張晨騎著摩托車往家里走,一路上心里五味雜陳,從昨天到今天,他是第一次知道有人賺錢,原來是這么賺的,而且賺的這么多這么快,自己和劉立桿,每天辛辛苦苦,起早摸黑干一年,也抵不上人家的一個零頭。
回到家里,金莉莉和劉立桿,一人一張椅子,腳擱在欄桿上,坐在走廊里吹牛,他們看到張晨神情郁郁地上來,劉立桿問:
“怎么了,又受打擊了?”
張晨靠在欄桿上,把自己的感受和他們說了,金莉莉叫道:“這有什么,你一年的收入?他媽的我們公司,一單業務賺的錢,都比我們軸承廠一百多個人一年賺的多,這有什么稀奇。”
“對,不要心里不平衡,也不要嫉妒,現在,我們是辛勞的蜜蜂,人家是蜂王,我們是忙碌的螞蟻,人家是蟻王,我們在食物鏈的最低端,你們知道嗎?”
劉立桿看了看張晨,繼續說:“但不管是蜂王還是蟻王,都是從小蜜蜂和小螞蟻成長起來的,總而言之,我們也有成為王的那一天,到那個時候,你每天的時間都拿來放屁,錢也不耽誤,照樣自動朝你飛來。”
“這個桿子,覺悟就是高,有這樣覺悟的人,不發大財,天理不容。”金莉莉說,“不過忙碌的螞蟻和工蜂,我可肚子餓了。”
劉立桿一拍大腿,叫道:“哈哈,我知道一個好地方,我帶你們去,我們去吃吃海南本地人的東山羊火鍋。”
“東山羊火鍋不是要去火山口吃嗎?”金莉莉問。
“不用,就在博愛路那里,我那天路過看到的,很多人,看上去很好吃的樣子。”劉立桿叫道。
到了樓下,劉立桿和張晨搶著要騎摩托車,張晨不肯,劉立桿罵道,那我坐在最后面,抱著你女朋友?
金莉莉咯咯笑著,張晨想想也對,把鑰匙給他了,劉立桿在最前面,金莉莉中間,張晨坐最后一個,雙手伸出去,拉住了劉立桿的皮帶,把金莉莉圍在兩手之間。
劉立桿拍了拍摩托車座,叫道:“這上面不是有皮帶,你一定要拉著我的?”
張晨不理睬他,也沒有松手。
劉立桿罵道:“我本來肚子就餓,被你這樣勒著,快餓昏了。”
張晨也罵:“餓就不要啰嗦,快點走。”
劉立桿一加油門,三個人一輛摩托,轟地一下朝前竄。
他們到了博愛路,在一片低矮的老房子前停了下來,路邊停滿了摩托和自行車,劉立桿把這些車攏了攏,空出一個位子,把自己的摩托插進去停好。
劉立桿帶著他們走了十幾步,到了一間破破爛爛的門面房前,這間門面,大概四五米寬,有三分之二被一個上半截是玻璃的隔間占據,剩下的三分之一,是條過道。
金莉莉抬頭看看,這家店連店名都沒有,金莉莉疑惑道:“桿子,你帶我們到這破地方來,吃什么?”
