牌,也跟著沾了光,現在呢,每次戛納電影節,真正獲邀和花錢去蹭紅地毯的,不知道會有多少,你記得住一個嗎?
“包括服裝模特也是,葛玲你是做這行的,國內的服裝模特,你還說得出幾個?名氣再大的,大概都大不過雯雯這個做直播的吧?對了,我昨天看到雯雯,她和我吹牛說她現在還是很紅,是不是?”
“是,真的很紅。”葛玲笑道,“師父你說的也很有道理,聽你一說,我心里舒服多了。”
“心態一定要好,我們做設計的,本來就是一個職業,原來,是有很多本不屬于我們的光環,錯灑到我們身上,把我們搞得像個明星,其實完全不必,就是古馳和阿瑪尼這些大牌,你知道他們今年的主設計師是誰嗎?”張晨問。
“不關心。”葛玲搖了搖頭說,“我只關心掏寶和亞馬遜的客戶需要什么。”
張晨哈哈大笑,說:“對了,你這個心態就對了,行業也是越分越細,我們就關心我們該關心的。”
張晨拿起那份直播間的計劃書看看,用手指彈了彈,說:
“不過這個我沒有想到,不應該,播客小鎮還是我設計的,我應該知道,直播賣貨才是未來的趨勢,哎呀,現在怎么辦,我知道譚淑珍他們那里的房子,好像已經租完了。”
“沒有關系,我和雯雯已經說好了,他們繁花會分割一塊給我們,到時候,我們主播的資源還可以共享。”葛玲說。
“好好,那這事就這么定了,你去做就是。”張晨說。
葛玲點點頭:“我知道了,師父,你再看看我們這份拍攝計劃。”
張晨拿起那份計劃書看著,這份計劃書,葛玲計劃帶著五個模特,六輛車的一個車隊,出去拍攝一個星期,目的地是湖南的鳳凰,張晨和葛玲說,時間可以考慮拉長一些,鳳凰附近的王村,現在應該改名叫芙蓉鎮了,對了,你看過《芙蓉鎮》這部電影吧?
“小時候看過。”葛玲說。
“王村就是《芙蓉鎮》,我覺得那里有些地方,比鳳凰還好,鳳凰現在商業氣息太重,沒有最早的那個感覺了。”張晨說,“附近還可以找找,最好找那些沒有怎么開發的,這樣畫面才會有新鮮感,不然都是那些大家看膩的東西。”
葛玲說好,我知道了,我們設計中心,有個設計師就那一帶的,我問下她有沒有好的建議。
“好,想好了就出發,不需要再來請我同意和批準了,這事你做主。”
張晨說著,一頁頁地翻著他們今年新出來的作品,他看到很多款式的處理很新穎,也很大膽,他們“半畝田”現在每年都會招收一批從學校里畢業的新設計師,看得出來,現在的這批小孩,和原來的不一樣,他們的思路很開闊,見識很廣,在設計上,經常會有亮點。
最讓張晨感到意外的是,現在的小孩,他們的設計風格都很鮮明,很有個性,同樣一個學校出來的,設計出來的東西,完全是兩個路子,從這當中,也可以看出來,設計這一塊的競爭越來越激烈,不是這山望著那山高,而是看出去一片都是山。
但是,哪個行業,現在不是這樣呢,現在不是千軍萬馬在擠獨木橋,而是你一條八車道的道路,人太多,照樣把你擠爆,張晨覺得,像自己剛開始那樣,憑著一點小聰明,就可以殺出一條路,在現在這個年代,幾乎不可能了,幸好,自己已經走出來。
張晨看著這一幅幅圖片,仔細地看完,就這些款式本身,他提不出什么意見,相反,每次看的時候,他覺得自己還學到了一些什么。
張晨把前面那份拍攝計劃書拿起來,和葛玲說:
“我覺得你們的這個計劃書還要改一改,需要充實。”
“怎么改?”葛玲問。
“不要一說到棉麻,就想到老房子和田野、荒漠、小橋流水什么的,你們還應該去錢江新城,或者去上海陸家嘴取景,記住,葛玲,棉麻是一種精神,一種生活態度,再拔高一點,可以說是一種為人處世的哲學,寬厚、溫存、不露鋒芒。
“穿著棉麻服裝,為什么一定要出沒在鄉間?不能出沒在摩天大樓之間?不能出沒在寫字樓里?穿著棉麻的女人,要是出現在寫字樓里,會讓這家公司的線條都柔和很多,會讓整個公司的氛圍,都不再那么生硬。
“就按照這樣的思路再去拍一組,然后你們把兩組圖片放在一起,或者同時呈現給大家,一定會有很不錯的效果,相信我的直覺。”
張晨說著,葛玲的眼睛也亮了起來,她叫道:“太好了,師父,我是說總感覺少了點什么,你這一說,我全明白了。”
“明白了是吧,明白了就去做。”張晨笑道。
“好好,師父,那我走了。”葛玲收起桌上的文件,放進文件夾里,收起來準備走。
“等等,等等。”張晨叫道。
“怎么了,師父?”
“你爸爸身體現在怎么樣?”張晨問。
“好多了,現在他都可以做飯,還會幫我帶小孩了。”葛玲說。
“是嘛,那不錯,你媽媽呢?”
“還是忙,半個月回來一趟。”
“好,這樣,葛玲,等哪天你媽媽回來了,你和我說,我請你爸媽,還有你們全家吃飯。”張晨說。
“干嘛,師父?”葛玲問。
“好久沒見到葛東海和兩分了,我想見見他們行不行?”張晨笑著問。
“行行,他們肯定也很想見你。”葛玲笑著就走出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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