向南心里還是記掛著那個泰國女人,今天到底有什么事情,會讓她沒有來演出?早上在江邊碰到她的時候還好好的,當然不會像是游教授說的那樣生病了,那又會是什么原因?
向南心里一凜,莫非,她已經走了?
她似乎原本就不屬于這個世界,無論她突然地出現,或者突然地消失,不都是太正常的事情嗎?
本來,她就是自己不請自來的,向南那天讓她留下資料,明年邀請她來,她當時也沒有答應,向南想起她的時候,就想起了特立獨行這四個字,她還真的就是特立獨行,就是到現在,她的視頻在網上已經鋪天蓋地,也沒有人知道更多她的情況。
那些一個個去邀請她的電視臺,包括最喜歡做這種獵奇節目的芒果臺和東方臺,最后都鎩羽而歸,她沒有接受任何一家電視臺的邀請,也沒有接受任何一家平面媒體的訪問。
向南坐在那里,有些不安起來,她問游國棟:
“游教授,你有興趣和我一起去找找她嗎?把她的表演場地,挪到體育館去,我還沒有和她說過,就擅自做了決定,”
游國棟叫道:“好啊,我幾次嘗試和她交流,都被她的沉默拒絕了。”
“游教授你懂泰語?”向南問。
“一般的交流沒有問題,我的學生,每屆都有從泰國來的,我跟他們學的,說起來你不相信,泰語的發音方式,和徐秀娟他們老家的話很相似。”
“太好了,那我們不需要翻譯了?”向南問。
“不需要了。”
向南拿起桌上的電話,打去了房務中心,戲劇節期間,永城所有家庭旅館的住宿,都是籌委會辦公室下面的房務中心負責的。
向南和對方說:“我是向南,麻煩你幫我查一下,那個在我們購物中心表演的泰國人,住在哪里,聽說是住在麻園嶺。”
“是表演平衡術的那個人嗎,馮團長?”對方問。
向南說對。
“好的,馮團長,我查到了馬上告訴你。”
向南說了一聲謝謝,把電話掛了,只不過過了三四分鐘,電話響了,向南接了起來,對方說:
“馮團長,查到了,她不是住在麻園嶺,而是住在府西路黨校后面的農民房子里,要我把地址發給你嗎?”
“好,馬上發給我。”向南說著站起來,和游國棟說:“找到了,游教授我們走。”
兩個人還沒有走出辦公室,地址發到了向南手機上,她打開看看,明白了。
黨校后面的這幾戶農民,本來是新安江村的村民,以種菜為主業,現在,他們的菜地已經變成了成片的商品房,新安江村也村改居,變成了新安江街道,他們都變成了居民,就靠著還有一塊山林,和街道每年的分紅,再加上平時出租房子過日子。
向南把車停在那戶人家門前的空地上,和游教授兩個人下了車,房子是一幢三層樓的建筑,一樓的大門敞開著,堂前是一張八仙桌,沒有人,但桌子頂上的吊扇,慢慢悠悠地轉著。
向南和游教授走了進去,向南叫著:“有人嗎?”
邊上的一扇門打開,走出了房主人,一位五十多歲的婦女,看到向南愣了一下,問:“你是不是…”
向南趕緊點頭說對,是我。
不用問,這婦女是看過向南的演出,從當地的電視臺和報紙上見過向南,知道她是誰,誰讓向南是永城的名人。
婦女趕緊把堂前的立式空調打開,請他們坐,向南說,我們是來找那個住在你們這里的泰國人的。
“是不是那個搭積木的?”婦女問。
向南說對,說她是搭積木的,也對。
“她好像出去了,我上樓去給你們看看。”婦女轉身就走,走到樓梯口又說:“飲水機里的水你們自己倒。”
向南笑著說謝謝。
她走去飲水機那里,從下面柜子里拿出一次性的杯子,給游教授和自己倒了兩杯水回來,她把水放在八仙桌上,反身走過去把大門關上,堂前驟然暗了下來,她又把燈打開,把吊扇關了,這才走回來,和游國棟兩個人,在八仙桌的兩邊坐下。
那婦女下來了,和他們說不在,人不在房間里,還沒有回來。
“她還住在這里,沒有退房?”向南問。
婦女說沒有。
“那你知道,她可能去哪里了嗎?”
“肯定是后面山上,要是早上,就是去江邊,不會去其他地方的。”婦女說,“她在這里,又沒有其他的熟人,你們是第一個來找她的,在這里等等,她就回來的。”
“她住在這里,你們相處的好嗎?”向南問。
“好,她人很好的,就是有點怪,神仙一樣的。”婦女說。
“怎么怪了?”游國棟問。
婦女笑了起來,用手輕拍了拍八仙桌說:
“我們叫她一起吃飯,她都不吃的,就墻腳那個冰箱里,放著一袋黃瓜,她每天就吃兩根黃瓜,多也不吃,也是怪了,你們說說,這么大的人,一天就靠吃兩根黃瓜,怎么還可以活的?”
