劉立桿在那條通往堤壩頂的階梯兩邊,種了兩排樹木,這樣客人爬上爬下的時候,夏天不會被暴曬,冬天不會被山坳里的冷風冷雨,把他們手中的傘都掀掉,那些風雨,是最喜歡貼著堤壩的斜坡,像一個流氓那樣使勁地刮的。
劉立桿給這條階梯,取了一個名字,叫做“減肥道”,對大腹便便的人來說,這確實是一個挑戰,他們會在親朋好友的慫恿下,嘗試著一步步爬上去,終于把自己爬得變了形。
更多的胖子,是不愿意走這條“減肥道”的,很多的瘦子,會比胖子還要偷懶,他們更理直氣壯地拒絕這條“減肥道”。
劉立桿在階梯的邊上,安裝了一部自動扶梯,扶梯的外面,是圓拱形的透明的罩子,二十幾米長的自動扶梯,寧遠人哪里見過,就為了這扶梯,很多人也一定要過來這里看看,看了之后,就發現了其他好玩的項目。
堤壩頂上的那個院子,寫有“抓革命促生產”和“備戰備荒為人民”的院墻拆掉了,里面的兩幢樓也拆掉了,電廠的工人都搬去了下面宿舍,劉立桿在這里造了兩幢樓,不是,是三幢。
背靠著后面山脊,橫的那一長排的三層樓,是賓館,賓館有四十二個房間和一個會議室,這就是劉立桿說的,給各個單位開會和培訓用的。
賓館的前面是一個花園,和賓館隔一個花園,緊挨著水庫的是一幢地面三層,實際五層的房子,房子的一半是架在堤壩上的,沿著堤壩的斜坡下去,還有兩層,一樓幾乎貼著水面,所以這房子實際是五層,房子臨水的這面,是一個大弧形,全部都是玻璃,這幢房子就是劉立桿說的“魚味館”。
從魚味館再走下去,是一排網箱,每天捕撈隊從水庫里捕撈來的魚蝦螃蟹,根據品種不同,放進不同的網箱里,連養魚池都省了,對魚蝦們來說,以為只是讓它們換個房間待著,不知道這里是它們的臨刑室。
對食客們來說,他們在這里看到了最新鮮的魚蝦,可以根據自己的喜好挑選。
水庫內外的落差很大,外面壩頂離壩底,高二十多米,里面的水面離壩頂,也就五米多高,到了汛期,水位最高的時候,魚味館的一樓都會浸泡在水里,水雖然進不來,但一樓的營業肯定是停止的。
從魚味館的邊上,有一道臺階下去,下到離水面的地方,這里是他們的浴場和游樂場,還有碼頭。
堤壩頂上,最靠近山水之間的那個尖尖角上,還有一幢三層的別墅,這房子在外人看來很神秘,不知道是做什么用的,紅嶺漁家樂的員工都知道,那是劉立桿和雯雯倩倩的行宮,大頭殼說是鴛鴦房。
一樓是他們三個人的辦公室,有時候,他們還是會正正經經在這里辦辦公,找人開開會什么的,二樓是他們的客廳和娛樂室,客廳外面是一個露臺,整個露臺都被葡萄藤架包圍了,除了從水面上,能看到露臺上的人影活動之外,其他的方向,根本看不到露臺里面的情景。
三樓是他們的臥室,雖然他們在這里住的次數并不多,雯雯和倩倩,白天的時候,也大都待在鎮上,守著她們的超市,大多數時候,這房子里只有劉立桿一個人。
劉立桿每天到了紅嶺農家樂,四處巡視一遍,和人聊聊天談談事之外,他最喜歡做的,就是在這露臺上躺著,看著外面煙波浩渺的水面。
也不知道這時候,劉立桿是不是會有四個北大畢業的女生,圍著他,他口述著自己的回憶錄的想法。
不過大腦殼和吳仁貴、老魏,要談事情的時候,都知道到這個露臺,來找劉立桿。
魚味館靠近山的那邊,有一條路修出去,這條路和水面平行,劉立桿的最終目的,是要把它修成一條環水庫的路,現在修了三分之一,路邊,錯落排列著一間間的船屋。
所謂船屋,就是一間間懸空架在水面上,像鳳凰的吊腳樓那樣的木頭房子,房子的頂是圓拱型的,類似于烏篷船的船頂,它還真的是用竹篾和箬葉編織成的,真的就像是船篷,臨水的這面,有一個木頭的陽臺,坐在陽臺上,可以搓麻將或者聊天,統統心曠神怡。
這些船屋,就是劉立桿說的,給那些約會幽會或軋姘頭的男男女女居住的,一經推出就大受歡迎,需要提前十天半個月預定,很多人在這里一住,也是十天半個月。
船屋已經修建了十二間,他的計劃,是沿著環水庫的道路一直修建過去,最后布滿整個水庫,總計應該會有七十多座船屋。
和環水庫的道路一起修建出去的,還有污水管道,船屋里的生活污水,就沿著這條管道,一直連出來,越過壩頂,通往堤壩腳下,停車場下面的污水池里,沉淀和凈化之后,才排泄到外面的小河里。