劉立桿笑道:“你等會就知道了。”
他們走到玻璃隔間前面,張晨和金莉莉嚇了一跳,他們看到,隔間里面的一排木頭架子上,擺著一籮筐一籮筐的羊肉,足有十幾籮筐,玻璃里面白瓷磚的柜臺上,擺著兩個大鋁盆,一盆是腌制好的鴨腸,一盆是一塊塊的鴨血,除此之外,再沒有其他的菜。
玻璃隔間前面擠滿了人,劉立桿要了五斤羊肉,一份鴨腸和一份鴨血,里面的人在紙上刷刷地寫著,一邊嘴里用海南話,大叫著,大概是喊其他的人砍羊肉。
劉立桿付了錢,接過那張紙條,紙條上的字龍飛鳳舞,比醫生的還難認,到底寫了什么,他們誰也看不清。
劉立桿領著他們兩個朝里面走,穿過這間門面,張晨和金莉莉嚇了一跳,他們看到,眼前是一個足有三四個籃球場那么大的院子,院子里面一頭一棵大榕樹,郁郁蔥蔥,把整個院子都遮蔽了。
榕樹下面,擺了一百多張木頭桌子,桌子很矮,只有幼兒園小朋友的桌子那么高,很小,都是小方桌,四面四張小竹椅,桌子的中間,是一個泥巴燒制的炭風爐,上面是一個個大號的黑色砂鍋,砂鍋的蓋卻是鋁的,已經被磕碰得坑坑洼洼了。
院子里一大半的桌子已經坐滿,張晨和金莉莉,從這些人的臉上和耳朵里嗡嗡的聲音判斷,這些都是海南本地人,他們很注意地找了一下,還真的一桌像外地人的也沒有找到。
劉立桿和他們說,現在時間還早,再過半個一個小時,這里就沒有座位,需要排隊了。
劉立桿把手上的紙條,遞給一位站在通道口的小姑娘,小姑娘帶著他們朝里面走,領到了一張桌子前面,也不說話,掉個頭就管自己走了。
三個人坐下來,桌上除了那個爐子和砂鍋,還有就是一瓶生抽,一瓶醋,邊上是一只鋁碗,里面放著十幾個小青桔子,四個位子前面,是四只同樣坑坑洼洼的鋁碗和四雙筷子。
桌子雖矮,但加上風爐和砂鍋,卻正是一個舒服的高度,看樣子它的矮不是沒有道理的。
過了一會,有一個男的拿著一個大雪碧瓶過來,也不說話,只是用手示意他們坐遠一點,三個人把椅子往后挪了挪,那男的把砂鍋端起,放在腳邊,然后打開雪碧瓶,張晨他們聞到了一股濃重的汽油味。
那男的撒了一點汽油到風爐里的木炭上,然后劃著了一根火柴,扔到爐子里,轟地一下,里面的炭就被點著了。
他把砂鍋端起來,坐回到爐子上,然后拿著雪碧瓶走了。
過了一會,過來一個婦女,一只手拎著一個塑料桶,一只手拿著一個馬勺,她走到他們身邊,也沒有說話,而是用馬勺敲了敲空著的那個位子前面的鋁碗,劉立桿搖了搖頭,和她說:“沒有人。”
婦女哵哵哵三馬勺,就在他們三只碗里,盛了小半碗黃乎乎粘稠的蘸醬,金莉莉叫道,這是什么?
那婦女也不理睬她,轉身就去了別的地方。
再過一會,有兩個小姑娘過來,一個手里端著一大盤的鴨腸,和一大盤的鴨血,頓在了他們桌上,然后把砂鍋蓋掀開,砂鍋里面,是一鍋奶白色的湯,里面有當歸、黃芪、黨參、枸杞和紅棗,還有一團的草根,另外一個小姑娘把手里一盆腌制過的羊肉滑進了砂鍋。
兩個小姑娘轉身要走,劉立桿一把拉住一個,指著砂鍋里的那團草根問,這是什么?
“地膽頭!”小姑娘說完,把砂鍋蓋蓋好,甩開劉立桿走了。
張晨笑道:“他媽的,真生猛,怎么感覺是到了梁山。”
金莉莉也狐疑道:“這個地方的人都不說話的?”
劉立桿想了一下,他說:“大概是生意太好,這里又太嘈雜,要是說話,大概一天就會把嗓子說啞的。”
張晨和金莉莉想想,大概也是這么個道理。
“桿子,沒點喝的?”張晨看著桌上,想起來了。
“這家店,沒有酒和飲料賣的,要自己買。”劉立桿說。
“那我們上哪里買?”張晨奇道,這天底下,還有酒店不賣酒水的?
劉立桿把手一揮,叫道:“看到沒有,四周都是。”
張晨和金莉莉,朝四周看看,這才看到院子兩邊的矮房子里,有十幾扇窗戶洞開著,很多人都從這些窗戶里買煙酒和飲料,還有各種的蔬菜。
張晨恍然大悟,這還真是和諧啊,這家店的生意這么好,但是他自己不賣酒水和蔬菜,等于是把其他的生意,讓給鄰居們去做了,鄰居們賺到了錢,自然就不會對這院里的嘈雜有意見,也不會眼紅這家店老板了。
說海城人笨和懶的,看樣子是不了解,在他們慢吞吞的生活節奏和狀態里,蟄伏著很多生存的智慧,你沒有體會到而已。
劉立桿的BB機響了,他看了一下,和張晨他們說,是李勇,我去回一下,順便買酒回來。