向南和游國棟互相對視了一眼,兩個人都笑了起來,看樣子游國棟猜得沒錯,她就是在斷食或者辟谷。
向南他們等了二十幾分鐘,那個泰國女人回來了,推門進來,看到他們一愣,然后朝他們笑笑。
向南看到她,也有些詫異,她看到她今天的打扮有些出乎意料,穿著一條牛仔褲,上身是一件黑色的T恤,腳上是一雙旅游鞋,最不同的是,她今天臉色紅潤,不再是那種白到有些蒼白和透明的臉色,這讓她看上去,又顯得更加年輕和活潑了。
她走過來,在八仙桌的另外一邊坐下,這樣,四個人就各占據了桌子的一方,她伸出手來,握住了向南的手,向南感覺到她的手很軟,也不再那么涼了,不知道是不是自己已經習慣的原因。
游國棟做了自我介紹,雖然向南和她互相認識,游國棟還是介紹了向南,她合掌朝游國棟和向南分別示意了一下,又和游國棟說了什么,游國棟和向南說,她說她叫那姆,剛剛去爬山了,對不起,讓我們久等了。
向南趕緊說沒有關系,沒有關系。
向南發現,那姆今天好像整個人都開朗了起來,怎么說呢,就是更加世俗了,而不再是和這個世界格格不入,獨自存在在她自己世界的樣子,話也多了起來,也愿意和人交流了。
向南問那姆,今天怎么沒有去演出?
那姆和她說,我今天喝牛奶吃面包了,這里的面包很好吃。
那姆說著的時候笑了起來,笑得有點天真,好像喝牛奶吃面包,是多么了不起的事情。
不僅向南好奇,游國棟也好奇了,問那姆,喝牛奶和吃面包,有什么不一樣嗎?
那姆和他們解釋,自己每個表演周期之前,都會開始節食,每天只吃一點點的蔬菜和水果,這樣人才會特別的清醒,但表演幾天后,身體會吃不消,畢竟表演是很耗費體力了,她就會停一天,休息休息,喝點牛奶,吃點面包補充自己的體力。
那姆說著笑了起來,她說,這個地方太好了,周圍都是大山,在山里調息,是最能夠養精神的,還有在江邊,這里的江水太清澈了。
那姆說著的時候,向南就想起來了,當自己按照那姆教自己的吐納法呼吸,江霧充滿自己體內的時候,自己確實也有一種充盈的感覺,就像游教授說的,連餓感都會消失。
向南和那姆說,我晚上請你吃飯吧。
那姆朝向南合掌謝謝,她說不行,一天也就這些牛奶和面包就夠了,吃多的不僅會吐,還會很長一段時間都消化不了,那就沒有辦法演出了。
“她的胃和整個消化系統會接受不了。”游國棟和向南說,“不管是減還是增加,都需要一個過程,就像太虛弱的人不能突然大補一樣。”
向南明白了,不再勉強。
向南和那姆說,明天開始,把她的演出,搬到體育館去,有人明天上午會來接她,先去看看場地,把她搬到體育館去表演,主要是她的節目太受歡迎了,看的人太多,在商場里,會有安全方面的顧慮。
那姆說,她也沒有想到這里會有這么多的人喜歡她的表演,他們都太可愛了,也謝謝向南。
向南問她,表演的時間最好是定在什么時間?
那姆說,那就下午一點到三點鐘。
向南看得出來,和所有的表演者一樣,那姆還是很高興自己的表演,會有那么多的人看,會受到大家的歡迎,沒有表演者會拒絕掌聲的,不然,他就不會表演了,表演本身就是抒發和傾訴,而抒發和傾訴,都是需要有接受的對象的。
向南問那姆,為什么你不接受那些電視臺的邀請,不接受記者的采訪,如果那樣的話,就會有更多的人看到你的演出,了解你的演出了。
那姆搖了搖頭說不行,接著就低下頭沉默了。
過了一會,那姆抬起頭,和向南他們說,她十七歲的時候,被一個英國人帶到了倫敦,在倫敦進行表演,也上過電視和報紙,演出很受歡迎,每天上午和下午都要演出,應觀眾要求,晚上還要演出。
結果,沒有多長時間就搞砸了,沒上臺她就開始緊張,上了臺就失誤連連,下面噓聲一片,到后來,終于連臺都上不了了,她從倫敦回到泰國,回到自己的村里,調養了六年多將近七年,才慢慢恢復了原來的能力,這次,是她從倫敦之后,第一次出國表演。
那姆看著向南說,游國棟在邊上翻譯:
“我不能和外界接觸太多,那樣,自己的想法就會多,各種欲望也會被激發出來,人會安靜不下來,我就聽不到我自己的內心和我說的話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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