每一幢船屋,就有一個化糞池,化糞池收集出來的東西,都送到堤壩的另一頭,那里有一個他們的菜園,專門種植有機蔬菜,供應給魚味館。
在這里住得久的人,可能體驗到整個的循環過程,也就是自己在魚味館吃了飯,然后坐在船屋的抽水馬桶上,看著外面的水面思考人生和排泄,排出來的,去了菜園,澆灌出肥碩的有機蔬菜,這些菜,在魚味館,又進入自己的體內。
項目一個個多起來之后,這里的工人果然就不夠了,但電廠還是用不了這么多人,一步步精簡,最后精簡到只有四個工人,大頭殼現在是紅嶺農家樂的總經理,吳仁貴是副總經理,紅嶺電廠已經名存實亡,字剩下一個水電班。
那些吊兒郎當的水電工人,讓他們去干其他的活,他們當然不愿意,劉立桿幫大腦殼他們想出一個辦法,他說,每個人都是有上進心,有榮譽感的,你們要把他們的注意力引導到這個上面,明明是多余人員的分流,但你們不能說是分流,分流是一個很傷人自尊心的詞。
“那要說什么?”大腦殼問。
“提拔。”劉立桿說,“你提拔他們,他們哪個還不高高興興地去了。”
于是,有兩個水電工人,被提拔到養護隊當正副隊長,領著一幫新招進來的養護隊員,所謂的養護隊員,其實就是搞衛生的,坡頂坡底的衛生,都是他們在養護,包括那一個個的化糞池,也是他們定期負責清理,正副隊長覺得自己責任重大,很愉快地上任了。
還有一個水電工人,被提拔成捕撈隊的隊長,捕撈隊負責每天在水庫里捕撈魚蝦,送到那一排網箱里,他們還要捕撈整個水面上的垃圾,特別是那些從船屋里扔出來的、奇奇怪怪的東西,有些人不管住到哪里,他們還就是習慣往窗外或陽臺外面扔東西。
還有一個水電工人,被提拔成了種植隊隊長,負責種植那個菜園的蔬菜,還要養護整個單位的花草樹木。
還有兩個,被提拔成了保安隊的正副隊長,這樣一來,原來紅嶺電廠的工人,都不夠提拔了。
紅嶺電廠雖然名存實亡,雖然人只減到了四個,但它的效益卻上去了,水輪機轉著,每個月能給他們帶來十幾萬的收入。
魚味館的生意更是火爆,不僅是寧遠縣城的人跑到這里來請客吃飯,連郴州和永州城里的很多人,也把這里當成一個據點,周末的時候,很多人駕著車,路上走一個多小時,男男女女在魚味館里吃了飯,還開了酒店的房間或船屋,晚上繼續通宵麻將。
紅嶺水庫邊上,到了晚上,不僅炮聲隆隆,麻將的聲音也一樣隆隆,這真是一個歌舞升平的年代。
劉立桿在這紅嶺水庫,一晃就奮斗了兩年多,他覺得自己還真是有當年大寨人奮戰狼窩掌的勁頭,看著一盞盞倒映在水里的燈光,和堤壩上即使到了晚上,還來來往往的人影,他覺得很有成就感,覺得自己還真的是把這里,舊貌換了新顏。
可以了,劉立桿自己和自己說,接下去,除了繼續讓環水庫的道路朝前面鋪展,讓船屋就像結在道路兩旁的瓜,一個個生長出來之外,他應該對那臺水輪發電機下手了。
劉立桿從躺椅上坐了起來,雯雯“啪”地一聲,把手里的報紙拍到了他胸前,和他說:
“你自己看。”
劉立桿打開報紙看了一下,看到了“尋找劉立桿”的那幅廣告,吃了一驚,不過他馬上把報紙扔到一邊,輕描淡寫地說:
“看屁。”
“他們要找的這個劉立桿,是不是你?這個姓譚的又是誰?”倩倩問。
“關我屁事,全國叫劉立桿的,估計會有一萬多個,同名同姓而已。”劉立桿笑道,“我一個逃難的,誰會花這么多錢登廣告找我,你們拿張通緝令過來,可能還更像是找我的。”
“真的不是你?”雯雯看著劉立桿問。
劉立桿說不是,怎么,你們希望是?
雯雯和倩倩都嘆了口氣,雯雯說:“我們就擔心你要走了,會不辭而別。”
雯雯說著的時候,眼眶都有些紅了,劉立桿笑道:
“瞎操心,我當然不會走,來來,我們可以來‘潘金蓮倒掛葡萄架’了。”
雯雯笑了一下,欠下身,想親劉立桿一下,一個人影閃了進來,雯雯趕緊直起身。
吳仁貴走過來,和劉立桿說:“邵陽的人來了。”
劉立桿站起來說,走,我們走。
“邵陽的人?邵陽人來干嘛?”倩倩問。
吳仁貴說:“做水輪發電機的。”
劉立桿看著雯雯和倩倩說,養了這么久的金雞,該下蛋了。
雯雯和倩倩明白了,她們都笑了起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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